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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婆喜歡到處拍照,到了威尼斯後,她除了拍遊人聚集的景點,更喜歡拍牆,有時把我當模特兒,有時自己站在牆前指手畫腳地指揮,讓我務必拍出她在牆畔的半身倒影,但照片中真正的主角還是牆,久經歲月摧殘之後,依然美得出奇,和老婆的笑臉相映成趣。”
呵呵,又一個對老婆的“拍攝癡”又愛又恨的“癡人”,很想看看李教授和玉瑩,如何與墻老與美相映成趣吶:))
威尼斯頹廢之美
文章日期:2008年10月15日
【明報專訊】九月初,趁到威尼斯參加建築雙年展之便,和妻子暢遊意大利的三大城市——羅馬、佛羅倫斯和威尼斯。一個月後,我回憶最多的還是威尼斯。
這三個城市,各有千秋,對我而言,到羅馬是憑弔歷史古蹟,到佛羅倫斯是享受「翡冷翠」(徐志摩起的譯名)的田園風光,而威尼斯呢?它呈現的全然是另外一個世界,我暫且稱之為「頹廢」。
這個字,在中文語境中不是個好字眼,但英文和法文「decadence」卻不見得如此,既有衰落的涵意,又有一種頹唐的美感;歷史的變遷,時日愈久,這種美感也愈濃。威尼斯小街小巷中的老房子處處散發一種頹廢味,特別是殘缺斑剝的牆和夕陽下的運河流水。老婆喜歡到處拍照,到了威尼斯後,她除了拍遊人聚集的景點,更喜歡拍牆,有時把我當模特兒,有時自己站在牆前指手畫腳地指揮,讓我務必拍出她在牆畔的半身倒影,但照片中真正的主角還是牆,久經歲月摧殘之後,依然美得出奇,和老婆的笑臉相映成趣。
至於威尼斯的水,則是我此次重遊的一次美學教育。威尼斯是水城,人人皆知,全城不准行車,以船作公共交通工具,運人運貨的大船小船加上供遊客乘坐的小畫舫(gondola)把運河流水不時掀起滾滾波浪,然而,藝術家和有心人卻能在不同的靜止時辰——特別是夕陽西下,暮色蒼茫的傍晚,捕捉到另一種水的美感。我們初識一位中國攝影家朱迪,他是威尼斯大學年輕漢學家裴尼柯(Nicoletta Pesaro)的丈夫,十多年前「嫁」到威尼斯來,真是得其所哉。他們夫婦除了熱情招待外,還特別請我們去參觀他的攝影展,題目就叫作﹕「威尼斯的靈魂﹕一個中國藝術家鏡下的水中倒影」,我看後大為驚歎,原來威尼斯之水如此多彩多姿、千變萬化!這幾十幅照片(可惜在此不能複製出來),有的像水彩,有的像油畫,更有不少抽象畫似的波紋圖案。他更引了一句俄國詩人布洛斯基的話﹕「如果上帝的靈魂曾經在水面上走的話,這水必會反照出來」,威尼斯顯然是上帝特別眷顧的城市。
這句話引自布洛斯基的一本散文書﹕Watermark(《水漬》),我在一家遊客店竟然買到了,除此之外,竟然也買到幾本其他歐洲作家以威尼斯為題材的小說和遊記﹕尤以顯尼志勒(A. Schnitzler)的冷門小說《卡薩諾伐的歸來》(Casanova's Return)和保羅穆杭(Paul Morand)的遊記《威尼斯》(Venises)彌足珍貴,這兩位作家都和中國現代文學有一段「文本」的因緣,此處不能細述。
威尼斯和音樂的關係更是罄竹難書,維瓦茅生於此,所以在聖馬可廣場的一家小劇院幾乎每晚都演奏他膾炙人口的《四季》;華格納死於此,他生前住的一幢宮殿式的樓依然屹立無損;史特拉汶斯基的葬禮也在此舉行(他的骨灰埋在威尼斯);當然還有布禮頓的歌劇和維斯康堤的電影﹕《死在威尼斯》(故事中的主人翁和音樂都出自馬勒),音樂又為這個頹廢的古城披上一層「愛與死」的面紗。
作者為香港中文大學人文學教授[李歐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