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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賈樟柯啊﹐那位過早地參透了人性的大男孩。
迷茫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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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05-09 11:26:41
賈樟柯電影導演,曾執導《月臺》、《小武》、《任逍遙》《世界》、《三峽好人》等影片
在迷茫中我想:留著這份迷茫,也會是一種鎮定
1999年1月13號,我被電影局喊去談話,那一年我29歲,剛從學校畢業,沒怎麼進過國家機關的門檻。心裏打鼓,一路東走西繞,終於在東四某條胡同看到國家廣電總局的白底黑字牌子,正在端詳,欲意前往,突然從門裏流水般漫出七八個中年人,其中一人臉熟,我立馬側身靠牆定睛觀看,原來是某第五代大師,看他和一儒雅官員稱兄道弟,勾肩搭臂,一旁眾人附和,在低屋飛梁之下,八字門廳之前,配合著胡同裏明清以來的幽雅,恍惚一派古意,這讓我迷茫,原本想像中神仙般不食人間煙火的大師,在官府衙邸竟也如此游忍有餘,一如自家門前。 (關關﹕這般做作的人生﹐想必某大師坐在車上﹐自己已罵娘。唉﹐不知為何﹐今日總想說%^&*()*&^!)
人群如大師吉普車下的煙塵般散去,在胡同的寂靜中我倒怪罪起自己的沒有見識,那官府中人也非青面獠牙般惡像,那官就有書卷氣,象老了以後的趙文。
進了門去,才知此乃深宅大院,看門人一聲斷喝,斷了我情趣,平添幾分緊張。報了來意,得了差人指點,我穿廊過柱,近一門前,抬手敲門,出來的竟是老年趙文。人生多此巧合,真是上天的安排,原來電話中約我的官就是他。說明來意老趙並不著急與我理論,而是帶我入院,言此乃宰相劉羅鍋的故居,我想起李保田的喜劇樣子,不禁笑了起來。 (關關﹕人生就本是悲喜交加麼。)
重又回屋入座,老趙賜茶,說他要出去一小會兒,讓我一人在辦公室等他,盡可隨意。他走後,我的目光搖鏡頭般掃看一周,桌上有一複印文件入眼,那文件上似乎有我名字。我如蔣幹盜書般興奮,乘四下無人,拿起文件閱看,上面複印的竟是臺灣《大成報》影劇版一篇關於我的電影《小武》的報導。這倒不讓我驚奇,歎為觀止的是在正文的旁邊,有人手書幾行小報告:請局領導關注此事,不能讓這樣的電影,影響我國正常的對外文化交流。
我閱後恨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待自己穩住情緒,才看到小報告後的署名:叉叉。叉叉正是剛才那位五代大師的文學策劃。我不能相信,想我與你何干?都是同行,相煎何太急,做人要厚道,為何要說同行的壞話!迷茫啊, 迷茫!我把文件復位,呆坐在椅子上。我聽到了自己的一聲長歎,淚從心底湧起,不為我自己,而為打小報告者。我想起羅曼·羅蘭的話:今天我對他們只有無限的同情和憐憫!這世道,我在道德上倒也感覺占了上風。(關關﹕小樣兒﹗﹗呵呵。)
老趙談笑風生進來,說:知道為何請你來。我說:我知。老趙拿一文件宣判:從今天起,停止賈樟柯拍攝影視劇的權利。我和他都沉默,老趙把告密信從桌子上拿起,重重地墩了墩,歎道:我們也不想處理你,可是你的同行,你的前輩,人家告你啊。
我如夢遊般離了辦公室,手拿處理我的文件,一個人在陰陽分明的胡同中走!人心如此玄妙,複雜得讓人難懂,在迷茫中我想:留著這份迷茫,也會是一種鎮定。(關關﹕賈才子可不該一人去見那貌似趙文﹐到了這會兒連喝酒的人都沒有。可憐。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