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西經/不是現代人文章日期:2008年9月22日
【明報專訊】上黑目清輝在1896年赴法習畫,把西洋畫技法引入日本:「這是他的紀念館,不常開放的。」何子欣徐徐地指往一時方向。我拍了幾張,他沒等我,走得遠遠了。近六十歲的何健步如飛,邊說「我在日本沒有成長的地方」,邊路過東京藝術大學(前身為東京美術學校)。他婉拒了我嘗試加點煽情的採訪策略,並重申──自己的根,在澳門和香港:「不能忘本。」初到日本是廿二歲,靠在香港打工的錢,挾五萬日圓,到東京美術大學留學:「我的家鄉是香港和澳門──現在都回歸了。父母育有太多兒女,孩提時代在澳門成長。爸爸富有,我卻早在少年時意識到,我不要像父親一樣,過那些生活,掙那些錢。」他曾跟爸爸說,為什麼你要這麼生活,我不認為你這生活有什麼意義。他一心想脫離父蔭,自力更生。
何既是畫家,也是美術修復師。兒子調侃他不應叫何子欣,而應叫何孔子。其實,他還常提到老子、文天祥和魯迅。這有趣的人物,最常展示的東西不是畫藏,而是中國護照:「我不歸順(日本)非因國仇。我要告訴中國人,學習別國文化,還是需要一個身分提醒自己,別國所長,與己國所短。」需知道傳統日本人都愛僱本土人,沒戶籍是不利工作的。
日本文化不離「發揚光大」四字。自言不是裱裝專家的何子欣,曾獲美國一大學邀請,聘用專業攝影師,把裱裝的百多個步驟,在鏡頭下詳述一次:「它本來是中國的。」他慶幸今天由一位中國人掌握了經日本改良過的技術:「我只專於一門工藝。裱裝不是我的專長,不過那兩年學徒生涯,讓我長期浸淫其中。」他所指的學徒生涯,是1978年跟隨遠藤新吉,修復國寶,其中包括唐玄奘的西經真本:「初見它時,百感交集。中國國寶竟藏在日本。」(據說,現時正收藏在鮮為人知的地方,絕少開放)我則認為,幸好收在日本。君不見敦煌文物的下場……
東京藝術大學藏品多不勝數,路過「狩野芳崖」的觀音畫海報,我訝異觀音竟有鬍子。何則不以為然:「這張畫我修補過,對,他有鬍子。」而且有大肚腩。「西經所用的是很好的紙張,近乎今天的和紙。紙纖維長,保存得較好。當年修復也不外是一些蛀洞,唐代實在太驚人了。」我懷疑,這工匠也不是現代人。
[文、圖/袁兆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