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月亮的晚上
文章日期:2008年10月18日
【明報專訊】天氣從下午開始就陰沉沉的,傍晚時分從辦公樓裏走出來,見地面上馬賽克的縱橫縫隙裏積薄薄一汪水,才知道是曾下了雨。水漬裏熒熒倒映出路邊霓虹的影子,燈火闌珊的都會,精神上無以為家的人,不確定要往何處去。
每個城市都會有她不足為外人道的一面,遊移在夜的都市,有時候刻意不去記取所見,以為一覺睡醒什麼都會由模糊到淡忘——結果他們還是在的。熱鬧的夜市,人群依舊喧囂,食肆一邊,有賣唱的女子,被一大堆居民或遊民包圍,有人熱情捧場,也有人冷眼旁觀,熱情的人手裏端茶壺,冷眼的看客啜啤酒夾起一塊小菜入口——《新不了情》裏榕樹頭的故事,每天都在發生,誰知道這個女子,又有什麼曲折隱衷,我只是匆匆路過。
美貌給了女孩子頑強的理由——頑強地去當弱者。因為不甘於每天對部電腦坐足八個小時,一輩子擠公車住尾房,美麗的女孩子總能想出十七歲出道,二十五歲退休的辦法。有人為了生計生存如螻蟻,也有人「抱相當愉快的心情走出來,一邊喝龍蝦湯一邊深深地寂寞與悲哀」。
路邊的泊車位,有輛深紅色貨車不住地鳴響喇叭——它正要泊入的地方,有個失去雙腿的乞者,坐在底下裝有滑輪的木板上——他佔了它的位。聽到催促的喇叭聲,他用兩隻手撐向地面,啟動載有他殘軀的小木板,緩緩朝前方滑去。
我不敢去看他臉上的表情,不敢想像一個沒有報復能力的人在遭受侮辱時的表情,尤其當那侮辱來的如此隱秘、如此微不足道。跛腿的Mark可以一跳一跳立志拿回從自己手裏失去的東西,沒腿的他,又可以怎麼樣?走出英雄片,不是每個人都有臥薪嘗膽的機會。
[文‧闕政 上海人,曾為出版社編輯,現任文化公司策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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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香港
文章日期:2008年10月18日
【明報專訊】生活在德國柏林,無可避免地被問上千萬次「有沒有掛念香港呀?最掛念香港的什麼東西?」老實說,我真的沒怎樣掛念香港,全因拜電腦之便。
每天早上起,第一時間即開電腦,收聽香港網上電台,食指同時貪婪地在香港各報紙之間不斷左click右click。此時,各方朋友在「即時傳訊」中彈出來聊聊天,又或打網上視像電話三口六面說個夠。呆在電腦前而足不出戶的話,唯一提醒我身在何方的是手中的柏林報紙。試問,如此沒有地域之隔,叫我如何對香港牽腸掛肚?
我還記得十六年前,姐姐到美國當交流生的那一年間,她只打過兩次電話回家。姐姐在個多月前寫信回來,相約在某天某時她會打電話回家。媽媽便即時在日曆上畫大圈,下令全家各人在這天準時回家,大家圍在那黑色撥盤電話旁,戰戰兢兢地等待電話響。因為那時的長途電話費不便宜,各人只可和姐姐談兩句。她掛線後,這件大事情便順利完成。現在我打網上電話回家,卻是「現在睇緊大結局,很緊張,遲些再打來。」電腦通訊把遙遠地域之隔,大大縮短至如放工回家不要阻人看電視。
在香港返工放工睡覺的循環日子裏,和家人閒聊的時間不多。現在卻不時收到他們表面搬弄是非打小報告,實質開一番玩笑的電郵。原來,現代電郵和昔日書信同樣令人窩心。
[阮志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