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5/2009

亞洲周刊:保衛南京古都街區對抗房地產暴利

保衛南京古都街區對抗房地產暴利 .張潔平
即將出版的《亞洲周刊》二十三卷三十三期 (2009-08-23)
六朝古都南京的老城南早已被列為歷史保護區,但將被改造成高級別墅和商業中心。地方政府與地產商合謀,用迅猛手段強拆、迫遷,政府規劃方案沒有公眾參與,公然違反文物保護法規。國務院總理溫家寶兩次批示暫緩拆遷也力所不及。南京強調老城南改造是民生工程,卻用極低補償換取最高利潤。居民聲音缺位、異見專家被邊緣化,程序不透明。歷史記憶、文化遺產,即將化作一場金陵春夢。
________________
正午過後的老城南巷子裏,老馬打著赤膊,從家裏走出來乘涼。巷頭巷尾的街坊差不多的時間,三三兩兩聚集起來,拉扯起東西家常。「老馬!你看你背上,好大的蚊子塊!」朱家媳婦大喊一聲,好多人都圍攏來看。老馬急了,拼命抓撓起來。

老馬本名喻永海,因為屬馬,街坊都親切地喚他「老馬」。年過七十的他很享受每天下午三點開始一直到夜晚的時光,他家門口一條薄木板搭起的長凳,是周圍街坊每天的聚會地,穿街走巷的人經過這裏,也都會坐坐,和老人家閒談幾句。誰家兒女有出息了,誰家工作不順心了,誰家有困難需要幫忙了,鄰居嘮叨兩句,麻煩可能就紓解。

可是最近幾個月,「長凳會議」幾乎沒有令人開心的話題。街坊不知哪天就少了幾個,剩下的,也總是眉頭緊鎖。

零九年開始,他們所居住的南京老城南「南捕廳歷史街區」,正面臨整體拆遷改造,古老民居將被推倒,變身成高級別墅、商業中心。

這一項目由南京市建委專門成立的南京城建歷史文化街區開發有限責任公司負責,目前已經有一千一百零二戶居民被拆遷,根據規劃,這裏未來將建設「高標準的中國園林特色別墅群及幾棟高層住宅」。

即使這裏已經是法例規定的歷史文化保護區;即使這裏被學者視為珍寶,稱其為老南京的源頭、南京最後一片明清風格民居建築群;即使就在最近,二十九位專家聯名上書、總理溫家寶親自批示暫緩拆遷、國務院調查組來考察、南京副市長陸冰表態稱「放慢或者暫停」——一切的努力,似乎仍留不住這片佔地十八萬平方米、有四千二百戶居民的街區。

二零零六年南京成立「雙拆」(拆除違法建築、拆遷危破房屋)指揮部,顏料坊、安品街、船板巷、門東的多片歷史街區被拆除。南京市長蔣宏坤擔任總指揮,分管副市長陸冰擔任常務副總指揮;零八年成立「危舊房片區改造工作領導小組」,市長、副市長分別擔任組長、副組長,提出二零一零年基本完成全市重點危舊房片區改造任務。今年春節後,聲勢浩大的「危改」拆遷動,古城裏殘存的幾片古舊街區被列入零九年「危舊房改造計劃」,總面積上百萬平方米,並且由原計劃的兩年壓縮為一年完成

老馬的家是一戶青磚小瓦的平房,父親傳下來的祖宅,他在這裏住了四十八年。房子隔壁是一眼古井,相傳是明太祖朱元璋時修的,井壁青白光滑,並已有深深的繩槽。老馬說,以前附近的居民都挑水從這巷子過,一路滴滴答答,小塊青石鋪成的地面從沒乾過,這條小巷子也因此得名「水巷」。

穿出「水巷」,就是宋元南京已經初具規模的「評事街」,發展到明清,評事街成了當時南京最繁榮的商業街道之一。沿著長長的評事街,可以穿過這一整片歷史街區。沿街幾處宅院,青磚黛瓦馬頭牆,雕樑花窗,迴廊掛落,雖然年久失修顯得破敗,明清南京地域的古建築細節仍在,庭院格局仍十分清晰,老樹掩映下,顯得風情萬種。

在南京,這樣的街巷幾乎已經找不到了。登高望下去,這一大片老街老巷已經被四周的現代高樓緊緊包圍。如果城市的生長邏輯可以從外貌判斷,單是看看四面的高樓、巨幅地產廣告和鄰近區域已被拆乾淨的老房子,幾乎已可以預示老馬們的祖宅被吞沒的命運。

老馬甚至還不清楚,祖宅這塊地究竟要用來幹什麼?從二零零三年開始的規劃從沒有對他們進行過聽證,要拆多少,保留多少,如何改建成別墅,沒有人聽取過他們的意見。今年三月,街巷裏「拆字上牆」,此後拆遷辦上門,跟他們談的只有兩件事:補償款多少,什麼時候搬。

在中國的城市發展裏,這是難以逆轉的「常態」。北京的胡同,江南的小橋流水,成都的寬窄巷子,莫不如是。按照「常態」,老馬和他的幾千戶鄰居應該悄無聲息地退場,就和這些年逐漸退場的老南京一樣。老了的原住民,搬去偏遠的郊區,把現今寸土寸金的老城南讓給新晉富豪。離開的人,回來「尋根」,也只能憑空想像。台灣作家夏祖麗(林海音與夏承楹的女兒)曾經來南京尋找父母居住在城南的舊居,朋友帶她前去,卻發現夏家故居被偷偷拆掉了。「突然一天就圍起來了,再去看,就是一片空地」。「老城南顏料坊」,這個地名也從此在地圖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英國特易購集團開發的高檔購物中心。

習以為常的一句解釋是:「老城保護和新城發展之間的矛盾」。

「可這根本就是個偽矛盾、偽命題!」南京大學歷史系教授周學鷹氣憤地說
。二零零九年四月,二十九位南京學者發起保護老城南的聯名上書,周學鷹是簽署人之一,同樣簽署的還有梁白泉、蔣讚初、葉兆言、劉傑、季士家等老前輩。

這封題為《南京歷史文化名城保護告急》的信函直送國務院,學者們的態度很堅決:二千五百年的老城南京不能只要發展,不顧歷史,不能只要經濟,不要人;更何況,老城南,已經是古代南京最後一條血脈。

這是南京五十平方公里老城中,最後一平方公里保留明清基本格局的歷史文化保護區,至今,也僅剩下南捕廳和中華門門西、門東這三處。

聯名簽署的南京作家薛冰說:「這是『最後的鬥爭』,我們已經退無可退!最後的一平方公里,百分之二的面積,一旦拆掉就徹底沒有了,難道還不能整體保護嗎?南京這座二千五百年的歷史文化名城,歷史在哪裏?文化在哪裏?」

今年五月,總理溫家寶對南京學者的呼籲信作出批示,住房和城鄉建設部、國家文物局奉命對南京歷史文化名城保護情況,以及《歷史文化名城名鎮名村保護條例》的執行情況進行督查。六月五日,調查組抵達南京,經過三天調查,做出了立即停止南捕廳甘熙故居周邊民居拆遷改造工程的決定。

可是,沒有一個簽名的專家感到樂觀,因為老居民的搬遷沒有停止,四千二百戶人家已經空了二千六百戶,只剩下一千六百戶居民仍然不肯離開。野蠻的強拆事件,更時有發生。

七月十日,老馬親眼看見家住南市樓一號一對僅穿著內衣的母女在清晨六點被幾個彪形大漢從二樓家中抬出,一輛大卡車立即把她們和私人物品拉到了偏遠地區的一所過渡性安置房裏。

老馬和街坊們管這些大漢叫「活鬧鬼」。這半年來,他們已經習慣了「活鬧鬼」的騷擾:「常常是晚上八九點來,一來四五個人,擠在你的小房子裏,一呆就呆到半夜一兩點。逼走你為止。」

還有更惡劣的,潑糞、拆門、砸東西……家住平章巷七號的劉俊幾次早上醒來,都在自己門口窗下發現三大口袋和水泥混合起來的糞便,臭氣熏天,街坊告訴她,是半夜有人開車運來。「太沒人性了!我第二天全拖到他們指揮部門口去!」五十六歲的她照顧九十多歲的老母親住在這裏,隔壁兩邊的房子都被強拆了,只剩她們一家,因為老母親行動不便,無法搬遷,一直堅持著。

評事街一八八號的翟金花也遇上過「活鬧鬼」。四十八歲的她在評事街出生長大,現在和丈夫兩人在老房子的門廳開了家餃子店,已經運作了八年。他們也是堅持到現在的一千六百戶居民之一。六月六日晚上八點,她和丈夫正在包餃子,見到兩個男人從泥馬巷走過來,二話不說,矮個的掀餃子,高個的掀碗,兩個桌子全掀翻了。

居民們說,「活鬧鬼」都是政府拆遷辦從社會上招聘來的,他們的工作就是去拆遷戶家「鬧事」,「拆遷辦付出場費的,一次二百元(約合二十九點二美元)」。

翟金花報了案,沒有解決。八月四日,她和兩百多名住戶去區政府上訪,要求解決拆遷補償的問題和禁止強拆,「他們罵得很難聽,罵我們是死貨。人心都是肉長的,怎麼能這樣?」翟金花說說很傷心:「如果能搬我也搬了,可是補償那麼低,我們又都沒有工作,離開這裏怎麼生活?」

南京市二零零一年開始實行拆遷貨幣補償政策,根據南捕廳居民拿到的《住宅房屋拆遷補償金額評估表》,房地產評估公司給他們的老房補償價格大約是七千二百元\平米,而估算的房屋面積不包括院落、迴廊、走道、天井等,一律只算到屋門口,大部分人家一戶只能算二十平米左右的面積。

如此十幾萬的補償款,在南京市區想買房子根本不可能。南捕廳街區屬南京「一類一級地段」,周邊的二手房均價是一萬二千元\平米,新房則要一萬八千到二萬元。而這一塊地上未來將建起的「頂級中式別墅群」,房價賣到四萬元\平米。

這一切與老居民毫無關係,政府協助他們安排的經濟適用房,在距離市區一小時公交車程以外的遠郊。四十一歲的居民張蘭玲表示這簡直沒法接受:「我和我丈夫都是打工的,每個月收入扣了養老醫保只剩六百八十九元,我們在玄武區上班,住老屋騎自行車半小時就到了,搬到那麼遠怎麼辦?我們根本沒有錢坐公交車,要早上三點出門上班嗎?我們的小孩還在這裏上學,他要怎麼辦?」

無論是在本地媒體上,還是在政府組織專家們開的研討會、交流會上,政府都再三強調,老城南改造是一項「民生工程」。

可是,老馬要告別相處了四十多年的街坊,張蘭玲無法解決交通問題,翟金花夫婦沒有了收入,還有老馬的鄰居,在評事街五十六號獨居的九十七歲婆婆楊玉珍,本來由鄰居們照顧,想陪她過百歲壽誕的,現在也不可能了。婆婆躺在搖椅上說:「我二十四歲就嫁到這裏了,住了一輩子,現在讓我走,我想想都哭了幾場……」

誰的老城南?

老城南,究竟是誰的老城南?誰有資格評估它的價值?誰有資格決定它該拆還是留下?居民從沒有機會發聲,呼籲保護的專家也被排斥到邊緣,大拆大建的快車幾乎是不受制約地向前衝。

飽受爭議的南捕廳歷史街區規劃案負責人、東南大學城市規劃設計研究院總規劃師吳明偉承認,政府的城建目標一早就出台了,今年要完成多少億的任務,都是配合目標進行,「六十年過去了,我們國家對老城的更新改造基本上還沿用一個模式,處理方式很單一,沒有公眾參與,反對的專家也沒有參與到具體過程,政府說了算」。

吳明偉堅持表示,從建築專業角度,他不認為南捕廳區域的建築物有很大保留價值,因此在初期規劃案中,他劃出的保護建築只有不超過十處,其他將全部清拆。但他也承認:「當然,這一批老房子的處理應該是一個社會認定的結果。如果早實行公眾參與,不會發展到今天的局面。」

吳明偉從零三年開始負責南捕廳街區的規劃,二零零八年,南捕廳四號地塊改造出爐。原本新穎的「鑲牙式改造」(保留有價值的古建築,「拔除」一些沒有價值的建築,用肌理再造的方式編織進一些復修建築)設想卻招來了罵名:

今年五月,國家文物局局長單霽翔到老城南考察,在參觀新建成的熙南里和旁邊已經被拆光的安品街地段後,他表達了強烈的不滿:「這就是你們說的『鑲牙式保護』嗎?牙在哪兒呢?」 道路寬闊、建築光鮮亮麗,再看不到古樸情趣的熙南里,被單霽翔斥為「滿口假牙」!

「滿口假牙」的前車之鑑讓學者們對現正進行的南捕廳一、二、三號地塊改造方案失去了信心。

老城去留誰說了算?

儘管開發商的相關負責人曾對亞洲週刊記者及呼籲保護的專家反覆保證:在共識未達成前,不會強拆一處房屋;計劃會有四十處左右的老建築保留;「街巷肌理」不會有絲毫改變。可是結果又會如何?

強拆的確在發生;在吳明偉向我們展示的最近更新的規劃方案上,被保留的建築仍然寥寥可數;在並未公開的規劃方案裏,明確寫明所有街巷都將拓寬,最寬的是六點五米,以保證未來的別墅區可通車,並絕大多數改至瀝青路面。吳明偉解釋這是「根據需求按比例適當拓寬」,可是拓寬的現代道路加上兩邊的別墅和高層建築,原有的「街巷肌理」又何在?

同濟大學建築學博士、現任南京大學歷史系教授的周學鷹從零一年開始不斷調研南京老城南古建築,他氣憤地說:「國家《歷史文化名城名鎮名村保護條例》明文規定的,對『歷史文化名城、名鎮、名村應當整體保護』,更何論第一批國家級歷史文化名城中的歷史街區!對古建築而言,價值最大的是其整體木構架體系,諸如屋頂的翻建,原先是落地門窗、此後改為增加的圍合牆體等,不會真正降低多少古建築的價值!」

古建築專家、著名建築大師劉敦楨之子、七十九歲的東南大學建築系資深教授劉傑也在呼籲保護老城南的信上簽了名。這份規劃案最令他不滿的,就是調查論證沒有公開透明,卻在未經成熟討論或聽證的情況下,直接執行了。「調查應該對外發表,或者專家論證,甚至輿論監督。保留也好,拆遷也好,首先要有個依據。根據什麼,決定它保留?根據什麼,要把它拆掉?這個工作做到什麼程度,在什麼樣的情況下做出決策,都不透明。」

周學鷹早已預料到這種情況,二零零七年初,南京市政府曾邀請他負責老城南整體規劃調查,但擺在眼前的合同已經寫明:調查成果不得公開發表;調查完成後要根據政府組織的專家委員會意見和南京規劃局意見修改。「這就成了一個可以被隨意操控的調查規劃。」周學鷹於是拒絕了。這次調查最終由南京大學建築學院趙辰教授和東南大學建築學院潘谷西教授擔任負責人,後者是前者的岳父。

此後,周學鷹、薛冰等持反對意見的專家,就逐漸被邊緣化。

缺位的居民聲音

曾寫作《南京城市史》的薛冰則認為,老城南最難得的還不僅在於建築,而是保留了一個古城自然生長的痕跡,和依附於此的老南京人的精神氣質。他介紹,南京老城南是六朝時形成生活民居區。此後近兩千年,完整未受侵擾。南唐建都,繞開老城跑到北邊;朱元璋建宮殿,完整在城外,沒有進城一寸。一直持續到一九九零年,老城南幾乎延續了兩千年不受干擾的狀態,「我們可以看到元朝有哪幾個巷子,明朝有哪幾個巷子,到了清朝又是怎麼發展的,開始的皮作坊,怎麼變成皮市街,又怎麼變成評事街。這是一個老城二千五百年自然生長的痕跡,這個東西一旦被破壞了,你怎麼還能看到這些?就像一棵樹,葉子會掉落,也會重新生長起來。可現在是把樹砍掉,搞一個假樹、一個盆景放在這裏」。

在南京博物院工作了一輩子的前院長、八十一歲的老專家梁白泉最看重的,是老城南不同於中國其他古都的獨特之處:「北京四合院是京派官僚的文化代表,上海的石庫門是五口通商的城市中產階級的生活區,南京的城南地區是什麼?這裏是明初朱元璋調集全國能工巧匠的聚集地,你看那些地名,絨莊街、綾莊巷、踹布坊、評事街(古稱皮市街)、全國最好的手工業技術集中在這裏,是明朝立國的經濟基礎。這是北方的任何一個古都都沒有的。有什麼理由不做整體保護?」

在老城南的改造規劃裏,這裏的民風民俗隻字不提,居民的聲音更是完全缺席。

家住踹布坊二十號的居民朱信偉承認作為這裏的居民,確實希望改善生活環境:「我祖上從清朝開始就住這裏,我也出生在這裏,雖然是小瓦、破房子,但能遮雨,擋太陽,睡安穩覺。家裏是個四合院,要不是拆遷來了,我們幾戶人家本就打算合資修房子,連協議都簽好了。」

目前正在日本早稻田大學訪問的北京大學政治學博士生姚遠,是土生土長的南京「老城南」人,從二零零二年起,他走街串巷,對老城南做過歷時七年的調查。姚遠指出:「我們要保的不僅是古建築,也包括非物質的民俗民風,更有公民對財產權的信心。」

姚遠指出,如果繼續按現行機制操作,拆除的面積既跟開發商「淨地」利益直接相關,又跟規劃師的專案設計費成正比,那麼,再好的歷史街區都會被「論證」為「沒有保留價值」,隨後就是推倒重建。

二十九位專家呼籲建立歷史街區長期修繕保護的新機制,建議將「推動房屋產權制度改革,明確房屋產權,鼓勵居民按保護規劃實施自我改造更新,成為房屋修繕保護的主體」作為名城整體保護的機制保障。

在網絡上,許多人發起「留住老城南」、「告別老城南」的活動,在西祠論壇上,南京網友每週六出現在南京正在拆遷的老宅前,記錄、拍攝下老宅們死亡前的最後掙扎。

但這些來自民間的聲音,迄今沒有得到市政府的任何回應。

「南京註定是世界上最傷感的城市」,南京地方志辦公室專家楊永泉慨嘆:「南宋金兵燒毀過這城市,太平天國破壞過,一九五五年拆過南京城牆,改革開放又有舊城改造。我記得九四年南京開城運會,內橋到中華門一條路拓寬,路邊的民國建築全毀了。」


今年剛退休的楊永泉傷感地說:「不過,在領導面前是不能說傷感的。毛澤東認為梁思成哭北京城都是政治問題,南京,怎麼會傷感呢?」■
××××××××××××××××
專訪:《歷史文化名城保護規劃規範》起草人阮儀三
保護南京老城是民族責任感 .柴子文

南京老城南的情況反映了中國老城保護的普遍狀況,規劃圖都很好很漂亮,但操作起來就是全拆。現在其實已到民族文化存亡的危機時刻。保護歷史名城,要有民族責任感,要有自己的城市、建築的特色。

阮儀三是清代著名經學家阮元的曾孫,或許,正是家族一脈相承的文脈,讓他把保護古城古鎮的工作看得順理成章、理直氣壯。他一再強調,傳統並不是過去式,它還是滋養新文化的豐厚土壤,是讓中國、中國的城市、中國人保持尊嚴、保持獨特靈氣的文化礦藏。

上大學時,阮儀三就在假期拿著地圖,騎著單車,把南京所有的地方都跑了個遍,被金陵的人文風貌、歷史厚度深深感動。當他去年作為國家文物局專家小組成員去檢查老城南的亂拆歷史街區情況時,老南京已是滿目瘡痍。阮儀三認為,南京的情況,反映的是中國老城保護的普遍狀況,規劃圖畫得很好很漂亮,但操作起來就是全拆,最終騙騙老百姓、騙騙領導。不能說沒有很好的城市規劃師,問題是這些人才沒有好好的運用,都是頭頭說了算,在片面的指導思想下做出壞的東西。以下是阮儀三接受亞洲週刊專訪的摘要:

南京老城南價值何在?為什麼要保護城市的舊區?

老城南早就確定為歷史文化街區。現在的問題是保護做得不好,幾年前就已提出質疑。去年我去參加調研,發現只留下幾幢確定的保護建築。當時很多專家提出很嚴肅批評,當面給市長提意見,南京也接受批評,說要努力改進。但今年又出現這個問題。不光是南京,很多歷史文化名城中普遍存在,主要是政府決策者,對城市的歷史文化不夠尊重。打著改善人民生活、改變城市面貌的旗號,搞利潤驅動的房地產運作,不分青紅皂白地把歷史建築也當作是一般的危房來對待。

南京留存的歷史風貌已經非常少了,老城南還留存一些風貌地帶,能看到一些歷史的遺存、城市的記憶。把這些拆掉了,從單個文物,從明孝陵、中山陵只能看到南京的風景,看不到南京的風情,因為風情是落在老南京人心裏的東西,要有南京人的生活在裏面。老房子留了老的人,留住城市的記憶,從中就能尋覓一個城市真正的風情。只有南京的古民居,南京千年古都的格局,才是南京獨一無二的風情所在。文物古蹟每個城市都有,但獨特的城市風情被打斷了,就永遠也弄不回來了。發展是硬道理,保護也是硬道理。不保護就沒有了。

那城南應怎麼保護?南京提出鑲牙式保護,保護後的地段都要用來建造別墅、會所等商業地產項目,你怎麼看?

城市的肌理,是由城市的房屋、道路、牆、屋頂、人構成的一種特殊質地。首先是尊重它、保護它,在保護的前提下合理的更新、改造,主要內容是改善它的基礎設施、生活環境,疏解過分擁擠的人口,增設現代設施,進行必要的功能置換。表面上無利可圖,但做得好可以得到最大利益,留存了城市的歷史、城市的記憶,也就留住了人們的心。

所謂鑲牙式保護,是在整個街區基本留存的情況下,將個別損壞嚴重、風貌不合的房子替換掉。概念不錯的,但牙齒拔光了,就是滿口壞牙、假牙了,就不是鑲牙了。在歷史街區蓋別墅,就好像是裝了兩顆大金牙進去,也造成城市貧富分離和人為的社會隔膜,將社會不公深化。

南京大多數街區都已賣給開發商,他們操作結果如何?

希望房地產開發商來保護、經營歷史街區,完全是空想。開發商跟城市保護是對立的,城市保護是維護公眾利益的行為,應該要政府出錢,虧本不賺錢的。舊區要更新保護,等於人生病了要看病、吃藥,是需要投入的一件事。開發商不是來救災的,是來賺錢的。讓開發商來做歷史街區的保護和利用工作,是牛頭不對馬嘴,根本的策略性錯誤。

在老城南歷史街區的周圍,南京再投入幾十億資金,據說是在修復城牆,但採用了大量的鋼筋水泥,還要投入幾十億建造太平天國時期就消失的大報恩寺塔。您怎麼看?

我認為這些都不是保護工程。東西已經存在才能叫保護,已經不存在了用現代的材料、現代的施工方式、為了旅遊和觀瞻的目的重造假古董,這在世界遺產的概念中,是明確反對的、深惡痛絕的造假行為。歷史是不可能重建的。這些假古董不過是某些首長的形象和政績工程,實質上是浪費人民的財產。

如果老城南這些歷史文化街區都被拆除或騰空了,你覺得南京歷史文化名城的基礎還剩下什麼?歷史文化名城出現瀕危局面,你認為應該採取什麼措施?

如果都拆掉了,就應該把南京歷史文化名城的帽子摘掉。就像踢足球一樣,黃牌警告不行,就要紅牌警告。沒有這些歷史風貌地帶,就不是歷史名城了,最多算是有歷史古蹟的城市。中國幾乎所有的省會城市都很糟糕,要搞規模、形象,第一把手的話不敢反對。還有些所謂的專家,出餿主意,為了賺錢的目的去搞設計、規劃。

其實把修城牆、搞假古董的錢拿來更新改造老城南,就全解決了。南京的事情要嚴肅處理,並且大家要從中提高認識,特別決策者的意識要提高,專業技術人員的意識要提高。南京是第一批國家級歷史名城,在我們這一代人手上毀掉,有愧祖先,下一代以後也會責難我們。

你曾說,中國只有一本薄薄的文物法,裏面就一句話「要保護歷史文化名城」,說得不清楚,城市保護法不完備。但《歷史文化名城名鎮名村保護條例》從去年七月一日起開始實施,為什麼這個條例沒能保護住老城南的老街區?

現在還是一個條例,只是管理執行的規範。雖然條例第四十條規定,「違反本條例規定,城市、縣人民政府因保護不力,導致已批准公布的歷史文化名城、名鎮、名村被列入瀕危名單的,由上級人民政府通報批評;對直接負責的主管人員和其他直接責任人員,依法給予處分」。但至今未見有相關責任人受處分的。

根本問題還是人們的思想認識,沒有認識到現在其實已經到了民族文化存亡的危機時刻。留存這些歷史的東西,究竟是為了什麼?就是要建立中國自己的城市、建築的特色,否則,文化依存的基礎就沒有了。法國一八四零年就建立了《歷史性建築法案》,去年日本制定了專門的《環境景觀保護法》,我們還僅僅是一個條例,只是嘴上講講,沒看到拆了歷史建築有撤職查辦的。煤礦死了人要撤官,加強安全機制就能防止再死人;但拆掉了歷史建築、毀掉了城市風貌,是再怎麼補救也救不回來的。法國把那些想拆掉古城的人記錄在案,都有詳細的歷史記載,供後人不斷地批評、反省。明明是牽涉到民族、自身的文化、城市的榮譽的重大事件,現在全無民族責任感,只曉得物質享受、追求表面的「城市的美好」。

除南京之外,現在中國老城保護的整體狀況如何?政府處理方式上還有哪些弊端?

我認為,整個中國,老城保護得都不好。別說老城,現在建設社會主義新農村,在農村也拆掉很多老房子,極其可怕,把原本豐富多彩的農村民居都拆光,建統一規劃設計的房子。城市對歷史地帶的保護都是出於旅遊的目的,保下來做一個文化旅遊景點,這樣本末倒置,當然就會急功近利。

歷史文化名城、歷史街區已經是法定概念,但政府甚至文物部門的人仍然只對文物重視,把歷史街區等同一般文物對待,甚至連文物都不當。一變成故居就成展覽館,他們不知道馬克思故居還住著人的。這些方面還有很多誤區。但最主要的弊端是理念上的,只看到商業價值,根本不把歷史遺產看成是重要的文化資源,是新文化成長的土壤,應該很認真的呵護,應該要投入資金。

據報道,全國用房地產開發手段造了二千五百個主題公園,每個投入上億,但現在其中百分之七八十都垮了,原因就是,假古董必定要破產的。我們應懂得汲取教訓。 ■

8/14/2009

a link:新加坡国际企业发展局组团访琼考察海南农业

a link:中國南海研究院建設項目主體建築封頂

立刻忙得不可開交

Dear Barbara,
I understand Rev. Li has already returned to Hoinan, she would bring my birthday present to you. A rather heavy Bible.
I am also concerned with the trial of 譚作人in 四川. I worry about Chinese legal system, its fairness and justices.
Fook Yee
*****
Dear fook yee ,
多謝!我已經遵照您上次的囑咐,十二日與李牧師聯系上了。
唯這陣子加入新加坡和海南長期合作機制課題組,立刻忙得不可開交。我已與她約定見面時間,等待著在忙碌中,為心靈找一份靜寧。
中國的事情“匪夷所思”,這兩天也在跟進艾未未的聲援行動。作為媒體人,我想我在選擇用“無言”來抗議吧。

Barbara
**********
Dear Barbara,
Glad that you have contacted Rev. Li, and wishing your research progress well.
I understand something is “匪夷所思”.
Regards,
Fook Yee

蘇鑰機、陳韜文﹕香港傳媒公信力的升降


蘇鑰機、陳韜文﹕香港傳媒公信力的升降
文章日期:2009年8月14日【明報專訊】新聞傳媒的公信力調查可以讓大家了解媒體的一般狀,我們在10多年前已定期進行。公信力又可稱為可信度,它是關乎新聞機構聲譽的最重要指標。近年網路媒體盛行,其中一些資訊的素質十分參差,更令傳媒的公信力顯得重要。我們定期量度新聞傳媒的公信力,希望可以用科學的方法得到客觀的數據,從而了解市民對傳媒表現的評價。
我們分別在1997、2001、2006和2009年進行了香港新聞機構的公信力調查,邀請市民對每一間新聞機構作評分。數次調查的方法都一樣,用電話作隨機抽樣,所用的問題也相同。今年的調查由香港中文大學傳播研究中心進行,在4月中旬訪問了1034名18歲或以上的市民,成功率為61%。
所問的兩條問題是:
「我會逐一讀出香港個別新聞媒介機構名稱,想知道你覺得佢有幾可信,你可以畀1至10分,1分表示可信度『很低』,10分表示可信度『很高』」;
「整體香港新聞媒介可信度有幾高呢?」
傳媒公信力上升
附表列出今年的公信力調查結果,以及之前3次所得的數據。我們可從附表看到一些模式和特點。2009年的整體傳媒公信力有明顯上升,比3年前各項數值都有改善。整體香港新聞界的平均分由6.74升為6.84。報紙的平均分由6.26升至6.46,電子傳媒的平均分則由6.82升至6.86。如果不計算新增的兩個電子傳媒,原來的6個機構今年的平均分更達6.96。
個別傳媒方面,差不多所有機構的公信力得分都有上升,只有3個機構是比3年前下跌,而跌幅十分輕微,未達統計學上的顯著程度。在分數上升的機構中,有10個的升幅未達顯著程度,而另外10個的升幅就達顯著程度。升幅較明顯的10個傳媒機構中,電子傳媒佔了兩個(商業電台 和新城電台 ),其餘是不同類型的報紙。
我們可以把今年的25個傳媒機構分下列類別作比較:綜合精英報、財經精英報、暢銷大眾報、其他大眾報、親中政黨報、免費報、免費電視、收費電視、電台。免費報紙的平均分數升幅最大,由2006年的6.01升至6.47。3份中文免費報在近年十分活躍,加上《英文虎報》由收費轉為免費,免費報的派發量應是超越了收費報的發行量。
有黨派背景報紙的公信力評分也上升,由3年前的5.43變為今年的5.73。這類報紙在報道中國新聞有優勢,如果在報道和評析本港時事方面能保持客觀持平,又未遇上重大爭議事件,則有助市民對它們的公信力印象。3個電台的平均公信力評分也見上升,由6.71升至6.93。
公信力稍有上升的傳媒類別包括暢銷大眾報和綜合精英報,但它們的升幅不算高。其他大眾報和財經精英報的情就和3年前未有顯著分別。無論是免費電視還是收費電視,其公信力平均分數在近年也沒有明顯變化。
從整體來看香港傳媒的公信力排名,其基本格局頗為穩定,在歷次調查所得的結果都是如此。當然在局部範圍內有些變動。電子傳媒方面,在排名上有較明顯上升的是商業電台,而新增的now TV和香港寬頻就排得較後。報紙方面,有明顯位置上升的包括《英文虎報》、《頭條日報》和《am730》,而下跌的就有5份報章,其中以大眾化報紙為主。
影響公信力的因素
今年各傳媒的公信力分數由5.57至7.57,大家應如何解讀?我們以前曾界定獲得7分或以上為表現「良好」,6至7分為「普通」,而低於6分是「可以改善」。今年有8個傳媒機構屬於「良好」,11個為「普通」,6個為「可以改善」。2006年3種分類的相應數目是6個、10個和7個。這也顯示了「良好傳媒」的數目和比例都增加了。
我們曾指出,有三項因素影響傳媒公信力。第一項是傳媒類別。例如電子傳媒有聲音和畫面,能深入家庭及不同社會層面,內容暨精簡又乾淨,因此其公信力較高。第二項因素是傳媒的內容。如果傳媒能提供準確持平的內容及獨到深入的見解,它的公信力也較優勝。第三項是傳媒的政治立場。以港人角度出發的新聞機構,較能得到市民認同。目前自我 審查是困擾香港傳媒的主要問題。一旦市民認定某傳媒實現自我檢查,那它的公信力將會大打折扣。我們又發現,歷史可能是另一項因素。一般而言,成立較久的傳媒有較高的公信力,剛成立的機構就有點吃虧,但兩者的關係也非絕對。
傳媒公信力不是一天建立起來的,而傳媒在香港更起到獨特的代議作用。我們一方面高興見到香港傳媒的公信力反跌為升,但同時希望升勢能持續下去,傳媒以你追我趕的態度為市民提供更優質的資訊,更有效地發揮它們的獨特功能。
作者蘇鑰機是香港中文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院長,陳韜文是香港中文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講座教授
************
公信與銷量/文.張健波
文章日期:2009年8月17日
【明報專訊】C:

你細看8月14日兩位中大學者蘇鑰機和陳韜文的文章〈香港傳媒公信力的升降〉,《明報》的公信力雖然是中文報章之首,但銷量卻不如兩份公信力較低的報章,《明報》又何須執著公信第一?

公信力與銷量的關係似有若無,因為影響銷量的因素是多方面的。正如一個人,誠實不一定可以致富,但,誠實仍是值得珍惜的品德。

我是記者,心目中理想的報紙是要叫好又叫座——不但公信第一,還要做到銷量第一。這樣的報章,不但可信,而且內容豐富精彩、多元益智,是讀者喜見樂聞,而非邊看邊罵沉悶單調乏味,又或不知是真是假煽色腥俱備;這樣的報章,最有利讀者開眼界、啟民智、促進社會繁榮進步。

香港現在雖然報刊眾多,但都離這個理想境界甚遠;我們知道《明報》的不足,在朝理想目標奮進的過程中,我們記掛在心的,是以信為先,以誠相待,希望《明報》能夠成為讀者信賴的傳媒朋友,這是明報同仁一直強調公信的原因。

今次在中文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的調查中,《明報》已是連續多次獲得市民評為最具公信力的中文報章,多謝市民的支持,多謝各位明報同事的努力。

張波 謹啟

[張健波 kbcheung@mingpao.com]

8/13/2009

《紙上風雲——高信疆》

紙上風雲
文章日期:2009年8月13日
【明報專訊】記不記得今年五月我在欄裏預告﹕有一本關於高信疆先生的書將會出版,紀念一個人,也紀念一個時代?
這本書,出來了,就叫做《紙上風雲——高信疆》,出版者乃台灣「大總文化」,主編者乃郝明義、季季、駱紳、楊澤。俱為文化界的推動者與實踐者。
這本書緣起於五月九日的那個下午。高太太在「台北教會」的聚會所辦了一場追思會,以宗教靈聖為主軸,懷記高信疆的行止遠景。會後,幾位文化界聚在會所旁的咖啡室抽煙聊天,有人建議,我們都是拿筆的人,能夠替高先生做的事情,最好莫如替他出版一本書。全皆點頭,無人異議。於是,開工了。
到了高先生逝世百日前夕,書編完了、印好了,隆重出版,封面藍天白雲而高先生縱目遠望,那胸懷,那理想,不言可喻。書內,有文有圖,都是珍貴照片,其中有高信疆年輕時的黑白影像,劍眉星目,怪不得這麼多年來大家都說他是「文壇美男子」。以前有人稱譽高先生為「紙上風雲第一人」,其實,他亦是「紙上俊男第一人」。看這照片,你同意否?
《紙上風雲》出版之日,亦是新書發布會舉行之時,由張大春主持,嘉賓輪流發言,林懷民編排了一段「輓歌」,由一位女舞者演繹舞動,配合音樂,配合旋轉,整整五分鐘的肢體旋轉,像把所有人吸進一條時光隧道,吸回台灣的狂的七十年代八十年代,那個如劉紹銘教授所說的「文字仍能感動人」的年代,所有人的眼光,立時既明亮又暗淡、既期盼又幻滅。當旋轉停頓,燈光亮起,所有人回到現實,我看見坐在前排的高先生的三哥——高信鄧——連忙以雙手揉眼拭淚。
發布會於兩點半開始,於四點結束,最後一幕不是發言而是唱歌。作家們站到台前朗聲齊唱《春風》,歌聲由弱而強,拋開了拘謹,高先生在天上,想必也聽見。
[馬家輝 http://www.makafai.blogspot.com]

"it's been done, and I'm just a courier bringing it into the world."

上天派來的信差
文章日期:2009年8月13日

明報專訊】米高積遜能作曲、寫詞和跳舞,但他是三樣都沒學過的,簡直是個多才多藝的天才。但他說﹕「I hate to take crit for the songs I've written, I feel that somewhere, someplace, it's been done, and I'm just a courier bringing it into the world.」大意是那些曲早已在某個地方已經造好了,他只是個把那些東西帶往這個世界的信差。
我都有同感,其實很多藝術家都會有這個感覺。李白在《春夜宴桃李園序》不是寫過「陽春召我以煙景,大塊假我以文章。」嗎?中國亦有句諺語,「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得之者,都是信差。有這種聰慧的人,永不會自大,因為在冥冥中,他們知道自己是信差。
當一個人把自己當作天才,誇誇其談的,就不是上天挑選的信差,也不會有龐大的天才,他們是自戀而已。
信差未必明天派的信比昨天好,一年後所派的信也許比從前的都好。哪一封最好不會介懷,老、中、青三個時期,什麼時候最好就是什麼最好,跟年齡沒什麼關係。他們只是派啊派,直至任務完成為止。
真正的信差,是沒有嫉妒的,他們明白,一切本天成,自己有被選去派信的喜悅而已。跟大自然一樣,一定有風風雨雨,一定風雨無間地去派信,讚也好彈也好,不會介意,自己不過是一個軀殼而已。
且看米高積遜從小到死的照片,樣貌改變了十幾次,跟小黑人時期一點也不相似,根本認不出來,可見色相即是無色相,內面的米高卻仍是同一種料子,沒有改變過。所以也可以說,無色相其實也是有色相,人們會因他的整容而嘲笑他,但無論換過多少次色相,他仍是個有龐大天才的人。聰慧讓他謙虛,所以他說他不會為任何成就而領功,他只是個勤勞的信差而已。
[林燕妮 http://hk.myblog.yahoo.com/eunicelam-123]

「我無法承諾遵守我並不尊敬的法律!」

世紀.Activist in China﹕不反抗者的絕對反抗
許志永、公盟及其他維權人士……
文章日期:2009年8月13日
編按:高中生鄭詠欣,為維權律師許志永被捕致信溫家寶,自此許志永的名字走進香港人的眼球。
港人如何理解「維權」?同樣是公民運動,本土行動成員在皇后碼頭 清拆兩周年,收到法院近三十萬的罰單。內地公盟則因稅務糾葛被罰一百四十萬。有指巨額罰款乃新加坡專權政府的慣常手段,以法律之名褫奪反抗者資源,削弱異己。
交款與否是爭議的節點。本土行動如是,公盟亦然。公盟在詢眾要求、營救許志永、尊重法律程序等等複雜的思慮下接受捐款,卻惹來不少關心維權的知識分子反對:許氏的多年朋友郭宇寬是其中一人。
郭氏道來一個個具名無名的抗爭故事——面對政府各式打壓,對應方法卻只有沉默而壯烈的一途:「獻身」。如此或如彼的悲情身影,就讓郭氏由許志永和公盟籌款事件說起。
這些天的北京總是下雨,我心裏也陰沉沉的,不知是不是也有天氣不好的原因,覺得胸口好像堵些東西。
許志永被莫名其妙地凌晨抓進了看守所裏,連律師都不能見。在一個錦濤和家寶反覆歌唱要依法治國的社會裏發生這樣的事情,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不過以我以往和許志永的交往,我相信他是做好了心理準備的。在這個讓我們寄託熱愛和期盼的國家,根據很多切身的經驗,一心要為自己的同胞做些好事的人往往沒有好報。因為在某些陰暗萎縮的人看來,不怕不識貨,就怕貨比貨,你做了好事,就會顯示出謀利益集團的無能,這樣你做的好事愈多,愈說明你有野心。全社會都墮落得像趙忠祥、王兆山那樣,某利益集團光榮、偉大、正確的神話才能一直維持下去。
捐款給許、莊家人更必要
儘管我很痛心許志永的遭遇,但是當公盟的一些朋友號召大家來捐獻罰款以營救許志永時,我還是不能贊同。當然這樣的倡議出發點是善良的,但這無疑是進退失據,方寸大亂的表現。雖然我不是公盟的成員,但我相信大家尤其是公盟的各位同仁,更應該不會忘記公盟的理念和使命是什麼?且不說,錢能否救許志永和莊璐,光是交這筆荒唐的罰款的姿態,就足以表示似乎公盟一開始的使命就錯了。捐錢給許志永和莊璐需要救濟的家人也許是更合適和必要的。
作為一個在中國和很多機構一樣不得以公益組織名義註冊的公益組織,公盟所抱持的信念是什麼?在這個風雨如晦的時刻更是需要重溫的。它堅信通過公民的參與和擔當可以使這個有千年專制陰影的國家變得美好。它的成員宣稱,我們和過去那些煽動人們心中的仇恨和報復欲為自己奪取權力的「無產階級革命家」不一樣,我們相信人性中的善,相信尊重和理解能夠化解壓迫和強權,暴力的訴求也許痛快,而歷史已經給了中國人沉重的教訓,和平地堅持改良才是社會理性進步的最有效途徑。怎麼能證明這樣的信念是真誠的?我們每一個人都在面臨考驗,被考驗的機會是珍貴且神聖。
上世紀初山額夫人(Mrs. Margaret Sanger)在美國目睹貧困的婦女飽受無休止的生育之苦,提倡避孕技術和女孩子自我 保護,為此受到當時極端保守勢力的攻擊,指她宣傳避孕是誨淫。一次,檢察官控告山額夫人在郵遞中傳送「猥褻刊物」,沒收她的雜誌;並警告她,若她再次犯法,將會受到刑事訴訟。但她不為所動繼續做她認為正確的事。在1914年的8月,山額夫人被捕,起訴官控告她四項罪名,如果四項罪名都成立,最大的處罰是45年的有期徒刑,那次因為她出色的辯護,沒有被判刑。但之後因為她散發避孕小冊子和開避孕診所,有多次被抓進看守所和妓女小偷待在一起過夜的經歷,最著名的是1917年的1月29日,山額夫人出庭被審。這次她被判有罪,法官給她兩個選擇:認罪交罰款或者是坐牢。法官要求的罰款是5000美金,按當時的價格不少於現在公盟被處罰的標準。山額夫人當庭選擇坐牢,她著名的話是:「我無法承諾遵守我並不尊敬的法律!」(I can not promise to obey a law I do not respect!)
今天看來山額夫人所做的並不是什麼激進的事情,只是在那些需要幫助的婦女面前無法抗拒良知的召喚。就像我們看到那些上訪的冤民,就無法裝作沒看見,如果不為他們說些話做些事,就覺得良心受到折磨;知道無辜的人被囚禁,好像自己也不自由;知道有些人群遭到歧視和污衊,好像自己也受了委屈。
我想每一個人,如果他是真誠的,如果他是有靈魂的,在他的內心深處就會一個神聖的角落。這裏是他人格、信念、乃至作為一個人的尊嚴的底線。哪怕他是一個平時表現出是各方面都非常隨和的人,當外部的強權想要侵犯到這個角落,他就會立刻堅硬到沒有一毫米的退讓。因為他並不想傷害任何人,所以他願意自己被動的承擔任何後果,任殺任剮,聽天由命。就像山額夫人那樣在法庭上宣稱,我就是這樣,你們愛怎麼就怎麼吧。
溫和者的抗爭
我聽說過一個王蒙的故事,六四之後,所有的人都要個個表態過關,各領導幹部都要去慰問「共和國衛士」,以示擁護。王蒙說,我去不了,別人說,這是政治任務,必須去,王蒙說,我就是去不了。王蒙當然不是一個特別有風骨的人,很多時候他在一些年輕人看來都像個官場浸潤了很多年的老滑頭。不過這個前文化部長在當時那種一片肅殺的氣氛下說出,我就是去不了的時候,真對得起文化二字。
還有一個年輕的朋友,是北大的博士生,是一個非常溫和的人,你看他的樣子,絕不會以為這個人性格激烈,他學問做得挺好,博士論文也寫得很好。但就是拒絕參加馬克思主義課,他覺得一個追求學問的人,還必須背誦馬列毛概,非常可笑,就像陳寅恪當年堅持要研究歷史就不能首尊馬列。而按照教育部的規定,你沒有馬克思主義課的成績,其他成績再好也不能拿到學位,沒有學位,找工作都有很多問題,後來老師同情他幫他找馬列老師說情,只要他去參加考試就給個及格成績。而這位朋友寧可肄業,也不去參加他覺得惡心的馬列考試。現在他也並不控訴什麼,只是在一個偏僻的大學裏認真地搞他的學問。
這種被動甚至毫不反抗的承擔和忍耐,並不是懦弱的表現,而恰恰是這種姿態才能昭示信念的價值,是為了心靈的安寧。不合作的姿態不是出於任何仇恨,而是出於愛和對愚蠢的痛心。就像在我們友好鄰邦那位被囚禁的美麗女性昂山素姬,在那些相信「槍桿子裏出政權」的將軍們面前,依然聲稱我們身邊很少有真正的邪惡,更多的是愚蠢;就像無數次宣稱接受西藏是中國的一部分的現實,卻依舊堅持被貼上藏獨標籤的並被張慶黎稱作「披羊皮的狼」的中國人中唯一的諾貝爾和平獎獲得者,他作為一個流亡者被封鎖、扭曲、誹謗,而到現在沒有說過一句罵中國或者罵某黨的話,呼籲的總是「慈悲和智慧」。
一切只要堅持
當那個最後的心靈角落都無法捍衛的時候,要被迫做出選擇的時候,甚至最極端的代價也該平靜的承受。如果我們肉身所駐的時代就是這樣荒唐,那麼平靜的接受命運常常比慷慨激揚更加困難。在我去過的雲南撒普山歷史上曾有一個苗族牧師王志民,他49年以後依然堅持傳教,當工作隊吊打被劃定的地主的時候,他出面勸阻;當所有的村寨都豎起毛澤東龕,要求所有人早請示晚匯報的,每到這個時候無論怎麼威脅,王志民照舊念他的祈禱文。於是他被抓了起來,審問他,你為什麼仇視共——產——黨,仇視毛主席?他說,我沒有仇視過任何人,我只是認為不能逼迫別人崇拜偶像。他被威脅,不認罪就是自絕於人民。但他不論遭到多少毆打凌辱飢寒,都沒有放棄祈禱,也沒有對那些傷害他的人說過一句惡語。意識到王志民不會放棄信仰,最後他被五花大綁,押往萬人公審大會當槍斃。據目睹這一情景的人說,直到最後一刻他的神色特別平靜,而上萬苗民在民兵和軍警的刺刀下,為他流淚,今天依然在紀念他。
儘管很多人為最近發生的事情感到灰心喪氣,似乎中國毫無進步,我依然相信我們今天所處的時代要比王志民要好很多,如果我們忍耐了我們該忍耐的,中國的明天會比現在更好,而我們那時將問心無愧。
現在許志永和莊璐在經受磨難,公盟被打壓,我以馬克思韋伯的話和他們二位,及公盟中我所尊敬的兄弟姐妹們共勉:
一個人得確信,即使這個世界在他看來醜陋不堪,根本不值得他為之獻身,他仍然能毫不氣餒;儘管面對這種局面,他仍然能夠說:「等瞧吧!」只有做到了這一步,才能說他聽到了政治的召喚。
(文章標題為編者擬)
郭宇寬 --曾任中央台、陝西衛視、湖南衛視節目主持人,《南風窗》,《南都周刊》等媒體主筆和研究員
現於多家報刊撰寫專欄,並為中國經濟體制改革研究會公共政策研究中心高級研究員
[文.郭宇寬 編輯:黃靜
*****************
關於 許志永.公盟
文章日期:2009年8月13日
【明報專訊】許志永,青年法學家、憲政學者、公民維權的前驅,「公盟」法人代表。73年生於河南,02年北大法學博士。現為北京郵電大學講師,海淀區人大代表。03年孫志剛在廣州收容站被毆打致死,許志永與法學學者俞江、滕彪聯名上書要求廢除收容遣送制度。自此,許氏開始從事維權工作,其後更與學者、律師、維權志願者共同創辦了公盟。

迄今,公盟的工作包括提出憲法人權條款的修訂建議,關注河南愛滋村孤兒院被強行關閉,進行信訪制度研究,幫助黑磚受害人、三鹿毒奶粉受害人訴訟,發起北京律師協會直選活動等。7 月30 日,公盟證實,許志永與財務人員莊璐被警方帶走。

消息:公盟欲繳款不受理

公盟一直不被允許成為非政府組織,被迫註冊成為公司;其後更因欠稅被關閉,並面臨高額罰款,前後共142萬。日前,公盟代表黎雄兵欲申請稅單到銀行繳款,卻分別遭到地方稅局和國家稅局,以「沒有許志永簽名故不能授權處理」和「聽證後未作罰額決定」為由,駁回申請。許志永和負責財務的莊璐給囚禁了,辦公室被關閉,現在籌款上交又不受理,他日可能還被追加每日上萬元的「滯納費」。

8/12/2009

「太接近真相」

譚作人「太接近真相」
文章日期:2009年8月12日
【明報專訊】編按:譚作人以顛覆罪被囚四月,今天開審。

一個四川好人為另一個四川好人,寫下了這篇文章(由一篇調查散文和一封聲明編輯而成)。王笑冬,豆腐渣工程民間調查志願者,和不相識未曾見的譚作人在同一個災難傷口在裏,埋首人禍之源,總結災難給國人的真正教訓。王亦因此被迫流亡。

譚作人以外,被捕名單上還有許志永、黃琦、郭泉等名字。隨十一「建國」六十年漸近,名單愈增愈長,這場維權人士的圍剿引來更多聲援的火把,他們都說「人人是譚作人」、「許志永們」,交上自己的命運,與獄中人相連。王笑冬與譚作人,恰恰如是。

我們這個時代,「虛假」這個詞已經不單純指向偽劣產品,還指向了所有的「口號」。當「口號」偏離其真實動機的時候,便成了「真實的謊言」!

我在四川,可以說有一種恐怖。因為我得罪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群體。這些人都是有權勢的,他們可以用各種手段對付我,包括法律。因為法律掌握在他們手裏。——王笑冬

世界鴉雀無聲,

就我一個人在吶喊

譚作人先生因為調查地震學生死難名單,被四川政府以「煽動顛覆國家罪」罪名關在牢獄裏,已經4個多月了。中國之所以能成為一個統一的大國,正是因為有像譚作人這樣的中國人,他們默默地承受本應全民族承擔的苦難。

地震後,第一次去北川中學,那個倒塌成廢墟的校舍只能用「慘烈」來形容,1000多名師生被活生生埋在這裏。校舍旁邊很多老建築幾乎沒有損壞。遇難學生歐陽鳳娟的家離倒塌教學樓的距離只有30米,是花10萬元蓋的二層小樓,屋裏竟然連裂縫都沒有。環顧四周,有那麼多雙警察的眼睛在盯我,還盯我手裏的攝像機。我的北川中學施工質量調查就在那個時候開始了。

2009年3月14日傍晚,我最後一次到北川中學時,聽說死難學生家長母勇賢拿到了校舍施工圖,我就去找他。我們都有一個女兒、一個兒子,他的女兒死在北川中學,兒子死在民兵訓練營。我當時就落淚了。他看我是個真誠的人,主動把施工圖複印件拿出來,我用數碼相機拍了下來,連夜回到成都。3月15號下午把施工圖列印出來,交給了中紀委。這時候,譚先生已經整理出5000多名遇難學生的名單,但我卻一直沒緣分跟這個古道熱腸的人見面。

我給人民網、新華社、《南方周末》打電話。新華社的主編非常露骨,我要把指證豆腐渣校舍的施工圖發到他的信箱。他大聲說:不要!不要!不要!2009年3月16日,天氣很陰暗,我非常絕望,好像整個世界都鴉雀無聲,就我一個人在吶喊,在為這些孩子申冤,為什麼就是得不到這些人的回應?我甚至好像聽到了一把聲音在嘲笑我。我失眠了。閉上眼睛就看見五六個孩子,在陽光下穿著五顏六色的衣服,很高興地朝我跑過來。然後,天唰地就暗了下來。我看見一個很長很長的幽靈的隊伍。天是陰森森的,那些孩子穿著黑色的衣服,臉上沒有表情,從我面前走過。兩個星期後,譚先生被捕了。

我成都家裏藍谷地的居民,有幾百人都受到了四川警方的秘密詢問,我連累了我的鄰居們,我只好逃離四川。直到現在我妻子和兒女的安全還受威脅。與譚作人相比,我只是一個意氣用事的小孩子。我敬佩譚作人被捕時候的鎮定從容,教給我們怎樣用實際行動愛國,怎樣用理智、莊重的公民行為去愛自己的祖國,去默默地承擔她的苦難。

中宣部:政治的衍生體

地震後一個多月,中宣部加強了輿論控制,把記者都從災區趕回去了,6月25日,四川媒體高調發了一篇題為〈地震是房罪魁倖存者應理性看未來〉的報道,招來了一片罵聲。後來,我問過該文記者。她說:「是上面安排下來的任務,我只能告訴你這些。」說完電話就斷了。我想起她曾說過,有時候看自己寫的文章,哦!真惡心!

為什麼我們當前的社會道德水準如此之差?中宣部是有很大的功勞的,他們常常混淆是非。於國於民有益的報道,他們批評。指鹿為馬、歪曲事實的報道,他們表彰。他們弘揚的所謂的「精神」,其實只是一個空洞的政治符號。他們始終把最虛偽一面朝向人民。他們習慣了說謊,對譚先生批評地震的真話非常的敏感、不適應。就這樣,社會資源被大量地浪費於宣傳,在喜歌飛傳的災區,人性被極度扭曲。災民、幹部在失去親人、愛子的巨大悲傷中,還要強裝笑顏,來滿足他們的表演慾。

2009年,一個北川的宣傳部長自殺了,真正逼死他的人就是中宣部。他一邊要忍受喪失愛子的巨大傷痛,一邊還要做一個喜劇導演。最終他人格分裂,走上了絕路。全國人民最痛恨的官員,綿陽市委書記譚力。去年災難發生後,他瞞報災情,舉國悲哀,獨有他在笑。就這樣一個民族敗類卻被中宣部捧成了賑災英模。你在網上看看有多少罵他的文章。可中宣部呢?卻是一味封堵。你堵得住網上的民意,你卻堵不住民心!

如果說四川災區豆腐渣工程導致了大量的學生遇難,那麼中宣部封殺豆腐渣報道的做法,即是要在全國各地製造無數個豆腐渣工程,禍害幾代人。我一直在想,這是一群什麼樣的文人?他們身居高位,不能與人民同喜同憂,反而壓制、欺騙人民,幫助腐敗分子掩蓋事實真相,危及整個中華民族的根本利益。中宣部是一個國家政治的衍生體,就像一個人多長了一隻手,多長了一張嘴。一個健康的社會機體是不需要這些傢伙的。不要用我們納稅人的錢,用孩子們的學費,去養活一群幫貪官說假話的騙子。中宣部的所作所為背離了胡錦濤以人為本的科學發展觀,我以一個志願者和國家公民的身分,強烈建議建議國家取締,恢復言論自由。

譚作人——一名愛國人士,他關心中華民族的母親河,痛恨殘害民族下一代的豆腐渣工程。

今天,四川政府要以「煽動顛覆國家政權罪」起訴愛國者譚作人,是因為這伙利益集團似乎並不太關心國家政權是否穩固,而是關心他們的錢袋子是否裝滿。如果我們從利益角度來理解為什麼譚作人會被捕,就不難得出答案。譚作人先生熱心環保公益事業,為民請命;調查豆腐渣校舍問題,做出了一份很有殺傷力的遇難學生調查報告。這一切觸動了這個利益集團的核心利益。今年3月,原被抬舉為賑災英模的綿陽市委書記譚力被流放到海南島,種種政治象表明,中央要問責豆腐渣。按北京的話說:「四川出事了」。四川政府被逼入了死角。

四川政府在中央問責下的政治陰謀

在這個政治背景下,四川政府突然發難,決定秘密逮捕譚作人。我要說的是,以「煽動顛覆國家政權罪」起訴譚作人,其實是四川政府的一個政治陰謀。他們在5.12大地震之後,蓄意挑起社會矛盾,再次脅迫中央政府,以「維護國家安全」為名,維護這個腐敗利益集團的利益,削弱社會輿論監督。譚作人先生被捕,讓我想到了上個世紀民主人士聞一多先生的被害。大地震之後,政治謊言到處瀰漫,民眾開始不信任或敵視政府。我一直在試圖修補這種信任,我的方法是把腐敗的地方政府和中央政府加以區分。我想向我的祖國說:譚作人不是熱比婭,他真正要顛覆的是四川腐敗的利益集團,他們才是真正煽動顛覆國家政權的勢力!

艾未未先生說:一個民族拒絕真相的時候,已經選擇了死亡。錢理群教授說:如果一個社會制度要迫使一個人講假話,那麼這個社會制度是沒有前途的。你看這個幾千年前古蜀國的大巫師,他手裏握欺人的權杖。臣民們沒有人敢於站出來揭穿他精心編織的謊言,於是選擇了沉沒,選擇了滅亡……

四川有很多歷史名勝,而今天又多了一個,北川縣城。譚作人被捕的真正原因:他的地震調查接近了真相!

怎麼解釋「豆腐渣工程成了國家機密」這一荒唐的政治現象?對此,黨外黨內也是一片質疑聲,我們反問為什麼會是這樣?這裏只能有一種解釋,一股或幾股黨內的黑暗勢力綁架了我們的政黨,使得本該服務於廣大公民的國家意志,屈從於少數人的暗勢力。這股暗流如不能及時從黨內清除,必將導致亡黨亡國。

民眾把權力交給了政府,這就構成了信託關係。如果民眾不再信任政府,這種信託關係也就不再存在了。政府行使權力不能得到道義上的支援,政府官員在真相面前躲避,導致公民喪失了對政府的信任,這才是國家被顛覆的根源所在。令人遺憾的是,四川省政府錯過了最佳的補過時機。

在當前的資訊社會和法制社會建設過程中,中國的知識人士,應該教會民眾如何使用資訊和法律手段,增加中國政治的透明度。打一場沒有硝煙的人民戰爭,把這幾股黑暗勢力從我們社會中根除,讓他們永遠退出中國歷史舞台。建立一個政治清明的,陽光普照的和諧社會。

我們社會需要一批具有公信力的民間代言人,他們能開啟民智,舒張民意,推動中國社會的進步。在政府與民眾之間,資訊不對稱的前提下,運用他們的智慧和膽識,推動社會進步。

只有說真話,我才無愧於作一個中國人,無愧於我的祖先,無愧於我的子女。譚作人和艾未未他們都是孤軍深入,目標暴露,容易受到來自社會黑暗勢力的傷害。但我們即使因為說真話而付出生命也值得,因為我用行動來告訴他們,要做一個誠實的人,這就是古人說的「不言而教」。

[文.王笑冬 整理.茂斯 編輯:黃靜]
譚作人--四川環保人士、作家。曾帶頭反對中石油在成都建立的PX專案,揭露其污染危害。他建議舉行「六四全球華人義務獻血活動」,發表文章〈1989:見證最後的美麗——一個目擊者的廣場日記〉。川震過後,他整理了一份死難兒童的名單,建立倡議書以圖警世。今年3月被捕,本月被正式落案起訴「涉嫌煽動顛覆國家政權罪」,今天開審。
王笑冬--維權志願者。去年開始用攝錄機採訪遇難學生家長,又取得北川中學施工圖,揭露校舍偷工減料。攝錄機其後被沒收,綿陽、德陽警察不斷搜查圖紙下落。他在深圳被警察恐嚇2000米內可以取他性命,妻子又在四川被車撞倒。他抱隨時犧牲的準備,也要平反豆腐渣。

8/09/2009

硬把新人當舊人

我曾經遇過你
文章日期:2009年8月9日
【明報專訊】看陳智德《抗世詩話》寫到某天他回去油麻地圖書館兒童部尋找童年時讀過的書,只有極端重情的人,才會這麼做吧。卻想起,原來有一天,我也和他一同在翻找記憶的角落。
我們說笑,懷疑童年曾在某個書架前相遇過,再把記憶地圖伸延,也許還有也住過油旺一帶的董啟章,還有李維怡。把童年的生活軌再描繪一遍,不難找出曾經重疊的痕。
有時碰到一些人,覺得甚是眼熟,總疑心從前已經在某處遇見過了。我的樣子簡單,臉部線條容易勾勒,如智海有一次就說我長得像貓,三兩筆就可畫出樣貌的輪廓了。就是因為夠百搭,總是給別人錯認是舊同學舊同事(還好不是舊情人),大學迎新營時試過給人硬把新人當舊人,最後當然是表錯情,但也令我懷疑自己長得不夠獨特。
一見鍾情,有人說是前輩子的緣分未了,今生見了就必得相認再來一場。一見即傾心,大抵就是眼熟,不知在哪裏見過,像認識了好久好久。也試過的,對方自然也是同樣的反應,才可成就接下來的緣分,把今生情債來個了結。
城市大抵也有這樣的記認,我和巴黎,就有這樣的感應。不管是語言與生活習性,都像是已經預早植入,只待一個相遇的開關。所以我想,我和這城市三番四次的糾纏不清,甚至離開又回去離開又回去,必定是有一點前生的因由。
用這樣的心情來對待一些生命裏,好似揮之不去的人與事與地,同一樣的模式不斷往返,最終變成了路軌,循這條路,終於抵達了終點:是命運安排我重遇你的。
[塵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