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8/2008

鄭依依寫關仁狂草畫馬



狂草馬女畫家
馬是這樣的動物


文章日期:2008年8月18日

【明報專訊】香港辦奧運馬術比賽,經年累月推廣造勢,終於開幕,但賽事未開鑼瑞士先退出,連甘願熬夜凌晨爬起進場觀賽的觀眾,不是在場內閉目「釣魚」,便是喊悶離場。馬照跑的香港,原來只愛激烈爭先的賭博賽事,對「精英大師」的厚愛,只為景仰牠給下注者帶來盤滿砵滿。這匹被馬主驕傲地稱為「香港標誌」的十七場連勝冠軍,雖無緣跨越雙魚河場地或在沙田賽場起舞,但在專擅「狂草馬」畫法的國畫家關仁筆下,於奧馬比賽期間的畫展上,四蹄騰飛,眼神專注,氣勢無敵。若有一場紙上賽馬,它又穩勝了吧。

關仁盛名之作,是她創作五年的五十三米長幅《百駿圖》,2002年在台灣師範大學美術系師大畫廊展出。展覽上,它凹字型圍繞展場一周,百匹馬兒燕瘦環肥,從卷的兩端跑向中間位罝,有的在途上俯頭低喝無形之水、嚼食隱形的草,有的兩相屹立對峙、出蹄較量,更有的翻滾沙地,雙足撐天,馬駒形神的捕捉,較常豐富。有趣的是畫下的解說文字,不是國畫常見的舒懷言志,而是說明性的:原來馬在地上翻滾,是為了保護皮膚,展示畫家深研的不只畫法,還有馬匹有關的硬知識。

全世界有二百種馬,有的馬鼻樑直的,有的是陷的,比如阿拉伯馬臉圓圓的,如頭肥缺線條感的那就是北非馬……」關仁「拋」的「書包」,竟是生物面向的。關於馬的研究,她既有觀摩中國歷朝畫馬名家如韓幹、朗世寧,以至近代徐悲鴻等的真,對於西學關於馬匹品種、源流、習性的文字及藝術作品、以至圖鑑,如美國當代專獵影馬匹的攝影家Robert Vavra,都有借鏡,被稱「科學與藝術同步成就,西學與國學融會一體」。因為她原是現代科學訓練出身。

醫學的眼睛 解剖的視角

關仁原名關潔愉,生於一九五○年,本是七十年代少有的女醫生,作畫的筆名關仁,便有秉持本行「仁心仁術」的意思。
她自小學業出眾,六年中學,五年考取全級首名,當總領袖生,會考生物科得優等,順理成章進入香港大學醫學院。其時女子讀醫甚少,一屆一百五十多名學生,只有二十多位女生。與她為同窗的助理衛生署長陳慧敏醫生便記得她初發的美藝愛好,「理科女生那時都較木訥,她的穿著卻早已很是突出,搭配常叫人眼前一亮。」她當時宿舍同房則憶述,關仁每天溫習至晚上十時即上休息,解剖圖則畫得快而準,至今作國畫,也仍然融入解剖學的觀點。

一九七五年她畢業,在港執業了十餘年。女子行醫,但她沒有感到社會的輕視,還跟病人交了好朋友,「開貨車的會教我開貨車,都跟我交流生活瑣事。有個女孩才十來歲便禿頂了,她訪尋專科醫生無效,來見我時很沮喪。我她即使頂上無髮也該每天洗頭,塗抹藥膏、吃藥,三個月便漸漸生出幼毛,六個便長出髮來了。」

行醫助人又廣交友,她本是很有成功感的。但因隨丈夫移民台灣,她雖考得執業牌照,而且覺得對藝術愛好更甚於醫術,「藝術語言更具宇宙性,創作的天空更自由和寬廣」,便漸漸退出行醫隊伍,拾起畫筆,到故宮博物院觀摩。

她擇馬而畫,也是自小熟悉的題材:少時她住在跑馬地、就讀聖保祿中學,學校操場對馬場,每天上課下課,總見馬匹在操練。但要到她寫生時,才近距離習得馬也有多種性情,「有的高傲不願睬人,有的看到你跟別的馬匹親近會嗚嗚低鳴的妒忌」。

我看見馬兒的臉

而創狂草筆法,即以粗幼有別、枯潤有致的水墨線條,表現馬的骨肉力量,以全仗藝術家個人的意趣自由創作。她自評與現代國畫繪馬名家徐悲鴻不同之處是,徐以西洋油畫的明暗色彩表現,濃淡筆法渲染成色塊,不見骨法,亦隱去馬臉上的表情;她的黑白線條,則是國畫的精粹,會勾勒馬的各種表情。這亦是她自覺的專注,故筆下馬匹驃肥矯健而面目有趣意。

習畫多年,她有次交畫予佳士得中國藝術部主任施福(Colin D. Sheaf)評鑑,施福幾乎誤會該畫為溥心畬的作品,稱有文人畫家的氣質。如今她的作品,有李登輝收藏的《飛黃則至》、馬英九的《馬到成功》、德國海德堡大學中國藝術研究所雷德侯教授(Lothar Ledderose)《飲馬圖》等等。
繪馬為社會政經要人所收藏,馬匹也從天生天養自然之物,數千年前而進入人類世界,可是束縛了馬的野生天性?

「莊子《論馬篇》很反對將野生的馬調教畜養,可是我不同意。馬與人的密切接觸,擴闊了其生態。原始馬只身如大犬。馬令人的歷史改寫,而馬因人類的圈養,品種增多,有的保持了其純種,有的混雜繁殖,使其經歷遠流發展,這才是我的理解。」

她常在台北住處附近的三個馬廄寫生,跟馬交友,俯在馬耳上傾談。這可是馬兒告訴她的悄悄話?

[文/鄭依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