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4/2009

致命的怀疑

致命的怀疑
作者:李 愚
《读者》2009-18 九月下

男孩4岁的时候,父亲就在一次车祸中丧生里。他和母亲相依为命,母子俩感情一直很好。男孩读高三的那年冬天,学校突然要求所有高三的学生一律住校。母亲把被子和一些生活用品送到了学校,在宿舍里替儿子张罗好一切后才离开。快到家的时候,她发觉自己的包不见了,急忙打电话过去,问儿子见到她的包没有,如果有的话,她就回去取。儿子在电话里说,母亲临走前把包落在了他床上。他还说,天挺冷的,他下午刚好没课,把包给母亲送过去。

于是母子俩约好在一家饭店一起吃晚餐。寒风里,儿子赶到饭店大堂的时候,脸被冻得通红。母亲接过包,边扭身带着儿子往里面走边打开了包,看了看里面的卡,然后拿出钱来边走边数。

儿子突然停住了脚步,生硬地对母亲说:“妈,我才想起来晚上还有自习,我得回去了,不然要迟到了。”说完就转身消失在风里。

午夜,母亲接到了校长亲自打来的电话。等她匆匆赶到学校的时候,看到的却是儿子冰冷的尸体。儿子的舍友说,他从外面回来后就一直坐立不安。晚饭后他写完日记,就早早地上床了,可就在大家都要进入梦乡的时候,他突然爬起来打开窗,有人看到他爬上窗户,急忙去拽,可还是晚了一步。

老师们找来了男孩的日记,想看看他究竟因何而自杀。男孩自杀前的最后一页日记上这样写着:“妈妈竟然在我把包送过去之后,看了看里面的卡,还数了数里面的钱,她竟然不相信我!世界上最疼我的人、我最爱的妈妈竟然都不相信我!我真不知道活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意思!”

斯人已去,我本无意再评说男孩的自杀,我要说的是男孩的自杀带给我们的思考和警示。男孩母亲的一个也许是无心甚至是无意的举动,竟然在不知不觉间伤害了儿子脆弱的心灵,让他脆弱的内心世界轰然崩溃。

生活中,我们有太多无心、无意的习惯。但对深爱着我们或者我们深爱的人来说,一个看似无心的举动,却可能让他们内心爱的世界无声地坍塌。

这里还有一个因为怀疑而致命的故事,不过是发生在动物身上。

一对美国夫妇因为要外出度假,便把自己养的一只短尾沙皮狗送到好朋友家里寄养,三天后狗就死了。朋友很抱歉地说,他是在家里搞一次周末party的时候,发现它死去的,之前没有任何征兆。

夫妇俩找到了宠物医生,但并没有找到狗的死因——没有外伤、内伤,也没有任何线索和迹象。在宠物医生的介绍下,夫妇俩找到了一位动物学家,才解开了谜团:“这种短尾沙皮狗一生只认一次主人,除了主人之外,它怀疑一切。你们把它送到朋友家里,它每天不吃不喝、提心吊胆,已经心力交瘁。而你朋友家的周末party肯定去了不少人,这对怀疑一切的它而言,显然意味着无数不可预知的危险,它就这样被自己的怀疑吓死了。”

动物如此,我们人类又何尝不是呢?我们常常自觉或者不自觉的怀疑自己、怀疑别人。怀疑自己导致我们内心受挫,总是生活在失败的阴影里;怀疑让我们缺乏安全感,总是生活在自己假象的危险中。

最动人的遗忘

最动人的遗忘
鲁小莫
  
  圣约翰先生是一位退休教师,62岁那年,他被原先的学校聘回去,主要做一些内务管理工作。
  许多人对学校的做法有些疑虑:身强力壮的教师多得是,何必用一位年逾花甲的老人呢?但很快,人们的疑虑被打消。圣约翰先生工作起来不比任何人差,他思维敏捷、口才极佳,书桌上总是有条不紊,经他保管的物品,打了标签,然后在记录本上做好标注。他常常提醒那些年轻人:“嗨,小伙子,上次借的书该还了。”他的记忆力也不错。
  很快有人发现了端倪。
  圣约翰先生每天到办公室的第一件事,喝水,然后从公文包拿出一个小瓶子,倒出一把药,送进嘴里,仰起脖,用水送下。以前的老同事,都熟知他的这一习惯。可现在大家发现,他走进办公室后,常常先喝口水,然后给妻子打电话:“露娜,我的药忘在家里了,请帮我送过来。”
  半小时后,露娜出现在办公室。她的表情有些愤怒,很不友好地把药递给他。他倒是不在意,看着妻子的脸,呵呵笑着说“谢谢”。露娜的面色有些蜡黄,头发也很干枯。
  看着他吃完药,露娜转身走了,也不跟其他同事打招呼。于是有人打趣他:“下次可别忘了带药哦。”
  还有一次,圣约翰给露娜打电话时还阳光明媚,可刚放下电话不到10分钟,天空就乌云密布,片刻哗哗下起雨来。圣约翰慌乱地看着窗外,不停地给家里打电话,却已无人接听。他慌忙打开壁柜取出一把伞,正要出门时,门却开了,露娜出现在办公室门口,浑身湿透。圣约翰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一样,满脸羞愧地迎上去。露娜将药递给他的同时,几乎咆哮着说:“你这健忘鬼!”尽管露娜浑身湿透,但她仍像往常一样,看圣约翰把药吃下去之后才走。
  露娜走后,圣约翰在窗前静静地站了很久,同事们都以为,他是在懊恼自己健忘,下一次他一定不会再忘记带药。
  可是下一次,圣约翰先生依然我行我素。以至于大家慢慢都习惯了:上班后半小时,露娜出现在办公室。
  有人嘀咕,圣约翰真是老了。也有人说,露娜愤怒也是应该的,谁让他总是那么健忘。还有人说,圣约翰的健忘其实是露娜惯出来的毛病,她完全可以不来送药,因为他工作起来并不健忘嘛!
  知道真相是在两年后。两年后,圣约翰先生辞职,那时候,他的健忘症似乎好了很多,露娜很少出现在办公室,偶尔出现,也不像两年前那样,怒气冲冲,而是笑眯眯的,温和地跟大家打招呼。圣约翰先生拍着大家的肩膀,说着辞别的话,大家也嘱咐他:保重,别忘了按时吃药。他笑了,道出了“健忘”的原因。
  原来,露娜在两年前患上严重的神经官能症:暴躁、易怒、自闭、厌世,甚至还自杀过两次。任凭他怎样精心照料、带她求医问药,都不见好转。无奈之下,他想出一个办法。
  他找到校长,要求校长给他一份工作,打扫卫生或者做门卫都可以。校长鉴于他以前的表现,就让他做了一份内务管理工作。这样,他可以每天在离家以外的地方吃药。他有先天性心脏病和高血压,年轻时发作过几回,幸好有露娜的用心照顾才有惊无险。这么多年了,虽然他的病未再犯过,可一直是露娜的心事。他通过忘记带药的方式,让露娜走出家门,走在阳光下,利用她的爱,重新唤起她的责任心和对生命的热情。如今,露娜已经康复,他该回家和她一起安享晚年了。
  圣约翰先生的话让大家一愣,继而,他们紧紧握住他的手,那是一双多么苍老的手啊!
  如今,大家还常常看到,圣约翰先生和妻子一起在学校附近的小路上散步。那对相互搀扶、不离不弃的身影,多么像两片老到深秋的枫叶,周身都散发着迷人的光泽

a link:日本候任首相的“掠夺婚”

  日本未来第一夫人鸠山幸爆情史
旧金山与鸠山婚外恋
联合早报 符祝慧(东京特派员) (2009-09-04)

日本民主党党魁鸠山由纪夫在众议院选举中夺权成功,而年轻时的他,更是个情场“高手”。
  而未来第一夫人鸠山幸昨天在电视上,亲口公开两人在美国旧金山市的一段“婚外情”。

  她说:“与由纪夫认识时,我已结婚。我们的婚姻被称为‘掠夺婚’(指抢回来的婚姻)。”

  图为鸠山夫妇1975年结婚照。(鸠山事务所提供)
有关鸠山由纪夫与幸的一段“婚外情”,在报上早有流传。但是,由他的夫人在电视访谈中亲口承认却还是第一次。

  今年66岁的鸠山幸比丈夫大4岁,原本是日本著名的宝塚歌舞团演员。婚后,便辞去歌舞团工作移居美国。幸是在旧金山市认识了当时24岁、还在美国斯坦福大学读书的鸠山由纪夫。

从托管到二手新娘

  鸠山幸谈起这段“情史”时说:“我受他母亲之托,帮刚到美国留学的他打点身边事。当时,我已经和前夫分居。

  开始时,我只把他当弟弟看。可是,两人相处的时间一长,就觉得感情开始起变化,产生了爱情。到了最后,我们都觉得,要处理这段感情的最自然方法就是结婚。”

  节目随即打出了个小标题:“不伦”(意指婚外情)?鸠山幸回答:“哦,在那个时代,大家都把我们的婚事叫‘掠夺婚’。”

  1975年,鸠山幸正式离婚,将她的人生托付给在斯坦福大学念完博士学位的鸠山由纪夫。

  记者问:你再婚,嫁给鸠山家当二手新娘,难道没受到首相祖父鸠山一郎的反对吗?

  她回答说:“没有,鸠山一郎是知道的……或许是因为,我们的那段感情发生在美国的关系吧(意指美国比日本开放)。”

  最后,她还甜丝丝的说:“他(由纪夫)常跟外人说,我是一个送上门的妻子。其实,是他自己送上门!”

  朝日新闻出版社发行的最新一期杂志“AERA”以介绍鸠山由纪夫家族为主题,发行后特别抢手。

  鸠山幸在访谈中也提到丈夫对爱情的狂热,她说:“他原本是读完硕士就要离开美国的,是因为认识了我,才留下来一直念完博士。”

选战得力助手

  鸠山由纪夫与幸,婚后生了一个儿子纪一郎。他常对外界炫耀说:

  “我妻子不仅是个贤内助,更是我政治旅途上的一名得力助手。”

  选战期间,鸠山幸除了要替丈夫打点衣装,还得为刚出道的新人们站台。在一次站台中,她回忆起鸠山由纪夫25年前初试啼声的情景。

  她说:“那一次竞选,他到街上演讲,没什么人要听,场面冷清。我为了要引起大家的注意,还假扮他的拉拉队,站在一角落高喊‘由纪夫’……今天,我很开心看到有那么多人支持民主党,政坛苦尽甘来的往事,一辈子都忘不了。”

鸠山出生政治世家

  鸠山由纪夫生长在政治世家,祖父是已故前首相鸠山一郎、外祖父是日本第一大轮胎公司“Brigestone”创始人石桥正二郎、父亲威一郎,当过外交部长。

  从政,似乎已成为鸠山家的一道家令,由纪夫与弟弟邦夫,都在80年代听命踏入政坛,加入祖父一手打造的自民党。

  不过,两兄弟却因政见不同,反目成仇。邦夫至今还在自民党,而由纪夫却成了打倒自民党的英雄。

  媒体日前公开鸠山由纪夫私人资产:除了有银行存款12亿8100万日元(约1998万新元),还拥有外祖父公司“Brigestone”公司股权,每年股息收入8400万日元(约131万新元)。

  他的私人房地产,有东京的寓所,父亲留下来的高级度假别墅以及在选区北海道购下的私宅。

9/02/2009

村上春樹1Q84向1984及魯迅致敬 .毛峰

 村上春樹1Q84向1984及魯迅致敬 .毛峰

二十三卷三十五期亞洲周刊 (2009-09-06)
村上春樹推出長篇小說《1Q84》,狂銷二百萬冊,表達對日本將走向哪裏、世界將走向哪裏及人類將走向哪裏的憂思。《1Q84》也與英國作家奧威爾的小說《1984》相呼應,追問極權主義的恐怖與根源,並表達了對奧威爾的敬意。學者藤井省三則認為,小說也在向魯迅致敬,延伸村上作品的中國符號與想像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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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將向何處去?大和民族歸宿在哪裏?人類將有怎樣的未來?人的個體又將走向何方?這是日本知名作家村上春樹在春夏之交在東瀛提出的令人訝異的灼熱思考。

蟄居七年的村上春樹五月底推出的是全新長篇小說《1Q84》,全國首發日即售罄六十八萬部之多,為日本低迷不振的出版業留下罕見的訝異。而在作品面世後的二個多月裏,上下兩冊又狂銷了二百多萬冊,創下驚人紀錄。

據出版商新潮社對亞洲週刊說,買書或訂購者十分踴躍,截止到八月十九日,《1Q84》已臨時加印了八次,其中上冊達一百二十三萬部,下冊為一百萬部。這與村上春樹七年前熱銷上下冊《海邊的卡夫卡》相比,激增了三倍多。

日本文學界與書迷則從新書中察覺到:一個新的村上春樹誕生了。作家說,「我想寫出立體描繪這個時代全部世相的有自己風格的綜合小說」;「我想超越純文學範疇,採用各種各樣的傳達方式。確保引出大量話題,將人的生命嵌入當今某種時代的空氣之中」。

破解村上春樹《1Q84》引起轟動熱潮的奧秘,凸顯出不容忽視的亮點。首先,這是一部如同英國作家喬治.奧威爾在一九四九年出版的知名小說《一九八四》一樣帶有追究思想專制的恐怖性與根源惡的作品。村上春樹稱其作品「就是為了表達對奧威爾《一九八四》的敬意」。奧威爾在一九四八年寫作這部經典政治小說時把題名的最後兩個數位作了調換。無獨有偶,村上春樹此次卻把自己長篇小說題名的第二數位九用日語同音的Q字替代。村上在談到《1Q84》的創作動因時說,他早就想以奧威爾《一九八四》為基礎,寫一部描繪「不遠過去」的小說。這種利用過去寫未來的現實性與奧威爾六十年前利用過去寫未來的預言性竟有異曲同工之妙。

研究魯迅與中國文學的東京大學知名教授藤井省三對村上春樹《1Q84》有另一番解讀。他認為,這部小說同樣是向魯迅致敬的作品。因為「1」在羅馬數字裏就是「I」。因此村上的書名也可以理解為:「我叫阿Q,智商八十四」。藤井說,村上春樹的小說裏到處都可以找到「中國」的符號,村上也曾針對《阿Q正傳》撰寫過評論,指出魯迅筆下的阿Q是有血有肉、栩栩如生的寫實人物。

「村上熱」洶湧而至,讀者驀然回首更發現村上春樹通過「假設中有現實,現實中有假設;體制中有反體制,反體制中有體制」的敘述,不僅完成了從「小資教父」向投注於社會現實的「硬派」作家的華麗轉身,而且以「利用過去寫未來」的執著,向遭受經濟大蕭條與精神重創的日本社會投去一束「救贖的光華」。

村上春樹的長篇小說《1Q84》分上下兩冊,共二十四章,一千零五十頁,約五十萬字。其篇幅大大長於《海邊的卡夫卡》,但沒有超過《奇鳥行狀錄》。因為Q在日語中的發音與九相同,故《1Q84》其實就是一九八四,也可解讀為對在八四年發生在男女主人公身上故事中一系列謎團的問號。

多年前,村上春樹還曾寫過一部短篇小說《沒落的王國》,其代表中產階級的主角Q先生就如同是阿Q一樣的精神麻痹者。如直接把「中國」放到小說名字中的有《開往中國的小船》,如《聽風的歌》、《一九七三年的彈子球》、《尋羊冒險記》「青春三部曲」,書中重要配角中國人「傑」和「死在中國的叔叔」等。村上春樹是日本神戶人,神戶有「小上海」之稱,那裏有一批中國華僑,在村上求學期間身邊總有幾位華僑同學,這令村上比其他日本人有更多機會接觸到中國人。

在村上的小說中,還寫到了「戰死在上海郊區的叔叔」,而在現實生活中,村上春樹的父親就曾應徵入伍去中國打過仗。三月,村上春樹赴以色列領取耶路撒冷文學獎並發表演說時也專門提到了父親在中國打仗的事情。村上還於一九九四年前往中國,實地了解和採訪中蒙邊境的「諾門罕戰役」,追問無數日軍士兵為何「在封閉組織中成為無名消耗品」。藤井省三認為,這些中國記憶直接反映到了村上春樹的創作中。如果省略中國不提,就無法討論村上文學。

故事以村上最為拿手的雙線交錯技法推展開去,奇數章描繪指尖「擁有某種特異功能」的女主角青豆,她是健身房肌肉拉伸的教練,而私下卻是一個「冷面女殺手」。偶數章講述男主角天吾,他雖是一個補習班的數學教師,同時又是一個立志當小說家的文學青年。

村上春樹的作品在台灣、香港和中國大陸極具影響力。台灣的時報出版已獲得《1Q84》在港台的版權並預定在今年十一月同時在香港、澳門和台灣上市中譯本。

與村上春樹以往小說相比較,作家善用兩個故事交錯的敘述手段、豐富的性描寫、以死亡為收尾並留下懸疑的三大寫作特徵依然清晰可尋,尤其是與村上後期的《奇鳥行狀錄》和《海邊的卡夫卡》等作品相比,筆調同樣十分洗練、冷峻、睿智和幽默,甚至連出場人物的言行都極為相似。如《1Q84》中的邪教頭目深田保與《海邊的卡夫卡》中的瓊尼.沃克、《1Q84》中的牛河和《奇鳥行狀錄》中的牛河的口吻幾乎如出一轍,後者名字都一模一樣。另外,在情節也多有相仿之處,如深田保和瓊尼.沃克最後都主動要求對方殺死自己,而且死前都大談特談富有哲理性的話題。

作為一部被譽為村上春樹里程碑式的重要作品,其創作的突破與創新、亢奮想像中創造真實和追問現實的精神變異,無疑也構成了村上春樹小說新的「制高點」。

在上世紀四十年代,從來也沒有體驗過社會主義國家生存狀態的奧威爾,假想了社會主義極權統治。在他的小說中,天空永遠是灰濛濛的,街道上貼滿了作為黨和國家最高領導人「老大哥」的巨幅畫像。黨和國家的最高領導人不叫總統,也不叫國王,而叫老大哥,聽起來就像公僕、人民的兒子一樣親近,但事實上人們所受的並不是一種慈祥的統治。這種社會的根本信念是:「老大哥全能,黨一貫正確。」同樣,無論你是在家裏吃飯、睡覺,還是在單位上班,在街道上行走,牆上的屏幕時刻在監視著你,它們不僅能觀察你的每一個動作表情,也能監聽你的每一句話,甚至一聲嘆息。在這樣的社會裏,最重的罪行是思想罪。穿著便衣的思想警察混跡於人群之中。沒有人敢保證自己明天不會被逮捕。

細讀村上春樹《1Q84》所描述的神秘組織所帶來的「精神囚籠」的情形,圍繞邪教團體展開的難以置信的暴力等,這與奧威爾預言的及其荒唐與恐怖的世界、獨裁統治都有著相通相似的鋪墊和呼應。

村上春樹認為:「當今最可怕的,就是用特定的主義、主張造成類似『精神囚籠』那樣的東西。而多數人卻需要那樣的框架,沒有了就無法忍受。奧姆真理教就是一個極端的例子,但此外也有各種各樣的囚籠。一旦進去,弄不好就出不來了」。

事實上,一九九五年初日本連續發生了阪神大地震和奧姆真理教攻擊地鐵施放沙林毒氣殺人的事件,促使村上春樹從《挪威的森林》那種小資情調中轉變為關注社會現實的「硬派」作家。為創作《1Q84》,村上春樹一直堅持旁聽對奧姆真理教的訴訟審判,「始終想像著原信徒被判死刑後,那種一個人被遺棄在月球背後的恐怖心境」。

使命感牽引作品靈魂

通過閱讀小說,讀者不難找到審判奧姆真理教中的一些具體場景。小說中登場不知是何方聖神的邪教「小精靈」侵入人的內心,又與奧威爾在《一九八四》所清晰描述的獨裁者「老大哥」如此神似。只是村上春樹的這部新力作放眼於更為廣闊的人類背景,試圖給世人敲響警鐘,顯示出一個傑出作家所負有的使命感而牽引出作品的靈魂。

《1Q84》也在文學上開拓了村上春樹的創作新路,實現了其嚮往已久、寫一部像陀思妥耶夫斯基《卡拉馬佐夫兄弟》那樣的「綜合小說」的文學理想。這「裏面有某種猥瑣、某種滑稽、某種深刻,有無法一語定論的混沌狀況,同時有構成背景的世界觀,如此紛紜雜陳的相反要素統統擠在一起」,「有形形色色的人物出場,帶來各種各樣的故事,縱橫交錯,難解難分,發燒發酵,從中產生新的價值」。

村上春樹過去的作品一直以第一人稱寫作,這是因為書中存在第一人稱才能體現的精神世界,即通過描寫看不見全貌的憂鬱感、視野狹窄的不安感,使其成為故事的一個牽引力。而《1Q84》則是村上第一部結合多視覺與多重世界觀的「綜合小說」。

因此,村上春樹作品也第一次採用了多視角的第三人稱。視點的變化,再加上第一次採用奇偶章交錯的事手法,帶來了小說未曾有過的新魅力,強烈吸引了讀者。

多年來擅長於在小說中製造大量謎團並留下想像空間的村上春樹在《1Q84》埋下深深的伏筆和追蹤,通過對家庭暴力、恐怖邪教等造成的「精神囚籠」的描述,叩問諸多社會問題,表達對日本將走向哪裏、世界將走向哪裏以及人類將走向何方的擔憂與思索。

重要的是,《1Q84》含蓄而深刻地揭示了日本國民性中持續至今仍未省悟的群體盲目性與見風使舵、短視善變的盲從的大眾心理。

文學須對抗精神囚籠

村上春樹認為「文學必須是對抗『精神囚籠』的一種武器」,而「我寫小說的理由,歸根到底只有一個,那就是為了讓個人靈魂的尊嚴浮現出來,將光線投射到上面。經常投射光線,敲響警鐘,以免我們的靈魂被體制糾纏和貶損」;「我們每一個人都有可以拿在手中的活的靈魂,體制則沒有。不能讓體制利用我們,不能讓體制自行其是。不是體制創造了我們,而是我們創造了體制」,如何擺脫「一九八四」時代的「小精靈」基因,從混沌走向明朗的未來?人類要掌握自己命運。■
思想荷爾蒙改變中國 .章海陵

在中國當代文學主旋律裏,可隱約聽聞奧威爾《一九八四》的音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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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撫摸反右及文革階級鬥爭的傷痕,到揭示改革開放中貪腐的燈下黑,已成為中國當代文學的「主旋律」,但從中可隱約聽聞喬治.奧威爾長篇《一九八四》和《動物莊園》的音符。奧氏金句言簡意賅,琅琅上口,譬如「戰即和平; 自由即奴役;無知即力量」;「誰控制過去就控制未來,誰控制現在就控制過去」;「老大哥在看你!」;「所謂自由就是可以說『二加二等於四』的自由」;「思想罪不會帶來死亡;因為思想罪本身就是死亡」;「在遮陰的栗子樹下,你出賣了我,我出賣了你」;「所有動物都平等,但有的動物更平等」。這一切是鋒利的批判刮毒刀,也是猛烈的思想「荷爾蒙」。

董樂山譯《一九八四》公開出版於一九八七年,由花城出版社推出;該版本九八年又收入遼寧教育出版社「新世紀萬有文庫」;零二年一月,中國戲劇出版社出版該書新譯﹐譯者是藤棋與金騰。同年五月,譯林出版社推出又一新譯,譯者是孫仲旭。

在中國大陸,批判極權主義的外國文學作品,除了匈牙利作家柯斯勒的《中午的黑暗》之外,還有蘇聯作家索爾仁尼琴的《古拉格群島》,不過影響最大的仍屬奧威爾的《一九八四》和《動物莊園》。因為奧威爾的預言在反右運動及文革中一再演繹,令人痛心疾首,欲哭無淚。這也是《一九八四》多達四、五個中譯本的原因。

其實,《一九八四》中譯本最早被讀者接觸,是在批判「蘇聯修正主義」的六十年代初。當時,中國社會科學院趕譯一批「帝修反」人文作品,被稱為「黃皮書」、「灰皮書」系列,供內部批判所用。翻譯家董樂山由此領受翻譯《一九八四》的「政治任務」。《一九八四》等「黃皮書」、「灰皮書」,因「反動」、「神秘」、「夠級別方可閱讀」,顯得格外珍貴,成為「老三屆」一代人最嚮往、最搶手的精神食糧,堪稱「狼奶」中的「狼奶」。

奧威爾《一九八四》在中國的蹤跡,更可追溯到一九四八年冬天,這是國民黨失去江山、共產黨建政的前夜。美國大詩人惠特曼《草葉集》的譯者趙蘿蕤搭乘美國軍用機,冒著共軍砲火,抵達中國北方,要與夫君——詩人和考古學家陳夢家生死與共。這對學者夫婦曾於一九四四年雙雙赴美國,女方研究亨利.詹姆斯的小說,男方搜集流落歐美的中國青銅器的資料。他們團圓後,五零年北京對知識分子展開思想改造,陳夢家不爽,發出「一九八四,這樣快就到」的驚叫。

而陳夢家在文革中,就死於「一九八四」的情境中。四人幫垮台後,董譯《一九八四》首先在中共中央編譯局《編譯參考》的「增刊」上公開發表,文革過來人與陳夢家的「悲鳴」產生共鳴,批判與反思頓時匯聚成時代最強音;也為中國拒絕極權主義社會發展作出重要的思想鋪墊。■


村上新著中譯幕前幕後 .江迅

《1Q84》繁體中譯由賴明珠擔綱、時報出版十一月出書。簡體版權有望由北京新經典奪得,等不及的中國讀者在網上盜譯,山寨版大受歡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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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是超級暢銷書?今天的答案:《1Q84》。「村上春樹」儼然成為日本文化的一面旗幟。全球範圍內的「村上熱」至今沒有褪色。「長跑者」村上的最新長篇小說《1Q84》在日本上市引發購書狂潮,「賣得像飛一樣」,銷量已超逾二百萬?,也迅速引發多中國大陸出版社對此書中文版權的爭奪。

《1Q84》中文繁體版定於十一月十九日,由台灣時報文化出版企業股份有限公司(下稱時報出版公司)在台灣、香港、澳門同步發行,九月二十八日展開預購。中文繁體譯本上下冊,五十萬字左右。時報出版公司總編輯林馨琴八月二十六日接受採訪時說:「我們至今已出版村上春樹的作品五十種,除了全部台灣版外,部分包括港澳版權,大部分由賴明珠翻譯,小部分由張致斌翻譯。長期來,我們緊跟村上的步,會不斷推出紀念版、翻新改版本,與村上保持長期的聯絡和友善關係,村上作品的台灣版幾乎都是我們一家經營。」

林馨琴說:「這十多年來,根據我的接觸,對方主要不是看錢多少,看預付金和版稅多少,主要是看如何照顧好村上的作品,把他的書做好,每一本書的翻譯、行銷,我們都戰戰兢兢,認認真真做好,村上的作品版權並非最高價者得,而是重視成品如何。」談到預付金,林馨琴不願披露具體數字,但她說:「韓國預付金十三億韓元(約合一百萬美元)太貴了。但中文繁體版肯定也是不便宜的。當然,出版《1Q84》只要操作得好,銷售幾萬冊沒有問題,我們不會虧本。」她表示,在台灣,時報出版公司沒有遭遇版權競爭者,村上的代理方認為與時報出版公司合作得很舒暢。台灣翻譯出版市場也比較成熟,其他出版社都知道村上所有作品的版權,會由時報出版公司負責,互相尊重,理所當然《1Q84》就由時報出版公司出版,不會有惡性競爭。

現年六十歲的村上春樹蟄伏五年後的新作,讓等待已久的「村上迷」們瘋狂不已。《1Q84》的韓國版權,經激烈爭奪,花落Munhakdongne出版社,預付金(韓國稱先印稅)高達十三億韓元的天價,創下該國出版界歷史最高紀錄,引發韓國業內業外人士的爭議。中國大陸爭奪簡體中文版權的暗戰也已持續數月。此前,上海譯文出版社一共引進了三十多種村上作品。但此次《1Q84》出版前聯絡版權,對方卻不置可否。

中文版權出現了微妙的糾葛,冒出多家實力雄厚的競爭者,中文簡體版《1Q84》盛傳最終由北京新經典文化有限公司獲得,這是一家頗有實力的民營文化出版公司,由新經典與北京讀書人文化藝術有限公司戰略重組形成。該公司版權部日文負責人對亞洲週刊說:「外面確實都這麼說,認為我們已經拿到版權,不過,目前尚未簽約,正等待日方的最後回應。」

中國的「村上迷」們早就翹首盼望,但中文簡體版仍未最後敲定,網民顯得無奈。有懂日文的網民自己動手翻譯了。網民「精氣神」翻譯了一章又一章,上載網上,不少網民主動為他修訂改譯(網址:http://blog.sina.com.cn/s/blog_5fd1ce990100ebao.html)。譯文被稱為「春上穿樹」的「村民版」、「山寨版」。

譯文「第一章,青豆」:計程車上的收音機FM波段正在播放古典音樂,樂曲是亞納切克(一譯楊納杰克)的《小交響曲》。在被捲入擁堵車流中的計程車裏,並不適合欣賞這樣的音樂。計程車司機好像也不是在特別認真地洗耳聆聽……網民讀了紛紛留言:「希望樓主堅持下去,期待」,「這熟悉的筆觸,彰顯村上的品味」,「讀了翻譯連載,感謝奉獻精神」,「一看就是大叔風格(指翻譯家林少華)」,「太幸福了,幾乎聞到上海譯文社的紙張油墨味」,「翻譯的很中國啊」……有些日子,「精氣神」沒有動靜,沒有翻譯上載,網民們急得宛如熱鍋上的螞蟻,「你病了?」「天天在盼哪!」網民更在豆瓣網上簽名要求他繼續翻譯。

八月下旬剛落幕的上海書展上,中國作家原創新作極少,外國翻譯作品的銷售佔盡風頭,三十年前中國大陸僅有幾家專業的翻譯出版社,而今五百多家出版社幾乎都從事國外引進圖書,以致外國文學出版領域魚龍混雜,剽竊、侵權的「海盜」橫行,更是惡性競爭,一味提高版權費。有出版業者說,「亂象」已使出版界嚐到苦果,村上的版權代理就一反常態,採取過分商業化的模式,把價格因素放到比信用度考慮更高的層面,這不太像日本出版界的傳統風格。國家新聞出版總署近期將啟動社科類翻譯圖書質量檢查,對出版劣質翻譯書的出版社「嚴肅處理」,不合格出版社將向社會公示;差錯率在萬分之三以上的圖書將被要求停止發行。■

a link:汪丁丁:知识与灵魂

囚牢快樂

讓友情輕飄
文章日期:2009年9月2日
【明報專訊】友情全是偶然的,在偶然情下與他相識,又在偶然之下成為知己,一起共度燦爛,一切的偶然非常奇妙。
人生路並不容易,所以需要朋友。喜歡與朋友,結伴遊玩,玩個不亦樂乎,也喜愛與友促膝談心,談一下大家對每事的看法。
人生路有時過分長,驅使朋友也來來去去,進進出出。選擇離開的,不應怪他們,每人都有選擇權過如何的一條路,自己也不曾選擇過嗎?
失去了,有時是痛心的,無可避免,亦不需刻意改變,要忘記的時候,自然會忘記,只要記還有生活,不以淚洗臉便已足夠。
很多人都喜歡捉緊現有的快樂,但其實一息便過,所有都只是上一秒,下一秒可以高低起伏,那麼我們捉緊的又是什麼呢?享樂是享受過快樂便算,不是叫你囚牢快樂
突然總是有的,亦需要面對,友情便是會從偶然變到突然,一下子突然銷聲匿,切勿為此執著,人生總有離別,同樣亦要面對,你會為離開上一秒的自己而傷心嗎?
誠然,友情在人生路上是重要的一環,我們需要友情的滋潤來成長,不需要孤獨來灑水,沐浴於友情當下是快樂的,但也不要把友情看得過分重,把友情看輕些吧,讓它飄過自己的一生。不需要老想友情會否長存,只要當下能與朋友一起分享和分擔,將來發生的,又何以想像得來?
[楊達江]

生命的延長線……
文章日期:2009年9月2日
【明報專訊】從香港來到倫敦,屋子是寂寞的,沒有一點兒呼吸,沒有半點兒聲音,窗簾也沉甸甸的,電腦已自動關掉了。我守這一片寧靜,不能做什麼,只有等待,等天黑盡了,上睡覺;等天亮了,拉開窗簾,看看外面是什麼天氣?今天會是什麼鳥兒飛來窗前?還是松鼠在樹枝上亂竄?等兒子下班回家,盼女兒放假,從學校回來。
廚房
半年不見,女兒變得漂亮了,真像朵含苞待放的百合花,不管她坐看書﹑吃飯﹑站梳頭或是走路,我好似欣賞自己精心之作一樣,那份滿足感,我想只能用「幸福」二字來形容,她叫我別老看她。我想起……當我年輕時飛向外面的遼闊天空,偶而回到家裏,母親也老是盯我看,當時我不明白這種感情,甚至覺得有點……煩,甚至,我結婚回娘家,母親為我做一些我小時候愛吃的菜,我會說:「媽,我現在不愛吃這些菜了。」現在想起母親紅了眼睛說:「妳不吃!我吃!」在廚房燈光下,有她賭氣的臉。如今當我一想起她的雙眼,我才知道,當時我是怎樣地傷了她的心!
女兒離開香港半年時,在電話裏告訴我,想吃香港的家鄉菜,我興致勃勃的帶食物來倫敦,又到唐人街買了一些,煮家常菜給她吃,什麼薑蒸魚﹑梅菜豬肉餅﹑蒸水蛋﹑三杯雞……如看到她吃得津津有味,我洗碗筷也開心,若見她吃了兩口就放下筷子,我就想起當年我是如何對待自己的母親。
女兒學校有春季旅行到捷克的布拉格,需要一個中型皮箱,恰恰是我帶來的皮箱,我二話不說把皮箱給了她,女兒手機的插電器壞了,我也把插電器給她了,她問我:「媽,妳也需要皮箱回香港呀!」「我把衣服都穿在身上,剩下來的物品,就用塊大布打個包裹,背在肩上。」「那妳的手機沒電怎麼辦?」「妳拿去用吧,別管我!」事實上,我的確需要插電器,因我的一切聯絡都靠手機,但女兒的需要總是比我的需要來得重要,我認為自己總是能想一些其他的辦法解決的……
皮箱
無論女兒缺了什麼,我只知道只要我有,全都掏出來給她。女兒問「這樣做是為什麼」?令我又想起母親……那一年我從香港回台灣看她,她帶我到房,指那兩口皮箱下面的一口大木箱說:「這最下層箱底有五萬美金,我要給妳的。」我忙說「不要,不要!妳留自己用吧。」第二天她真的交給了我五萬美金,很舊很舊的鈔票,封條上還印合作金庫的字眼。母親身材矮小,當時已有七十五歲高齡,難以想像她是如何搬動這兩口大箱子的,究竟費了多少氣力,找出那五萬元美金,如果我不接受,就辜負了她的一番情意。
送女兒上了回校的車後,我回到屋子,自己開了鎖進了門,突然覺得好靜﹑好靜,倫敦的初春下午四點,天色已暗,我必須拉下窗簾,這窗簾一放下,更覺安靜。與女兒相處了十天,屋內的聲音呢?她與同學Send Text的手機聲呢?她學周杰倫唱的歌聲呢?她上落樓梯﹑坐﹑站的聲音呢?這屋子,靜得覺得自己老了。一種孤獨與蒼老的空氣包圍我,覺得如今孩子們都有屬於自己的路,自己的世界,不再屬於我護翼下的孩子了。老大剛大學畢業,走入了社會,老二正念大學二年級,都正過他們想過的日子。他們兩人離開我身邊時,我一點也不覺孤單,記得老大跟老二說,「一出香港海關,空氣就不一樣! I'm free!」,當時我聽了只是笑了笑,沒什麼特別感受,因為當時,還有小女兒陪在身邊。
如今小女兒也離開時,我才真正感到自己老了,生命中應盡的責任似乎已完成了四分之三,廣東有句俗語:「孻仔孻心肝」,我漸漸明白這句話的含義。
大網
我婚後住香港,母親住台北近郊的山上。每回去看母親,她早已站在山坡上等我,每次我要走了,她總堅持要送我,有一次颱風天,山路濕滑又有積水,她有病在身仍堅持扶柺杖送我,我走到山下,車聲人聲嘈雜的大馬路上,仍遠遠看到她佝僂的身影在山上站目送我。如今,我送女兒回校時才能體會到她當時送我的心情,我無法想像當她看不見我的身影後,一個人孤零零的回到山上小屋,無論她坐或做什麼事,心情都是苦澀的﹑淒涼的﹑孤單的,我是多麼悔恨自己,沒有好好的孝順她。為什麼非要等到今天我的子女來教曉我這些呢?
孩子!我帶你們來到這個世界,是讓你們來經歷,經歷做人的過程。生老病死、悲歡離合。剛剛生下你們及在你們很小的時候,我會想把自己最好的,世界上最美好的東西給你們。隨你們漸漸長大,我知道這只是一個普天之下為父母的願望,只是一個美好的願望而已。
看你們逐漸長大,我體會到雖然你們是我孕育的生命,但你們是每一個獨立的個體,不是我的一部分,你們有屬於你們的道路,不是我能所掌控,我也體驗到我並無能力將世界上所有美好的東西給你們,你們必須吃苦受磨難,酸甜苦辣都得嘗,這才是真實的人生。
孩子!我仍然想把世上最美好的給你們,我是多麼一廂情願,什麼都可以留給你們,但是請別留下我一個人在這世上孤獨的活下去!人間之所以讓人留戀,那是因為有人,因為有人就有事,因為有人才對物賦予情感。
雖然有了人、事、物,就有紛紛擾擾的喜怒哀樂、恩怨情仇……只是一旦沒有了人,人間只是無和空。人活得快樂必須與人在一起,所以才有什麼社團,什麼公會的產生,人是不可以離群而居,人需要有人認同,有人欣賞自己,正正是人與人的相處,也同時產生嫉妒、仇恨、自私……人間充滿有情,相對地也處處無情,正是如此複雜、多元、多變,才顯得豐富,無論命運如何多舛,總要正面而樂觀的接受它,戰勝它!
是的,若干年後,女兒也會像我一樣,在寂寞的房間裏,瞧沉甸甸的窗簾,守這一片寧靜,等兒子下班回家,盼女兒從學校放假。一代又一代的父子和母女,就是這樣,用一樣的勾針和繩結,交織親情的大網。
作者生長於台灣,定居香港。曾獲亞洲華文作家基金會文藝獎最佳散文獎、新世紀海外華文女性文學獎。現為香港新界鄉議局議員,香港藝術發展局文學委員會審批員,現於珠海學院中國文史研究所攻讀博士學位。出版有詩集《放飛月亮》、《書蘭中英短詩選》,散文集《煙雨十八伴》,學術研究《黃花崗外》付梓中。
[文/廖書蘭 編輯/黃靜]

8/31/2009

龍應台:我的山洞,我的燭光

K,
讀之。淚流。心疼。

我的山洞,我的燭光
文章日期:2009年8月31日
【明報專訊】編按:龍應台閉關逾年,沉沒於創作行將於九月四日面世的《大江大海 一九四九》。無論書寫本身,抑或小島上代的歷史,皆備受華文世界同代人的關注。本版早前已刊登了部分章節,今天再刊登書中後記,以期讀者諸君,能瞥見龍氏在靜想的山洞裏,那久久不散的燭光。
佛學裏有「加持」一詞,來自梵文,意思是把超乎尋常的力量附加在軟弱者的身上,使軟弱者得到勇氣和毅力,扛起重擔、渡過難關。
寫《大江大海 一九四九》的四百天之中,我所得到的「加持」,不可思議。
小紅帽踏進大興安嶺
為了給我一個安定的寫作環境,同時又給我最大的時間自由,香港大學爭取到孔梁巧玲女士的慨然支持,前所未有地創造了一個「傑出人文學者」的教授席位,容許我專心一志地閉關寫作一整年。
港大的「龍應台寫作室」在柏立基學院,開門見山,推窗是海。山那邊,有杜鵑啼叫、雨打棕櫚,海那邊,有麻鷹迴旋、松鼠奔竄。這裏正是當年朱光潛散步、張愛玲聽雨、胡適之發現香港夜景璀璨驚人的同一個地點。
我清早上山,進入寫作室。牆上貼滿了地圖,桌上堆滿了書籍,地上攤開各式各樣的真筆記、老照片、舊報紙、絕版雜誌。我是歷史的小學生,面對「林深不知處」的浩瀚史料,有如小紅帽踏進大興安嶺採花,看到每一條幽深小徑,都有衝動一頭栽入,但是到每一個分岔口,都很痛苦:兩條路,我都想走,都想知道:路有沒有盡頭?盡頭有什麼樣的風景?
我覺得時間不夠用,我覺得,我必須以秒為單位來計時,仍舊不夠用。
卡夫卡被問到,寫作時他需要什麼。他說,只要一個山洞,一盞蠟燭。柏立基寫作室在二○○九年,就是我的山洞、我的蠟燭。每到黃昏,人聲漸杳,山景憂鬱,維多利亞海港上的天空,逐漸被黑暗籠罩。這時,淒涼、孤寂的感覺,從四面八方,像濕濕的霧一樣,滲入寫作室。
我已經長時間「六親不認」,朋友們邀約午餐,得到的標準答覆都是,「閉關中,請原諒,明年出關再聚」。
孤寂與溫熱
但是,當淒涼和孤寂以霧的腳步入侵寫作室的時候,會有朋友把熱飯熱菜,一盒一盒裝好,送到寫作室來。有時候,一張紙條都不留。
夜半三更,仍在燈下讀卷,手機突然「叮」一聲,哪個多情的朋友傳來簡訊,只有一句話:「該去睡了。」
有時候,一天埋首案頭十八個小時,不吃飯、不走動、不出門,這時肩膀僵硬、腰痠背痛,坐小腿浮腫,站起來頭暈眼眩。然後,可能隔天就會收到台灣快遞郵包,打開一看,是一罐一罐的各式維他命,加上按摩精油、美容面膜。字條上有娟秀的字:「再偉大,也不可犧牲女人的『美貌』!」
披星戴月、大江南北去採訪的時候,紀錄片團隊跟拍外景。所有能夠想像的交通工具都用上了:火車、汽車、巴士、吉普車、大渡輪、小汽艇、直升機。在上山下海感覺最疲憊、最憔悴的時候,我看見工作伙伴全神貫注,然後用一種篤定的、充滿信任的聲音說,「一定會很好。」
最後的兩個月把所有資料搬到台北,對文字作最後精確的琢磨。朋友們知道我每天睡在辦公室的沙發上,自動形成了一個「補給大隊」:筆記電腦寫作太辛苦?第二天,新的桌上電腦已經送到、裝好。沒法放鬆?第二天,全新的音響設備送到。颱風、淹水?「來,來我的飯店寫。房間已經準備好。」冰箱空了?鮮奶、水果,礦泉水,馬上送過去。
因為寫作,連定期探看的母親,都被我「擱置」了。但是夜半寫作時,我會突然自己嚇到自己:如果「出關」時,母親都不在了——你這一切又是為了什麼呢?第二天,焦慮地打電話給屏東的兄弟們探問,他們就在電話裏說,「媽媽我們照顧,你專心寫書就好。」
萬籟俱寂的時刻,孤獨守在「山洞」裏,燭光如豆,往往覺得心慌、害怕,信心動搖,懷疑自己根本不該走進這看不見底的森林裏來。這時電話響起,那頭的聲音,帶深深的情感和溫暖,說,「今天有吃飯嗎?」
第一稿完成時,每天日理萬機的朋友,丟下了公司,和妻子跑來作書稿校對。十五萬字,一個字一個字檢閱,從早上做到晚上,十二個小時高度聚焦不間斷。離去時,滿眼血絲。
我身邊的助理,是年輕一輩的人了,距離一九四九,比我更遠,但是他們以巨大的熱情投入。他們其實手中都有很多其他的工作,但是在這四百天中,他們把這本書的工作當作一種理想的實踐、社會的奉獻,幾乎以一種「義工」的情操在燃燒。
所有的機構,從香港大學、胡佛研究院、總統府、國防部、空軍、海軍司令部到縣政府和地方文獻會,傾全力給了我支持。
所有的個人,從身邊的好朋友到台灣中南部鄉下的台籍國軍和台籍日兵,從總統、副總統、國防部長到退輔會的公務員 ,從香港調景嶺出身的耆老、徐蚌會戰浴血作戰的老兵到東北長春的圍城倖存者,還有澳洲、英國、美國的戰俘親身經歷者,都慷慨地坐下來跟我談話,提供自己一輩子珍藏的資料和照片,那種無私的信任,令我驚詫、令我感動。
每一個和我談話的人
我對很多、很多人做了口述,每一次口述都長達幾個小時,但是最後真正寫入書中的,只有一半都不到——我可能需要一百五十萬字才能「比較」完整地呈現那個時代,但是我只有能力寫十五萬字。他們跟我說的每一個字,他們回憶自己人生時的每一個動作和眼神,雖然沒有直接進入書中,卻成為整本書最重要最關鍵的養分、我心中不可或缺的定位坐標。
我認識到,過程中每一個和我說過話的,其實都是我的導師。
印象最深刻的是蒙民偉。看他謙和而溫暖的待人接物,很難想像他是個家大業大的成功企業家。但是當你坐下來安靜地聆聽他回憶屬於他的一九四九,知道他曾經在一九四八年的上海熱血奔騰地參加反飢餓「反內戰的學生運動」曾經在清華大學激動地關心國是,你也就了解了為何六十年後他對香港的社會回饋如此認真。雖然他的故事沒進入書中,但是他的敘述給了我歷史的深度。
寫作到最後一個禮拜,體力嚴重地透支,幾度接近暈眩,弟弟將我「架」到醫院去做體檢。有一天晚上,在連續工作二十個小時後,下樓梯一腳踏空,摔到地上,扭傷了腳踝。
這時,一個香港的朋友來看我;好友專程而來,情深意重,我一下子崩潰,抱頭痛哭。累積了四百天的眼淚量,三分鐘之內暴流。
三分鐘的眼淚
累積的,不僅只是體力的長期疲累,也不僅只是精神上的無以言說的孤獨,還有這四百天中每天沉浸其中的歷史長河中的哀傷和荒涼。那麼慟的生離死別,那麼重的不公不義,那麼深的傷害,那麼久的遺忘,那麼沉默的痛苦。然而,只要我還陷在那種種情感中,我就無法抽離,我就沒有餘地把情感昇華為文字。
所以我得忍住自己的情感、淘洗自己的情緒,把空間騰出來,讓文字去醞釀自己的張力。我冷下來,文字才有熱的機會。
三分鐘讓眼淚清洗自己的鬱積時,我同時想到「大江大海」的研究和寫作過程裏,我受到多少人的認真呵護。我知道自己並不特別值得他們的愛,他們是在對一個「軟弱者」慷慨地給予「加持」,因為他們看見這個「軟弱者」在做一件超過她能力的事情,而這件事情所承載的歷史重量,在他們心中最柔軟、最脆弱的地方,也有一個不離不棄的位置。
有幸能和我的同代人這樣攜手相惜,一起為我們的上一代——在他們一一轉身、默默離去之前,寫下《大江大海 一九四九》,向他們致敬,我的山洞不黑暗,我的燭光不昏晦,我只感覺到湧動的感恩和無盡的謙卑。
二○○九年八月十七日,台北金華街
(小標題為編者擬)
■書名:《大江大海 一九四九》
作者:龍應台
出版:天地/香港
[文/龍應台 編輯/黃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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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紀.info﹕龍應台全球首發演講會:「大江大海 一九四九」

文章日期:2009年8月31日

【明報專訊】主持﹕陳冠中

聯合主辦:香港大學柏立基學院、天地圖書

日期﹕2009年9月18日(五)

時間﹕晚上7:30至9:30

地點﹕香港大學陸佑堂

報名:天地圖書網頁http://www.cosmosbooks.hk(9月2日始接受報名登記,座位有限,先到先得)

查詢電話:2821 50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