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時報
C4 | 南部萬象 | By 張舒婷
龍應台新書發表 《目送》真情告白
「千萬不要在捷運上讀《目送》,也不要當眾誦讀,眼淚會掉下來!」龍應台十六日在高雄市舉行新書《目送》舉行全台唯一一場發表會,吸引大批書迷前來,並爭相索取簽名。她表示這本書是她將私密的生命經驗回應給讀者的作品。
昨天下午2時,由時報出版社主辦、中時副總編輯楊澤主持的《目送》新書會在夢時代金石堂書局登場,1點多時現場已座無虛席,還有不少龍應台書迷站立著或坐在地板上。龍應台開場便強調,她出生於高雄,也真的很高興重返故鄉,和鄉親們分享她視為私密生命經驗著作的《目送》。
重返故鄉 分享私密生命經驗
介紹新書時,龍應台指出裡面收藏了這一年來她在中時副刊「三少四壯集」的74篇散文,觸及生死議題,蘊含著親情、手足之愛,也談失敗和脆弱、失落和放手,並展現她步入中年後從父母、親友、孩子們身上所獲取的人生啟示,以及她面對生命的深沉思考。
現場開放發言後,聽眾們反應熱烈,不分老少皆大方地分享讀過本書後的感想,有民眾讚許書中對親人的情感深厚,堪稱現代版《背影》,還有一位楊先生談到文字中許多細節和他與子女的互動情況如出一轍,講到激動時當場潸然淚下,台下有讀者心有戚戚焉,頻頻拭淚。
聽眾感同身受 激動處頻拭淚
龍應台演說結束後,現場書迷大排長龍等候簽名,當中好幾位聽眾表示自己是特地搭高鐵從台北趕來的,只為了一睹龍應台風采,還有讀者將歷年來收集的龍應台作品通通帶過來給她簽名,讓她感動不已,許多粉絲要求拍照留念,她也耐心地一一合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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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時報
E7 | 人間副刊 | By 龍應台 2008-07-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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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來看此花時
作家龍應台近日出版新書「目送」,時報文化發行。書中集結七十四篇散文(收錄去年五月至今年五月間在本刊發表的五十餘篇「三少四壯集」專欄文章),寫父親的逝、母親的老、兒子的離、朋友的牽掛、兄弟的攜手共行,寫失敗和脆弱、失落和放手,寫纏綿不捨和絕然的虛無。她寫盡了幽微,如燭光冷照山壁。這是一本生死筆記,深邃,憂傷,美麗。除文章之外,書中亦收錄了她用相機在台港中各地所捕捉的人生風景。本文即為作者新書付梓的感想,特交本刊發表。──編者
1
整理臥房抽屜的時候,突然發現最裡頭的角落裡有個東西,摸出來一看,是個紅色的盒子。
這一只抽屜,塞滿了細軟的內衣、手絹、絲襪,在看不見的地方卻躲著一個盒子,顯然是有心的密藏,當然是自己放的,但是,藏著什麼呢?
打開盒蓋,裡頭裹著一方黑色緞巾,緞巾密密包著的,是兩條黃金項鍊,放在手心裡沉沉的;一個黃金戒指、一對黃金耳環,一只黃金打出的雕花胸針。黃澄澄的亮彩,落在黑色緞面上,像秋天的一撮桂花。
我記得了。
她是個一輩子愛美、愛首飾的女人。那一天晚上,父親在醫院裡,她把我叫到臥房裡,拿出這一個盒子,把首飾一件一件小心地放進去,說,「給你。」
我笑著推開她的手:「媽,你知道我不帶首飾的。你留著用。」
她停下來,看著我,一時安靜下來。
我倒是看了看她和父親的大床,空著──父親不知還回不回得來。床頭牆上掛著從老家給他們帶來的湘繡。四幅並排,春蘭、夏荷、秋菊、冬梅,淡淡的緋紅黛青壓在月白色的絲綢上,俯視著一張鋪著涼席的雙人床。天花板垂下來的電扇微微吹著,發出清風的聲音。這房間,仍舊一派歲月綿長、人間靜好的氣氛。
她幽幽地說話了:「女兒,與其到時候不知道東西會流落到哪裡,不如現在清清醒醒地交給你吧。」
她把盒子放在我手心,然後用兩隻手,一上一下含著我的手,眼睛卻望向灰淡的窗外,不再說話。
把盒子重新蓋上,放回抽屜裡層,我匆匆走到客廳,拿起電話,撥她的號碼;接通了,鈴聲響起,我持著聽筒走到面海的陽台, 夕陽正在下沈,海水如萬片碎金動盪閃爍。直直看出去,越過海洋越過山嶼越過雲層,一重一重飛越的話,應該是澳門、是越南,是緬甸,再超越就是印度,就是非洲了。台灣在日出的那頭,其實是我站在陽台怎麼都看不見的另一邊。我握緊聽筒,對著金色的渺茫,彷彿隔海呼喊:「是我,小晶,你的女兒──你記得嗎?」
2
我喜歡走路。讀書寫作累了,就出門走路。有時候,約個可愛的人,兩個人一起走,但是兩個人一起走時,一半的心在那人身上,只有一半的心,在看風景。
要真正地注視,必須一個人走路。一個人走路,才是你和風景之間的單獨私會。
我看見早晨淺淺的陽光裡,一個老婆婆弓著腰走下石階,上百層的寬闊石階氣派萬千,像山一樣高,她的身影柔弱如稻草。
我看見一隻花貓斜躺在一截頹唐廢棄的斷牆下,牽牛花開出一片濃青豔紫繽紛,花貓無所謂地伸了伸懶腰。
夜色朦朧裡,我看見路燈,把人行道上變電箱的影子胡亂射在一面工地白牆上,跟路樹婆娑的枝影虛實交錯掩映,看起來就像羅蜜歐對著茱麗葉低唱情歌的那個陽台。
我看見詩人周夢蝶的臉,在我揮手送他的時候,剛好嵌在一扇開動的公車的小窗格裡,好像一整輛車,無比隆重地,在為他作相框。
我看見停在鳳凰樹枝上的藍鵲,牠身體的重量壓低了綴滿鳳凰花的枝枒。我看見一隻鞋般大小的漁船,不聲不響出現在我左邊的窗戶。
我是個攝影的幼稚園大班生,不懂得理論也沒學過操作,但是跟風景約會的時間長了,行雲流水間,萬物映在眼底,突然悟到:真正能看懂這世界的,難道竟是那機器,不是你自己的眼睛、自己的心?
「你未看此花時,此花與汝同歸於寂;你來看此花時,則此花顏色一時明白起來,便知此花不在你的心外。」
這世間的風景於我的心如此「明白」,何嘗在我「心外」?相機,原來不那麼重要,它不過是我心的註解,眼的旁白。於是把相機放進走路的背包裡,隨時取出,作「看此花時」的心筆記。
每一個被我「看見」的瞬間剎那,都被我採下,而採下的每一個當時,我都感受到一種「美」的逼迫,因為每一個當時,都稍縱即逝;稍縱,即逝。
3
在台灣、香港、新馬和美國,流傳最廣的,是「目送」。很多人說,郵箱裡起碼收到十次以上不同的朋友轉來篇文章。在中國大陸,點擊率和流傳率最高的,卻是另一篇,叫做「(不)相信」。
是不是因為,對於台灣和海外的人,「相信」或「不相信」已經不是切膚的問題,反倒個人生命中最私密、最深埋、最不可言喻的「傷逝」和「捨」,才是刻骨銘心的痛?是不是因為,在中國大陸的集體心靈旅程裡,一路走來,人們現在面對的最大關卡,是「相信」與「不相信」之間的困惑、猶豫,和艱難的重新尋找?
很難說。每個人,來到「花」前,都看見不一樣的東西,都得到不一樣的「明白」。
對於行路的我而言,曾經相信,曾經不相信,今日此刻也仍舊在尋找相信。但是面對時間,你會發現,相信或不相信都不算什麼了。因此,整本書,也就是對時間的無言,對生命的目送。
4
真的,不好說。
(七月十二日下午二時起,龍應台將在高雄市前鎮區中華五路789號B2金石堂書店成功店,舉辦全台唯一的一場「目送」新書會,歡迎讀者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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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時報
A14 | 文化新聞 | By 李維菁 2008-07-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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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應台的《目送》領悟時間的流轉
龍應台以散文〈目送〉寫她的心情。兒子十六歲到美國當交換學生,在機場,她看著兒子通過護照檢查、進入海關,背影倏地消失,沒有回頭。多年後,她父親在醫院的最後時光,她看著輪椅上被護士推回房的父親背影。後來她理解到,所謂的父女母子,不過意味著,今生今世不斷目送他的背影漸行漸遠。
龍應台的《目送》散文集,寫的都是她近年來對於生活的細膩體會。五十六歲的她彷彿意識到時間的流轉,開始寫生活。寫自己在各城市的來去、父母子女的回憶、細微角落點滴,及她對生老病死的領悟。
龍應台說:「這是我詮釋時間的一本書,也紀錄我身為難民女兒的特殊人生際遇。」
「我所說的難民,指的是從原有的社會網絡與記憶中,像遭逢龍捲風一般倏地被拔出,丟在異地。」她的父母從大陸來到台灣,在高雄大寮鄉落腳。小時候,她總是疏離地望著那些有家族的其他人。
龍應台說,也因「難民的女兒」的背景,她對很多「人生基礎課程」的學習,有著嚴重的時間上的延遲。
「如果我在原來的家族,可能十歲就遇到祖父過世、十三歲祖母過世,還會有叔公之類親戚的人際變化。」她說:「可是我到了五十歲,才上別人十幾歲就上過的人生課程,我的父親過世,第一次上課就是這重大人生事件。」
父親過世、母親失憶,死去與老化的演繹,加上兒子成長迫使作母親的她要獨立,「五十歲了,我的人生課程才從頭上起。」這遲來的「人生基礎課程」還發生許多趣事。原來在他人眼中「橫眉冷向千夫指」,疾呼國族大事的龍應台,卻是個生活白癡。她不會煮飯,不知道蛋多少錢,分不清楚蜈蚣與馬陸有什麼不同。直到兒子到香港與她居住,她才驚覺自己這方面的低能。她記下自己的嘗試與挫折,也寫下對父親的回憶以及與母親的相處。
龍應台 細細地寫著生活點滴,從細微之事卻更明白生死大課的本質。「淺的來說,有人可以從愛情找到支撐生命的力量,但我認為比例偏低。有人則是在親情及友情中找到支撐,有人則是在宗教信仰中找到歸屬。」
「真的是這樣。」她說:「人在天地之間終究是無所憑依的孤獨。你真能面對生老病死,就真的明白,在這世間,沒有什麼可以附著依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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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時報
A14 | 文化新聞 | By 李維菁 2008-07-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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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應台:評論與文學 兩者都是我
龍應台廿三年前發表《野火集》,之後的評論《中國人你為什麼不生氣》、《請用文明來說服我》等書,在解嚴後的台灣產生相當影響力,她更接連發表給兩岸領導人包括胡錦濤、李鵬、李登輝、陳水扁的公開信。作為公共知識分子,龍應台評論家的角色、位置清晰鮮明。
另一方面,從《孩子你慢慢來》、《親愛的安德烈》到最新的《目送》,屬於文學的龍應台也逐漸被了解。許多文壇人士解讀,這兩年來,某種程度上,是評論的龍應台往文學的龍應台歸隊,也是她展現人生不同階段的創作面貌。
龍應台卻不認同:「寫《野火集》的時候我正懷孕,我一方面寫野火,同時也正在寫《孩子你慢慢來》。我寫胡錦濤、陳水扁的公開信的時候,同時也寫著《親愛的安德烈》。」她說:「左手寫評論、右手餵奶,兩者都是我。評論與文學不能做為我階段的劃分。」
龍應台在香港中文大學開課,近來常駐的三個點就是她香港濱海的住所、 台北陽明山的家以及金華街的辦公室。除了寫作教書以及成立基金會推動文化事務,她這一年多來更嘗試攝影,《目送》裡頭所有的照片都是龍應台的作品。
龍應台的散文展現出她文字的簡潔魅力。她坦言,不管是評論或散文,多數的讀者與評論往往只在意主題及情感共鳴,卻忽略她在文字上的自我要求。
龍應台說,她是英文博士出身,過去在德國居住十幾年,都以英文寫作由國際媒體發表,她希望他們看到的是好文章,是通過國際尺度的文章,而不是來自遠方的中國人寫的文章。
另一方面,對她的文字寫作影響最深的,是中國的古文,「簡鍊且文字密度極高」,她認為那是漢文寫作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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聯合報
A8 | 生活╱文化 | 書寫生死 | By 陳宛茜╱專訪
龍應台 深情目送人生 父逝母失憶 讓她暫拋犀利之筆看有情生命 要回台定居? 她興奮描繪陽明山的家… 新書「目送」的作者欄這樣介紹龍應台:「寫作教書兼成立基金會推動全球意識之餘,最流連愛做之事,就是懷著相機走山走水走大街小巷,上一個人的攝影課。」沒錯,這是「目送」裡的龍應台,暫時拋下犀利之筆,輕裝便鞋,以有情之眼看遍人間風光。
走在人生路上,龍應台曾以「孩子你慢慢來」一書探討「生」,這次則碰觸更高難度的「老病死」。 接連遇上父親病逝與母親衰老失憶,她形容自己「像被老師掐住脖子抓進教室」,被迫上了一堂「生命之課」。
書中七十四篇雜文,近四分之一都在談這堂「生命之課」。其中網路點閱率最高的文章便是「目送」:「我慢慢地、慢慢地瞭解到,所謂父女母子一場,只不過意味著,你和他的緣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斷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漸行漸遠。」
龍應台認為,華人社會不習慣跟朋友談論老病死。「經歷過至親離去的人,就像建立一個秘密會社。」她希望,「目送」可以為讀者「打開一道門」。
移居香港這五年,龍應台說自己「擁有三個地址」:香港沙灣徑二十五號濱於海、台北仰德大道白雲山莊藏於山,金華街月涵堂隱於市。「我永遠走在路上,凝視著時間。」書中照片都是她用傻瓜相機所拍,也是她對人生的凝視。
住在「轉運站」香港,龍應台反而得到關照華人城市的視野。她認為台北是華人世界中「文化濃度」最高的城市。書中一篇「江湖台北」,描寫她與朋友在永康街茶館煮茶論江湖,「這種茶館只有台北才有。」
「沉靜是台灣文化的力量。」龍應台認為,香港人工時長、住家狹窄,然而文化的產生跟時間、空間上的「悠閒」密切相連。上海、北京有時間、空間上的悠閒,卻缺少了自由的空間。只有台北三者俱足,再經過時間的累積,孕育出公共知識分子,以及像紫藤廬這樣的人文空間,而醞釀出「沉靜」的台灣文化。
這次返台遇上開放陸客觀光,看到媒體上「浮躁」的美食旅遊報導,龍應台不禁憂心台灣人「不知道自己的位置在那裡」。她說,決策者必須有國際觀,才知道「自己的位置,別人的位置」,也才知道什麼是「自己賣得出去的」。
回看五十六年的人生,龍應台小時候「三年搬一次家」,長大後「九年紐約、十三年歐洲、四年台北、五年香港」,像是不斷起錨的船。
二○○三年離開台北市政府時,龍應台一時衝動、在陽明山上買了人生第一棟「自己的房子」。眼看就要把根扎下,龍應台突然又轉身赴港教書。她笑著承認:「面對留或走的抉擇時,我永遠選擇離開。」
已習慣「搬家」的她,最近找來新加坡知名建築師陳家毅,整修陽明山上的家。打算回台定居嗎?她不置可否,卻興奮地描繪起這個夢想之家:「所有隔間用的牆和門都打掉,用一排排書架取代…」
龍應台的下一站,也許便是台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