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
讀到文道這篇文字﹐想起去年訪問時﹐他也提過這番夢想。記得﹐小女子笑說﹕文道﹐還是晚生了五﹑六年。呵呵。
當年在南大﹐小女子與Mayboy相知的評論小組﹐正是文道如今想像的這種讀書樣式。
從老子﹑莊子﹑論語﹑詩經﹑離騷﹑古詩十九首﹐到薩特﹑海德格爾﹐到魯迅﹑胡適﹑沈從文﹑錢鍾書﹐到王蒙﹑賈平凹﹑張賢亮﹑劉索拉﹑王朔﹐到黃仁宇﹑马尔克斯﹐到卡夫卡﹑米蘭昆德拉……精讀﹐爭論﹐再讀﹐再爭論﹐再討論下一輪的書目﹐分工尋找相關書籍。如今﹐想來﹐如天堂。是吧。
我們之中﹐才子黃﹐曾任《今日中國》出版社業務副總﹐九0年代因為策划時政暢銷書《交鋒》成為業內新銳﹐後因一個更加新銳的策划﹐被迫離開出版社。不過﹐就從未離開過出版業。上癮。
另一位才子王﹐曾經與小女子一同學戲曲﹐詩詞歌賦皆佳﹐扮相俊美極了。如今﹐他主持著中國南方最大航空集團的機上讀物出版﹐算是有園地吧。
黃﹑王與Mayboy是兄弟﹐八六年學潮揮揮手﹐牽動了南京數所院校學生上街“反腐”。兄弟之間的爭論﹐往往是為了一篇檄文﹐如何措辭。
如今﹐我們都過了“二十公歲”。然而﹐誰能夠抹去人生第一個二十歲的留痕吶。
是啊﹐別說忘了﹐忘不了。
我們的歲月。
今早﹐Mayboy送小女子上班。紅綠燈間隙。
小女子問﹕總這樣玩﹐好不﹖
Mayboy:不是﹐一直在玩﹖
朝陽﹐依舊燦爛。
呵呵。
講讀書不如讀書
梁文道
但見有人字畫甚佳,中國人就會想辦法去求字求畫,還不給錢,講的就是人情,或者朋友的朋友的人情。比方說在台灣逝世的臺靜農教授,據說就給這些無日無之的人情弄得不堪其擾,晚年身體不好,更是難受。於是鄭板橋這首打油詩才會那麼為人傳誦:「畫竹多於買竹錢,紙高六尺價三千;任渠話舊論交接,又當秋風過耳邊」。號稱「詩書畫三絕」的鄭板橋曾經寄住焦山別峰庵,本是個靜養的好地方,逛竹林望江景,偶有所得,即書墨竹一幅,好不自在。但是後來聞風而至求畫的人太多,壞了庵裏僧人的清修,也敗了鄭板橋的興致。所以寫下這首詩,貼在庵門,好叫人知難而退。
我連給鄭板橋擦鞋子的資格都不配,但是他受的苦,他的心情,請容我說一句:我約略有點感受。所以,今天我要借這一角鄭重地呼籲各方友好,如果再想搞些什麼閱讀講座和論壇,就請別再找我了。
我基本上是個靠嘴巴吃飯的人,在電視上耍嘴皮子,久而久之竟成一門手藝,儘管粗糙,可還是有朋友以為我能說愛說,故此一遇上什麼座談會人數湊不齊的時候,就找我充數。再加上每個禮拜在這裏向大家報告最近都看了哪些書,而且是我想像中的大眾會有興趣的,不免就令人誤會,覺得我真有什麼讀書心得,於是受命赴會的多半是和閱讀有關的活動。何況自己心軟,總是不好意思開口推拒,結果很難過。
長此以往,身心俱疲,感覺遲鈍記憶衰退,寫字鬧出了笑話都不自覺。舉個例子,前數個月寫過一篇介紹《倫敦書評》徵友欄的東西,近日在網上看到有人轉載,就重新看了一回,但怎麼看都不順眼。突然發現,我通篇在談那些幽默抵死的徵友短訊,卻居然忘了「Lonelyhearts」這麼重要的英文字。按「Lonelyhearts」就是專門撰寫這類徵婚徵友小方塊的槍手(和「lonely hearts」不同),可見這是早就存在的行當,我竟當作新鮮事。我認為這是讀書講座講多了的結果。而且照這個趨勢看來,我勸人讀書的時間很快就要超過自己讀書的時間了。
可能生性愚鈍,我硬是不懂為什麼有作者去飯局的時候要比看書的時候多,不看書又怎麼寫作呢?飯局上吃進肚裏的東西變化成報上的文章,對讀者豈不是很不雅嗎?我還想繼續寫專欄,繼續做節目,不敢走捷徑,只好騰出更多的時間讀書。香港這地方有意思,從電台到學校,都愛搞推廣閱讀風氣的運動,而且搞得極盛大。我去過一些「分享」讀書體會的講座,聽眾能有好幾百,台下一片人頭,台上燈光猛烈,你幾乎可以感到講者說話的時候,空氣裏正燦爛地放無形的煙花,熱鬧呀。反過來,真正有效但規模細微的讀書會,卻沒多少人有興趣。可是幾個好友有志一同,細水長流地每個禮拜見一次面,真正分享近日的閱讀心得;又或者一起研究本經典,一章一節地慢慢讀下去;這該是種多麼美好多麼自然的讀書活動呢?如果讀書非要有活動的話.
我也答應過主持這樣的讀書會,但是驚訝地發現許多參加者不只沒看過要共讀的書,且根本沒有要看的打算,我就知道糟了,香港閱讀運動的病已經深入骨髓。不久的將來,會有機構弄出個萬人同時讀《紅樓夢》的盛會,好申報世界紀錄;不久的將來,也有人會在世界閱讀日前夕聚集,零點前正好倒數,然後齊呼「Happy世界閱讀日」!對了,今天是世界閱讀日,新一代文學雜誌《字花》發刊的日子,李歐梵教授與我會在發布會上對談閱讀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