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1/2009

世紀.China.HK﹕在外交與內交之際 在策略與原則之間



世紀.China.HK﹕在外交與內交之際 在策略與原則之間
〈中國.香港.六十年〉最後一講
文章日期:2009年10月31日
【明報專訊】香港回歸中國12年,不論中央政策或民間各層面的互動,愈益密切,是不可爭的事實。然而在互動之中,「香港向阿爺伸手」、「香港愈來愈像內地其中一個城巿而已」等說法亦漸囂塵上,香港如何保持自己各種的優點與特點,不輕易同化,以反過來正面地影響中國大陸的發展,應是有志的港人關心與堅守的所在。

世紀版、新力量網絡與天地圖書合辦的〈中國.香港.六十年〉系列講座,最後一講「中港互動策略」,由提出了「一國之內、兩制之間」互動「內交」概念的行政會議召集人梁振英,以及近年亦多在內地交流的資深傳媒人馬家輝博士,在新力量網絡研究總監葉健民博士主持下,探討香港於互動中採取何種策略,才可保留香港獨特的位置與地位。

近年香港與內地溝通日益密切,許多語彙都開始共用,譬如過去內地稱妻子為「愛人」,如今亦喚「老婆」;但行政會議召集人梁振英指出,即使名詞一樣,許多名字指涉的意涵卻過了羅湖橋便有不同,例如「物業」一詞,香港指的是「樓宇住戶」,內地指的則是「物業管理」。而梁振英便就中港互動的策劃,提及香港起碼有三方面的概念,包括核心價值、核心利益及參與平台,值得向全國推廣。

梁振英:化依賴作貢獻

就核心價值而言,梁振英就舉重要之例,指出法治是社會公義的最後防線:不論何人何事,有事情發生,到法院尋求公道,雖不一定控辯雙方都覺得法官英明神武,但至少不會覺得法官是徇私或偏袒任何一方,不必在司法以外尋求另外方法去解決人與人之間的矛盾;「而內地許多群眾性事件,歸根究柢,都是因為人民對在法院取得公平裁決沒有信心,因此許多人在司法以外尋求解決方法」。甚至他在北京開政協會議等場合,也會有文件報告「某些律師『坑完原告坑被告』,又指有法官貪污、司法腐敗」。至於在他作為測量師的專業上,例子更顯然而見:「內地的土木或結構工程的硬技術完全不下於香港,世界十大斜拉橋當中便有七道在中國,但內地往往有新聞,某大廈在建築過程中會倒下,也有豆腐渣工程,這涉及的其實是管理制度、專業操守與道德的問題。」

在核心利益方面,梁振英指出香港與內其他城市有競爭關係,不應諱言,但他堅信,便是香港對全國的社會與經濟有重大而長遠的作用,因此,損害香港利益的,最終損害全國利益,因此應該維護和促進香港利益。梁振英明確表示此點需向內地充分闡釋。而這涉及香港在內地互動的參與平台上,如何向內地對香港只有表面而片面印象的13億人呈現和說明,香港對國家的貢獻。他舉例今年3月時接受鳳凰衛視在北京訪問,當時他在錄影室內發現,當提到香港是否太倚賴內地的優待,有七至八成回應的觀眾認為「是」,「這對香港很不利,不止是形象的問題,而是對日後如何發揮香港對國家的貢獻、維繫全國13億人民的關係」。而如何能客觀而正面向全國13億人民說明,是香港社會未來應該的力點。

這與他近10多年前在參與基本法時創的詞「內交」有關。梁振英提出,上一任英國駐港總領事Stephen Bradley離任前,在外國記者俱樂部作臨別演講,引「內交」一詞作比較,發現英國駐廣州的總領事館有40多人,香港駐粵辦事處在廣州只有29人,沒有人會認為香港與廣東一帶的政治社會經濟關係,包括食物安全、防疫、基本建設等等問題,會比英國與廣東一帶的關係,但為何香港駐廣東的人會這麼少?「澳洲在兩年前選出了一名國會議員,是名種族主義者,報章報道當天,澳洲總領事便致電給我,約談十來分鐘,甫坐下便解釋是次選舉是短暫而不正常的,完全不代表澳洲種族或移民政策有改變。我相信當天他便是如此每人10分鐘的四方去游說。這讓我想起,假如香港與內地之間有矛盾發生,香港有沒有人在內地接受當地媒體訪問,讓民間釋疑,避免產生不必要的誤會,影響香港與內地的關係?」

馬家輝:權力欺負我,沒法,但絕不能欺騙我

而馬家輝亦以參與內地文化出版的經驗,分享對中港互動策略的心得與體會。

今年,他在內地將文章結集,出版了兩冊旅遊、文化、生活散文,因為早已知道論政時評文章不會通過,因而選文時已沒將此部分結集,甚至被朋友笑話為「自我閹割」,但出版過程仍然並不順利,原定了5月出版,結果延至7、8月才能推出,因為當中經過幾次審閱的關口,「四審、五審也不通過,而且有些文章無法通過也令人驚訝,我完全沒想過是不能出的,例如胡錦濤不能寫這可以理解,但原來談陳冠希、談飯島愛、談章子怡的都不可以,因為文章中稱讚了章子怡的外國男友在沙灘上待她體貼,便等如侮辱了中國男人的尊嚴」。

他指過去在內地報章寫稿,5篇便有3篇被殺,當他跟文化人朋友談及挫敗時,朋友鼓勵他說:「既然內地編輯的處境比你更危險,他們都沒有放棄,冒險犯難刊登你的文章,你還怎有放棄的權利?應該視他們為伙伴而非對手。」而這番話,讓馬家輝在中港互動過程中有更多自我調整,更清楚明白自己的坐標與原則。

另一番對話亦讓馬家輝有所啟發。某次他與政府高官開會,聽過他抱怨文章被殺後,某女高官問他既然無法所有全部文章出版,為何仍然要出?大意是語帶諷刺地指既要爭取言論自由,為何要接受閹割。

「我呆了3秒後,幾乎回答不了。但我肯定了我出書的原則,就好像賣貨品,假如有家店不容許我把我所有的100件貨品都放在架上,只讓我放60件,那我仍然會賣這60件貨,因為重點和底線是我不會賣我不相信的貨,不會去扭曲、逢迎。」

他指出,過於強調「策略」,其實反映了香港人普遍擁有的「醒目仔精神」,非常計較「最少投資、最快回報」。因此, 談中港互動,與其過於關注策略,不如多點堅持原則,並討論建立什麼制度來保護香港人的原則。

「不論在任何界別,每個人都要堅守原則,選擇立場。 但孔子有兩句話,『君子可摧不可陷,可欺不可罔』,便是指即使你今天以權力或武力欺負我,我無能為力,但絕不能欺騙我。」 這份立場,便正正關乎香港與香港文化的勇氣與尊嚴。

內交:帶外交影子的中港官民互動

「內交」一詞,由梁振英早於《基本法》草擬期間提出,意指基於「一國兩制」之下香港與內地制度的不一,雙方交往過程中都需要「主動、積極和有系統的促進相互了解」。於座談會之中,他特別指出「內交」有國與國之間交往的「外交」影子,彼此互設辦事處、派員駐地、溝通政策,固然是要點,同樣亦涉及建立對彼此正面的印象。

梁振英舉例,CEPA令內地某些經濟領域向香港開放,往往被內地人民指為向香港單方面提供優惠,而香港則沒有反饋。「但事實是:香港一直就開放,例如香港人一直可以到內地旅遊,沒有限制,因此內地居民可以『個人遊』來香港,香港不能以取消對香港人到內地旅遊的限制這種方式反饋。」而官方以外,梁振英亦曾提及「平民外交」之說,為往來愈益頻繁的兩地專業界促進交流了解。

[記錄:鄭依依 攝影:張智超 編輯:黃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