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1/2008

關晃的“色度”


K
那夜,在去梅窩的船上,和馬來的妹妹、香港的妹妹、島上的妹妹聊天,在亞洲周刊供職的一心,說自己對顏色很是敏感,像是紅與紅的微妙區別啊,大約不同的色度,與人的情感真是有難以說清楚的關聯吧。

小女子笑曰:其實人也可以用色度分呢,比如,那時我們就總是說一個妹妹,你很七十度。這個意象,在錢鍾書的《圍城》里也是有的,方鴻漸在回國的船上遇到過,錢就調侃地去寫。
小女子覺得,色度幾何,實乃天定,各有春秋,自有歸屬,不必苦惱。

倒是,小女子遇到過的畫人們,有些忽而三十度,忽而七十度,甚至搞搞震弄百分百黑黑白白,讓人覺得“舞色”著胸中實無色。
哈金,陳丹青,那日倒都說了實話:其實不過是為了生存,“繪畫如攤大餅”,生計而已。大可不必神神秘秘,小心自己都認不出自己:))

追憶關晃
文章日期:2008年7月30日
【明報專訊】五月,關晃在自己的工作室內逝世,享年七十四歲。一向獨來獨往的他,在離去後數天才被焦急如焚的學生發現。在工作室內死去,對一個畫家來說,可能是最大的榮耀。七十年代中前往進修後,關晃便在紐約定居下來,與同來自香港的藝術家費明杰、陳應林、鍾耕略、郭孟浩、李秉罡等相濡以沫,以匱乏的生活滋養豐富的創作。1997年關晃退休回港,在藝術中心的藝術學院與中大藝術系兼課。心無旁貸不同於孤癖成性,他的真誠率性,尤受學生喜愛。七月,他的畫友、同事與學生,在藝術中心為他辦了一次盛大的回顧展。生命寂然,油彩的氣味依然散發一片光。

本報特別邀請了曾在美國與關晃同學的阮曼華,以對談的方式側面了解他的藝術與為人。

問、翻譯:梁寶山 答:阮曼華



你跟關晃一樣,曾就學於美國俄亥俄州哥倫布藝術及設計學院。你是怎樣認識關晃的?又,在那個時代,為什麼大家要跑到老遠的一所學院學習藝術?

我到哥倫布藝術及設計學院讀書,是因為曾在費明杰母親的工作室學習素描。王無邪也曾在這裏待過幾年,關晃就是從他那裏得知這間學院。我在1972年春季入學,而關晃則在同年秋來到。縱使是學姐學弟的關係,他對我一向更像一位大哥哥。

上世紀七十年代,要往外國留學非常困難,特別是修讀藝術與設計。來到哥倫布念書,一來是因為大家都很窮;二來是對於外面的資訊,我們所知甚少。加上當時的院長以取錄中國學生為榮,費明杰當時成績非常好,系主任很喜歡他。留學期間,院長都特別關顧我們。就是這種因緣,令我們這一群中國留學生在校園裏特別親密。之後,從香港到那裏修讀設計與藝術的還陸續有來。



回顧展上,放映了一套非常珍貴的影片,紀錄了關晃九七年回港以後,蝸居在新界村屋的實。可否談談你當年拍攝這影片的緣由,和關晃當時的生活狀?

那齣短片紀錄了關晃如何把自己的家當移到三幢屋博物館。那是我為區域市政局策劃的展覽「家事」所做的一個計劃。那時關晃住在打鼓嶺一條叫坪輋的小村。就在他家門外不到20呎便是一個垃圾收集站,那正是他家家具的來源。

關晃大部分的時間就是在起居室裏工作,起稿、畫畫與食飯。所以,搬家就等如搬動他的起居室與工作室。把關晃的家放在博物館展示,喻意為人造物的循環回收——包括他的家具、草稿和繪畫。在所有的物品當中,還包括他的茶壺、煙灰缸與餅乾盒。那件作品想要反思人過程的價值及對物慾的態度——這裏面既有關晃的態度、也有我的態度。最終,我們都對這種佔有慾有所反思,並放棄執著。



追思會上,你談到關晃對顏色和顏料的深入研究,也提及現下藝術家普遍對這些基本功的忽視。在藝術上,你從關晃身上得到最大的啟發是什麼?

當關晃告訴我他能夠用號碼來記錄及回想任何種類的色系時(例如色相為7、明度為4、彩度為8的橙色),我感到非常驚訝。這意味他不用照相機、草稿或筆記簿去記錄或研究他的繪畫的色系。關晃腦海中的色系,是以號碼來記錄的。

他的繪畫,可以說是智性、認知性與概念性並重。他是一個了不起的色彩專家,花了一生來研究色彩,又在成規之中與畫面對峙。無論是狂風暴雨抑或安靜的小廟,色彩就在他的畫布上呼吸。顏色,而不是物象正在繪畫自身。
我知道色彩對藝術與設計來說是最重要的課題,因為我們會為生活譜上色彩——就算它只餘一片灰。我們很難說我們的一生是黑抑或是白。同樣,我們也很難說我們的一生毫無色彩。


我是大後輩,雖然認識關晃比較晚,但在非常有限的接觸之中,還是很喜歡他為人,煙不離口的嘴,常常半露笑意。與他談話,有長輩對後輩的關愛,卻無大師對小輩的威儀。你會如何總結你與他這幾十年來的友誼?

關晃對於我來說,無論過去或未來,都是個偉大的藝術家。他對藝術的「忠誠」令我深受感動。也可以說,他對藝術的態度近乎宗教,這點我們亦很接近。幾年前有一位記者也這樣形容我。如果關晃是小乘的苦行僧,我即是大乘的禪僧。他向內在的深處求索,我則在外在的人間用功。我們的友誼,就是建立在互相尊重對方用不同的方式以藝術探索人生上。縱使與我們之間並不多言,過去三十年,透過互相觀摩,我們對彼此都心裏有數。也許因為我們都對人生有所感悟,所以我們都得借助藝術來加以表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