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紀.MINGPAO.五十年﹕當紅娘的日子
文章日期:2009年4月29日
【明報專訊】兩度受聘
嚴格來說,我只有兩段時間受聘於《明報》。第一段是一九八四到八五年。當時我還在劍橋念法律學士課程,為關心中英談判,請假一年留港,那段時間我就在《明報月刊》兼職,工作是寫政論、做專訪和主持論壇,包括當年港府發表了《政制改革 綠皮書》引發的討論。八五年秋天,我返回劍橋,八六年畢業回港「再續前緣」,這次是全職,從八六年至八九年,主要工作是寫社論、掌港府新聞、寫署名文章、專訪,及參與《明報》高層的會議,職位至副總編輯。八九年到一九九○年(我離開《明報》那年),查良鏞先生很幽默地將我的職銜改為「督印人」,給了我很大的面子,亦為方便差遣我做聯絡工作,但這些名銜沒有多大實質意義,主持大局的始終是查先生自己。
在這段時間,《明報》展開了重大的改革,而我最直接參與的就是推動了政治新聞,並為引進新一代的記者和編輯,扮演了一名非常勞累的紅娘。
理想與現實之間
《明報》創刊不久,即以報道中國大陸新聞稱譽,沒有別家可以相比。香港本土的政治新聞受注意,可說是始於一九八○年,中英談判的醞釀、進展和簽署之後帶來的新局面。當時港府高層仍然是英語世界,與英文報刊的記者、編輯和評論人關係密切,但與中文報刊卻很疏離。我是兼寫中、英文政論而經常在中、英報刊發表少數香港人中的一名。
一九八○至八四年間,香港記者奔走中港兩地,採訪中英談判的台前幕後,一輪又一輪的中英會談苦樂與共。這批人成了日後本港政治新聞編採的核心部隊,其中一人正是當年任職於香港電台 新聞部的年輕記者馮成章。他找我傾談,表示獨立的傳媒,對港人治港的前途至為重要,因此他和一群熱心的新聞從業員,很希望找到一份有公信力的香港報章發揮力量,他們特別看好《明報》。我與這些新聞界朋友(包括現任《明報》「老總」的張健波)多次深談,很為他們的熱誠感動,就答應了與查先生商量。
那時,查先生正有意改革《明報》的經營方式和制度,主要是企業化和現代化,對吸納新一代人才很有興趣。不過,與此同時,他還有很多層次的考慮。要在各種政治和市場力量之下站穩陣腳,顯然不是像我們幾個滿腦理想、一腔熱誠的人所想那麼簡單。引進新人,自然會引起新舊交替之爭,內部的矛盾有很多人事歷史淵源及不足為外人道的難處。
總之,差不多比中英談判還曲折漫長的商議對談就展開了。第一個關口就是「主權」問題:怎樣才能保障編採獨立,不受干預?那是很難保證的。查先生一面與馮、張等互相探討合作的可能和基本條件,另一面我就致力於可以在《明報》內推行的新政策。我的其中一個建議是開拓政治版,組織政治新聞的編、採和報道。《明報》在這方面有優勢,不難做到。我寫成建議大綱,查先生看了表示同意,政治版就這樣辦起來了。政治組的記者多是年輕而有抱負的大專畢業生。當年在中文報章之中政治新聞是曲高和寡,到了今天,已是每家必備了。
闢政治版 引進新血
回到聘請新人的問題上,除了政治因素之外,另一個棘手問題是薪酬。那時,中文報刊的編輯和記者薪酬普遍很低,不少有學問有才華的報人,礙於英文能力不足,在別無出路之下只好屈就,往往要藉兼職掙取稿費補貼,但中英流利的大專生就不同了,要全職專業,就要有合理薪酬。要吸引資深的新聞從業員大幅減薪放棄原來的職位薪酬加盟《明報》,是很難實現的。但新人舊人之間的待遇懸殊,又會導致內部分裂。
那時我雖不算年輕,但卻完全不通世務,覺得為談聘任條件,名貴菜肴吃了一場又一場,十分罪過。我自己薪酬非常高,當之極為有愧,所以一有機會,就極力為「手下」同事說項,可幸還算有點成績。至於高層的待遇,就只能是雙方對談,但看來終於也解決了。
我在一九九○年告別《明報》,能陪伴《明報》走了一段有意義的歷史路途,我感到十分安慰。
(標題為編者擬)
[文/吳靄儀 編輯:黃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