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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馬先生今日在明報筆陣中的文字﹐繼續關于所謂“慰安婦”的話題。
讀報吧。
30萬與300人
——安倍晉三的道歉,當然不夠!
文﹕馬家輝
2007年3月27日
【明報專訊】昨天,星期一,終於,安倍晉三在日本國會親口表示,「我現在以首相身分作出道歉」;他的道歉對象,當然是在二次大戰時被強徵為性奴隸的數十萬亞洲婦女,亦即日本鬼子軍口中的所謂「慰安婦」,這些不幸的女子,大部分早已身故,唯剩寥寥可數的一群能夠親耳聽到安倍首相的致歉。
有了安倍晉三的道歉,身故的女子即可瞑目、健在的女子亦應滿足?
這是不可能的事情。
安倍晉三絕非首個就所謂「慰安婦」問題作出道歉的日本首相,12年前的炎夏7月,當時的首相村山富市亦曾正式向性奴隸公開表達「深深的懊悔」和「由衷的歉意」。日本領導人之所以一而再地被迫道歉,只因他們一而再地反口抵賴和改變立場,是故,安倍晉三若真有誠意,此番應該至少一口氣道兩個歉,一個是為了日本於戰時犯下的的性奴隸滔天罪行,一個是為了自己早前的失言和失態,缺了任何一個,皆屬敷衍。
可是,即使安倍晉三真的道了兩個歉,仍不足夠。因為日本首相經常換人,軍國主義幽靈又經常在日本人的頭上作祟,安倍晉三昨天道了歉,誰能保證下一屆不會出現另一個首相安倍晉四或晉五或晉六之類,而他又突然神經失常,悍然否認日本軍隊曾經強徵性奴隸?如此這般道完歉又否認、否認完再道歉,豈不傷透了亞洲人民的心、浪費了亞洲人民的時間?
因此,對亞洲各國而言,日本最理想的道歉方式並非由首相道歉,而是如美國《洛杉磯時報》在3月7日的社論中所指,由天皇出面代表國家承擔責任,由這位真真正正的日本領袖講幾句公道話以息眾憤。首相輪流當,首相府的住客定期換,唯獨日本皇城內的主人是萬世一系的所謂九五之尊,唯有由他摃起這個道義責任,日本人的歉意才算是真實的、持續的。強徵性奴隸是大罪,正如侵略別國是大罪,在有君主制度的國家裏,首相其實並不夠班為這種罪出頭道歉,安倍晉三別太抬舉了自己。
道歉以外,日本政府還需要賠償;這就有必要從第一個道歉的日本首相村山富市細說從頭。
現年83歲的村山富市日前接受路透社訪問,正氣然地批評安倍晉三,他說﹕「日本官方在這件事上爭論是毫無意義的。軍方當年建立並營運妓院,是事實,從這點上講,政府應該負責任。這是政府道歉的原因,由於覺得僅從道義上表示歉意還不夠,又開始提供賠償,並建立了亞洲婦女基金會。」
村山富市之言說得動聽,但跟事實大有距離。
「亞洲婦女基金會」成立於1995年,背後推動者正是時為首相的村山富市,根據官方文件顯示,這個民間組織的首要宗旨是「從私人部門籌資,做為一種手段,對戰爭時期性奴隸遭受的痛苦表示日本人民的贖罪」,聽來非常正氣;然而換個角度看,那其實是說,日本政府蓄意逃避正正式式的「國家責任」,只願以「民間身分」來聊補由日本軍國主義者所犯下的性虐罪行。
沒錯,日本政府一直對基金會提供注資,但規定這筆錢只能用在行政支援、醫療補貼、宣傳推廣等事務之上,絕非直接賠給受害女性。基金會所發出的賠償金,全部從民間募捐而得,而募款成效既不彰顯、亦多爭議,從一開始即未獲日本社會普遍支持。
真正混帳的倒是基金會所做出的劣行﹕亞洲各國皆有婦運團體協助「慰安婦」向日本政府索賠,「亞洲婦女基金會」卻對她們展開游說,作出不實引導,讓她們誤認該基金會所付出的區區兩三百萬日圓賠償來自官方,代表「國家責任」,從而息事寧人,放棄對日本政府的追訴行動。1997年5月,台、日、韓的婦運團體曾經發起聯署,向國際社會撕破基金會的偽善假面,聯署書內有這樣的指控﹕
「基金會的設立,是為了避免政府直接賠償受害者。基金會沒有與被害人約好即前去被害人家中,並且在幕後透過代理人與被害人接觸。這些接觸的目的無非是要計誘被害人接受『補償金』。他們希望能造成被害人與支持團體間的隔閡,威脅到被害人維持團結的重要權利。
「基金會又以國籍來限定被害人的合格性,可接受『補償金』者包括韓國、台灣及菲律賓,而中國大陸、荷蘭、印尼則被排除,這筆金額還因不同國籍而有所差距,這無非是製造歧視以破壞團結。
(關關﹕海南島的所謂‘慰安婦’始終不愿披露身分﹐直到近年才有寥寥數人浮出水面。要知道﹐對于男子﹐“性”只是一時之事﹔對于女子﹐無論被愛﹐抑或被侵犯﹐身心的記憶將持續一生。且﹐愈久﹐感受﹐愈深﹐揮之不去。所以﹐無論日本怎樣的形式道歉﹐都是難以贖罪的。道歉﹐最重要的意義是-─不讓歷史重演﹗﹗更是通過‘道歉運動’﹐給整個人類上一堂文明之課﹐其中包括最根本的﹐男子如何尊重女子﹐生而弱勢的女子。)
「日本政府應該認知其應盡之法律責任,提出正式道歉,並直接給付國家賠償予個別受害人。」
成立12年來,「亞洲婦女基金會」臭名遠播,台、韓、菲等地的許多受害人在婦運團體的支持和資助下,早已拒絕接受該會的「補償金」,繼續對日本政府索討國家賠償。其中一個動人的例子是,作家李敖捐出了100件珍藏文物義賣,4000萬台幣收入全部分給台灣的受害老婦,希望她們別收日本民間的錢、別跟日本人「私了」。海峽兩岸許多躲在學院裏的所謂知識分子經常口口聲聲批評李敖「嘩眾取寵」,真不知道他們自己又捐出了什麼?做過些什麼?至於李敖膽敢站在北京大學講台上、在北大黨委書記面前對中國共產黨冷嘲熱諷,更非那些只懂對北京權貴哈腰鞠躬、滿嘴「是、是、是」的所謂讀書人所能想像。
還有5天,「亞洲婦女基金會」將被解散,這是村山富市在安倍晉三公開道歉前兩星期所正式宣布;村山富市用的理由是「完成使命」,基金會已經對大約300位「慰安婦」提供賠償,而曾在戰時被迫做性奴隸的女子大多病故,所以,基金會沒必要繼續存在。
300位。就300位。根據內地學者蘇智良的研究,二次大戰時的「慰安婦」約有30萬。先不說其他,僅看這兩個數字的落差,已足說明村山富市的虛偽與張狂,又或者,借用李敖的筆墨來說便是更嚴重的這一段話了﹕
「她們一生,青春不堪問,老境卻堪憐,並且在五、六十年的風霜後,所剩無幾,在台灣僅有三、四十人存活。在這時候,在世界公議的壓力下,日本人乃想出躲過國家責任的花樣,由所謂民間團體丟出五十萬,分別與每個『慰安婦』私了,非但二次羞辱『慰安婦』,並且用這一『成交』,來蒙混侵略者『戰爭犯罪』的真相,用心至為卑鄙可惡。日本人既不是『好的勝利者』,也不是『好的失敗者』,日本人失敗了還如此卑鄙可惡,他們絕非高雅的菊花,『終戰』五十年,他們終於還是站在那裏的衣冠禽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