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5/2010

小思:讀雜書多得益

讀雜書多得益
文章日期:2010年6月5日

【明報專訊】退休後,我「不務正業」,比從前讀更多雜書。

最近讀兩本書,頗有意外收穫。

費三金著《絕代風華言慧珠》,竟然看到十里洋場徐訏與這美艷伶人一段濃烈戀情。對於木無表情的徐先生,我留意的是他的作品,從沒想到他如斯浪漫、浪蕩。對作家私生活,特別是愛情一關,許多研究者都會苦苦追尋,以便深入解讀作品與作者有無干係。例如外國學人一直追查徐訏在巴黎與日本女作家朝吹登水子的愛情故事,拿她寫的《愛的彼岸》來問我徐先生有沒有提過這個人。我回說徐先生不會講自己私人感情的,也就不再在意了。誰料事隔幾年,翻讀與現代文學扯不上關係的崑京劇名角傳記,又看到徐訏如何盛讚言慧珠是一代尤物,如何三年相知。言情作家浪漫行為,不必驚訝,最訝異的卻是徐訏對中日兩女性,最後都一別不返顧,故事完了就完了。

另一本是郭真義、鄭海麟編著的《黃遵憲題批日人漢籍》,這是本極下深研功夫的文史資料書,指是雜書,只因非我專業而已,毫無不敬之意。這書內容全是鄭海麟從日本東京大學、日本東洋文庫等單位發掘出來的寶物。深藏在各大圖書館文庫的寶實在豐盛,只是發掘工程費力費時,笨功夫不是人人肯做。鄭海麟就做了,於是寶見天日。黃遵憲、王韜、鈞選等人對日人漢籍的批語,均未收入他們文集中,從中我們讀到黃遵憲、王韜的詩話文評,同時知道中日文化人談詩論藝的交往情誼。這些資料,雖似微細,卻補足文獻,鉤沈的貢獻,遠比虛言作大的學術論文大得多。我邊讀邊想鄭海麟埋首古籍之苦之樂,也為他高興。

[小思]

5/31/2010

魔鬼夜訪楊絳

楊絳——不放手中筆
文章日期:2010年5月31日
【明報專訊】編按:九十九歲的楊絳先生仍然堅持每天閱讀,思考,寫作,筆鋒仍勤仍健。
筆墨下,觀照動人,深刻雋永; 這是其中三段文字,是生命之筆之作,跟《明報》讀者共享。
魔鬼夜訪楊絳
昨夜我臨睡要服睡藥,但失手把藥瓶掉了,只聽得「格登」一聲,藥瓶不見了。我想瓶子是圓形,會滾,忙下床遍尋,還用手電筒照著找,但不見蹤,只好鬧醒阿姨,問她要了一板睡藥。她已經滅燈睡了,特為我開了燈,找出我要的藥,然後又滅了燈再睡。
我臥房門原是虛掩著的,這時卻開了一大角,我把門拉上,忽見門後站著個猙獰的鬼,嚇了一大跳,但是我認識那是魔鬼,立即鎮靜了。只見他斜睨著我,鄙夷地冷笑說:
「到底你不如你那位去世的丈夫聰明。他見了我,並沒有嚇一跳!」
我笑說:「魔鬼先生,您那晚喝醉了酒,原形畢露了。您今晚沒有化妝,我一見就認識,不也夠您自豪的嗎?」
他撇撇嘴冷笑說:「我沒有那麼淺薄。我只問你,你以為上帝保佑,已把我逐出你的香閨,你這裡滿屋聖光,一切邪惡都消滅無蹤了?」
我看他並不想走,忙掇過一把椅子,又放上一個坐墊,我說:「請坐請坐,我知道尊是冷的,燒不壞坐處。您有什麼指教,我洗耳恭聽。」
魔鬼這才樂了,他微笑著指著我說:「你昏聵糊塗,你以為你的上帝保佑得了你嗎?可知他遠不是我的對手哩!你且仔細想想,這個世界,屬於他,還是屬於我?」他指指自己的鼻子說:「我是不愛敷衍的。」
我仔細想了想說:「您的勢力更囂張。不是說:『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嗎?如今滿地戰火,您還到處點火。全世界人與人、國與國之間,不都在爭權奪利嗎?不都是您煽動的嗎?不過我也不妨老實告訴您,我嫉惡如仇,終歸在我的上帝一邊,不會聽您指揮。我也可以對您肯定說:世上還是好人多。您自比上帝,您也無所不在,無所不能,那麼,您還忙個啥呀?據我看,這個世界滅了,您也只能帶著崇拜您的人,到月球上搶地盤去!不過誰也不會願意跟您下地獄、喝陰風的。魔鬼先生,我這話沒錯吧?」
魔鬼冷笑說:「你老先生不是很低調很謙虛嗎?原來還是夠驕傲的!你自以為是聰明的老人了!瞧著吧,你能有多聰明!」
我笑說:「領教了!也請勿再加教誨了!我已經九十九高齡。小時候,初學英文,也學著說:『I will not fear, for God is near. 』其實我小時候是害怕的。上帝愛護我,直到老來才見到您,可是我決不敢自以為聰明的。魔鬼先生,領教了。」
魔鬼冷笑說:「這是逐客令吧?」
我笑說:「也是真正領教了,不用再加教誨了。」
魔鬼說:「One word to the wise is enough. 」他拿起我遍尋不見的睡藥瓶子,敲敲我的梳妝台說:「瓶子並未掉地下,只掉在檯燈旁邊,請看看。」
魔鬼身上的熒熒綠光漸漸隱去,我雖然看不見他,卻知道他還冷眼看著我呢。
第二天早上,我剛從床上坐起,就發現我遍尋不見的藥瓶,真的就在我燈旁邊,並未落地。魔鬼戲弄我,並給了我一頓教訓,我應該領受。以前我心目中的確未曾有他。從此深自警惕,還不為遲。
儉為共德
余輯先君遺文,有〈說儉〉一篇,有言曰「昔孟德斯鳩論共和國民之道德,三致意於儉,非故作老生常談也,誠以共和國之精神在平等,有不可以示奢者。奢則力求超越於眾,乃君主政體、貴族政體之精神,非共和之精神也。」(見《申報》一九二一年三月二十九日)
近偶閱清王應奎撰《柳南隨筆‧續筆》,有〈儉為共德〉一文。有感於當世奢侈成風,昔日「老生常談」今則為新鮮論調矣。故不惜蒙不通世故之譏,摘錄〈儉為共德〉之說,以饗世之有同感者:
「儉,德之共也。共,同也,言有德者,皆由儉來也。《司馬公傳家集訓儉篇》雲……『儉,德之共也』;顧仲恭《炳燭齋隨筆》有言云,『共之為義,蓋言諸德共出於儉。儉一失,則諸德皆失矣……』凡人生百行未有不須儉以成者,謂曰『德之共』,不亦信乎 !」
漫談《紅樓夢》
我曾想用批評西洋小說的方法,細評《紅樓夢》。那時我動筆即錯,不敢作此妄想。如今世移事異,妄想不復是妄想,但我已無心再寫什麼評論了。
近來多有人士,把曹雪芹的前八十回捧上了天,把高鶚的後四十回貶得一無是處。其實,曹雪芹也有不能掩飾的敗筆,高鶚也有非常出色的妙文。我先把曹雪芹的敗筆,略舉一二,再指出高鶚的後四十回,多麼有價值。
林黛玉初進榮國府,言談舉止,至少已是十三歲左右的大人家小姐了。當晚,賈母安排她睡在賈母外間的碧紗櫥裡,賈寶玉就睡在碧紗櫥外的床上。據上文,寶玉比黛玉大一歲。他們兩個怎能同睡一床呢?
第三回寫林黛玉的相貌:「一雙似喜非喜的含情目」。深閨淑女,哪來這副表情?這該是招睞男人的一種表情吧?又如第七回,「黛玉冷笑道:『我就知道麼,別人不挑剩的,也不給我呀。』」林姑娘是鹽課林如海的女公子,按她的身份,她只會默默無言,暗下垂淚,自傷寄人籬下,受人冷淡,不會說這等小家子話。林黛玉尖酸刻毒,如稱劉姥姥「母蝗蟲」,毫無憐老恤貧之意,也有損林黛玉的品格。
第七回,香菱是薛蟠買來作妾的大姑娘,卻又成了不知自己年齡的小丫頭。
平心而論,這幾下敗筆,無傷大雅。我只是用來反襯高鶚後四十回的精彩處。
高鶚的才華,不如曹雪芹,但如果沒有高鶚的後四十回,前八十回就黯然失色,因為故事沒個結局是殘缺的,沒意思的。評論《紅樓夢》的文章很多,我看到另有幾位作者有同樣的批評,可說「所見略同」吧。
第九十七回,林黛玉焚稿斷癡情,多麼入情入理。曹雪芹如能看到這一回,一定拍案叫絕,正合他的心意。故事有頭有尾,方有意味。其他如第九十八回,苦絳珠魂歸離恨天,黛玉臨終被冷落,無人顧憐,寫人情世態,入骨三分。
高鶚的結局,和曹雪芹的原意不同了。曹雪芹的結局「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乾淨」,高鶚當是嫌如此結局,太空虛,也太淒涼,他改為「蘭桂齊芳」。我認為,這般改,也未始不可。
其實,曹雪芹刻意隱瞞的,是榮國府、寧國府不在南京而在北京。這一點,我敢肯定。因為北方人睡炕,南方人睡床。大戶人家的床,白天是不用的,除非生病。寶玉黛玉並枕躺在炕上說笑,很自然。如並枕躺在床上,成何體統呢!
第四回,作家刻意隱瞞的,無意間流露出來了。賈雨村授了「應天府」。「應天府」,據如今不易買到的古本地圖,應天府在南京,王子騰身在南京,薛蟠想乘機隨舅舅入京遊玩一番,身在南京,又入什麼京呢?當然是——北京了!
蘇州織造衙門是我母校振華女校的校址。園裡有兩座高三丈、闊二丈的天然太湖石。一座瑞雲峰,透骨靈瓏;一座鷹峰,層巒疊嶂,都是帝王家方有而臣民家不可能得到的奇石。蘇州織造府,當是雍正或是康熙皇帝駐驛之地。所以有這等奇石。
南唐以後的小說裡,女人都是三寸金蓮。北方漢族婦女都是小腳,南方鄉間或窮人家婦女多天足。《紅樓夢》裡不寫女人的腳。農村來的劉姥姥顯然不是小腳。《紅樓夢》裡的粗使丫頭沒一個小腳的。這也可充榮府寧府在北京不在南京的旁證吧。
「漫談」是即興小文,興盡就完了。
*楊絳三文總題為編者所加
[編輯/佳路]
99歲世紀作家楊絳 永不熄滅的創作力
文章日期:2010年5月31日
【明報專訊】每隔一陣子,我就會打電話到北京,跟楊絳先生聊聊天、說說話。我很喜歡給楊先生打電話,99歲的楊先生豁達、幽默、充滿一世紀的智慧與善心,每次打越洋電話親炙老人,都覺得像充電一樣,「賺很大」!
楊先生雖然聽力已經不是很好,每每和人需要筆談,但我很幸運的竟然常常能夠在電話中和楊先生溝通無礙。
這些年來,我有幸幫楊先生在台灣出版了她所有的重要作品——較早期的《洗澡》《幹校六記》《將飲茶》、2003年的《我們仨》,2007年的《走到人生邊上》,以及前年由吳學昭女士所寫的《聽楊絳談往事》,還有她的譯作《斐多》……等等。我也成了這位才華洋溢、作品膾炙人口的世紀國寶作家的頭號粉絲。近幾年,我每年到北京都會去看楊先生,成了她的「小友」。
醫院的第一名
楊先生總是很開心,嘻嘻哈哈的和我講電話。
今年三月間我給楊先生打電話,她一開頭,照例是:「莫昭平女士你好啊」,然後我們兩人就很開心的、由衷的笑起來。
我問她身體還好嗎?她說「還好,只是有點心衰,但不要緊——是輕的,不是重的,還沒衰竭呢,每天吃半片保護心臟的藥就夠了」,接著她開起玩笑來:「其實得心衰這病也不錯:第一,乾淨,第二,不傳染,第三,乾脆!」
楊先生對自己的長壽不無得意:「我是近一百歲的人了,我在北京協和醫院可是第一名的老人喔!」
楊先生談起今年是錢鍾書先生的百歲冥誕,中國社科院將為錢先生出版紀念文集,楊先生已經寫好了一篇紀念錢先生的文章。
楊先生說,由她和錢先生版稅所得所捐助的「好讀書獎學金」已經累積900萬元人民幣的基金了,每年她都會和得獎的清華大學年輕學子相聚,這是她很大的快樂和安慰。
楊先生接著說起自己最近寫了好幾篇文章,一篇是〈魔鬼夜訪楊絳〉,一篇極短的〈儉為共德〉,還有一篇〈漫談《紅樓夢》〉……另外還有些還沒發表。
當我讀到〈魔鬼夜訪楊絳〉,真為這篇奇文拍案叫絕,〈儉為共德〉則文雖極短,卻字字透露楊先生對社會的直諫,〈漫談《紅樓夢》〉則更見楊先生底蘊之厚。老人的創作力、文字功力和社會關懷,令人讚歎,更令人敬重!
今年元旦前,我打電話給楊先生,她說,「我現在已經不做很長久的打算了,所以現在要祝你2010年新年好、也要趁現在,祝你明年新年快樂……如果春節時我還活著,到時候就再給你賀一次年」!楊先生又說:「祝你健康、長壽——而且比我還健康、還長壽!」我聽了真是又莞爾又難過!
一次拜兩個年
今年春節前夕,我收到楊先生從北京寄來她親筆寫給我的賀歲詞,一共有兩幅,內容一模一樣,寫的都是:「敬祝莫昭平女士新年快樂,大吉大利,事事稱心如意!」但是落款的日期,一個是今年(庚寅仲春),一個是明年(辛卯初春)——她說因為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活到明年,所以先預作準備,除了今年的賀歲詞,也預先寫了明年的賀歲詞,一併寄給我。楊先生如此豁達,看淡生死,我卻已熱淚盈眶、心中淒然。
這位與民國同歲的世紀老人,歷經這麼多的磨難滄桑和生離死別,還活得如此泰然平靜,而且一直擁有一顆年輕的心。楊先生不但生活都能自理,而且每天讀書練字、打八段錦,走路也沒問題,腦筋尤其靈活,身體大致健康(雖也不免為高血壓、失眠、頭暈所苦),並且關心世事,愛護年輕人。最棒的是,她還一直沒有停筆的在創作,除了短文之外,還在寫小說,好期待今年我就能好好的再為她又出版一本新書!
作者為時報出版公司總經理
[文/莫昭平]

5/30/2010

a link:海南:海岸线被贱卖

三亚百年都市渔港行将消失

中新社三亚5月29日电 :三亚百年都市渔港行将消失

     中新社记者 尹海明

  眼下正值休渔季节,在楼宇林立的三亚河入海口处,密密麻麻停满了渔船。小摆渡船往来在岸与船之间,送渔民到船上忙自己的事情。

  太阳火辣的午后,62岁的老李摇着小木船在港内摆渡。“上来吧,带你到里面转一转,多少钱随便你给。”见记者在码头拍照,刚摆渡一位渔民上岸的老李招呼着。

  “那面旗是拜妈祖用的,船头红花祈愿好运气……”穿梭在渔船间七拐八弯的水面“街道”上,老李热情地向记者介绍渔船的摆设。

  渔港内不时传来姑娘们的笑声,她们聚在一起修补渔网。在一艘使用钓具的渔船上,几名妇女正在把小虾米往渔网的鱼钩上挂。见记者拍照,她们略显害羞地笑了起来。“她们运气好的话,每人每年能有十来万元的收入。”老李说。

  闲聊间,一艘游艇突然从旁边驶过,小木船立即跳起了“舞蹈”,记者是只“旱鸭子”,差点掉进水里,老李的眼光却随游艇而去。“这些船应该是价值上亿了吧?真好看!”老李一边猜测,一边赞美。

  “你是从内地来旅游的吧?游客来得越来越多了,我载过四川的、湖北的、北京的……”老李说,“一会儿带你去一个位置,拍游艇特别漂亮。”

  在老李所指的位置放眼望去,三亚河入海口两岸,一边是密密麻麻的渔船,一边是停靠着十几艘豪华游艇(或帆船)的码头。再远些,是十来栋几十层高的建筑,其中有两家五星级度假酒店。

  “原来这里住的都是渔民。”老李感慨,“国家越建越好了,三亚也越来越好了!”

  老李家住在对岸叫水居巷的地方,不规则地建满了渔家的小楼。这片区域正面临着旧城改造,有的新大楼已见雏形。按照当地政府的愿望,这片区域将和对面一样,被改造成度假酒店或高档的住宅区。

  当地政府希望未来两三年,将渔港搬迁至离三亚城区约四五十公里远的崖城镇,那里正在兴建一个中心渔港。三亚河入海口这个天然的良港将建成游艇或邮轮码头,成为一片高级的度假区。随着三亚旅游业的快速发展,百余年的老渔港也不得不为追求高端的旅游项目腾出发展的空间。渔港出海口那几间见证了历史变迁的旧式渔家吊脚屋,大概也会遗憾地画上命运的句号。

  “你舍得搬走吗?”记者问了两次,世代都是渔民的老李却笑而不答,反而说起了他的家事。“我两个儿子不好好读书,现在只能打渔为生。我孙子正在读初中,不知道成绩怎么样?”尽管他描述的渔民收入并不低,但老李看着岸上高楼大厦说话时还是有些异样。

“中国油画流动课室”到海南 与当地画家切磋

  中新网海口5月30日电(记者 关向东)由5位中青年油画家组成的“中国油画流动课室”,近期来到海南岛,创作了一批以海南南国风情为主题的系列油画,昨日起与7位海南本土画家的作品,在位于海口白沙门的东坡书画院联合展出。

  “中国油画流动课室”2007年由广东汕头启动,创作实践时间计划为3年。成员顔苏平、许群、谢太为、曹华杰、李振中等5画家,是来自不同的地区的中青年画家,画风以写实为主。他们已经踏过粤北、湖南、广西、贵州、云南、西藏、青海、新疆、甘肃、陕西、湖北、江西、安徽、福建、海南,接下来计划前往四川、内蒙、东北、太行山等地,2010年12月回到出发地汕头。

  两年多来,画家们通过写实风格的画作传递他们最真实的生命状态和创作理念。

  是次,画家们从西藏来到海南,他们画午后阳光下热带的堤岸、画鲜艳饱满生机勃勃的热带果实、画火山村落原生态的宁静日子……画风清新,毫不造作。

  画家们告诉记者“中国油画流动课室”不是一个物质的空间,而是一个意识的空间,是一种艺术态度。“尼采说,行动者创造历史。我们对此深信不疑”。

  “流动课室”组成的目的,是希望从传统的油画研究空间中脱离出来,突破学院的有限空间,背起画架,走进中华大地这个大课室,去接受大自然立体式的强大刺激,寻找深隐在纯自然中的自我精神,犹如道家之悟“道”,僧人之参“禅”,从而获得前所未有的灵感,收获一批令人耳目一新的果实。

  作为承办方之一,海南东坡书画院院长刘运良对记者说:为画者很喜欢这样的艺术交流与碰撞。去到异地,创作人更易灵感勃发;对于所在地的画家也是一种刺激、启发。为此,海南画家刘贵宾、梁峰、王锐、李东东、刘运良、蔡蔚、符嘉臻,是次也拿出自己的得意之作,以画会友,切磋技艺。(完)

陳伊敏首访羅智成

羅智成 讓台灣式言談跨越邊境
文章日期:2010年5月30日

【明報專訊】自稱「大腦過動、精力過剩」的台灣詩人羅智成總在不同領域中往返。他的腦袋裏沒有「界」字,只有「玩」字。他寫詩、評論、攝影、繪畫、收藏,曾擔任報社編輯、雜誌發行人、電視節目製作人、電台台長、新聞處長、出版社負責人……被台灣文壇形容為「無法歸類的創作者」。而現在,他是光華新聞文化中心主任。履新近月的羅智成一襲黑衣,坐在白色的沙發上,目光如炬,言談幽默。

「循憂鬱以求瑰麗甜蜜的智慧,我秘密供奉黑色鑲金的美學。」正如他的詩,羅智成幾乎是無黑不歡:他的衣服以黑色為主,所有詩集的封面僅有一本不是黑色。但光華一夜之間新添置了的是清一色的白色沙發桌椅,聽說是由羅智成親手參與砌成。

衝著香港而來香港

文人從政,會否因官僚體制的桎梏壓抑了詩人的狂想?羅智成說,在台灣有些行政工作其實有讓他以自己方式詮釋的空間,但無論是擔任台北市新聞處長,還是到香港接掌光華,好奇心、求知欲仍是主要動力,是出於對城市管理和文化著迷。「城市目前已是人類文明唯一的真正舞台。香港不僅是中國跟世界接軌的平台,也是亞洲跟世界接軌的重鎮,非常吸引我。我是衝著香港而來香港。」九十年代,還是「單身漢」的羅智成常來港旅遊,被香港高度自由和國際化的生活方式所吸引。後來卻因「忙與貴」,訪港漸少。如今從觀光客變成居民,要跟香港的現實互動,心情與當年有所不同了。「貴」的感覺更為強烈,他感受較多的是房價升、貧富懸殊擴大、社會階級分化。在羅智成的印象中,八九十年代的香港是「東方荷李活」、流行文化的代名詞、消費的天堂,讓台灣嚮往。「現在和其他城市相比,香港倒不見得那麼強了。」他低緩地說出這句話,似乎不想繼續評頭品足,只是輕描淡寫:「香港是一個傳奇的城市,已被大量觀點論述、傳誦,要等我有新觀察和特別的解釋時再談吧。」

兩地文人聊天說話

羅智成來港背後的大畫布是:港台經濟文化合作協進會、台港經濟文化合作策進會的成立,港台雙方的互動增加,港府層面對台灣有更大的熱忱……他說,親歷香港社會轉型的現場「是歷史上最好的時期」,希望港台互動不僅著眼經貿合作,更將台灣的文化創意經驗、社區動力與香港分享。他說,抵港後一直在「惡補」,到港大、城大聽論壇,找文化界的胡恩威、馬家輝聊天,每天會見各路人馬。他認為,濃濃的文化氣息是光華中心有別於其他台灣駐外機構的最大特色,他想在前前任江素惠、前任路平耕耘過的土壤上讓光華的版圖更廣闊,除了文藝表演,亦將在生活、美食、深度旅遊方面創造可能性,邀請香港作家到台灣小住、爬山郊遊等。「互動特別重要」他強調,並準備跟香港本地的文化藝術團體、個人合辦活動,舉辦論壇、演唱會、研討會……甚至提供光華場地給香港文化團體。他透露,已跟進念二十面體討論過合作。至於活動經費來源,他直言沒辦法靠政府,「必須」尋找民間社會和企業的贊助。而當務之急是以「最短的時間上軌道,抓住方向」。

目前羅智成最迫切要推出的活動是「台灣式的言談」——讓台灣文化人來香港「聊天說話」,展現台灣文字風格、言談方式和生活態度。「主題就是我二十位精彩的朋友,例如詹宏志、王文華、楊照、陳文茜、張大春……每一位講話都字字珠璣。從他們豐富的詞彙、言談,可以看到台灣精緻文化的具體表現以及後現代思維:社會重視生態環保,不僅是發展掛帥,對少數族群從心底尊重他們的文化,重視弱勢者,尊重社會底層的付出……」

詩始終是最好玩的

「詩始終是最好玩的。」羅智成一談起詩就樂得眉飛色舞。他算是早慧的作者,1970年開始在報刊發表作品,1975年上大一自費出版第一本詩集《畫冊》,親手設計、繪插圖、甚至杜撰出版社名字,由詩友們在學校裏賣。後來在台灣老一輩現代詩人周夢蝶的詩集小攤檔上看到《畫冊》,受寵若驚。早先現代詩在台灣主流社會並無一席之地,學校不教詩、報紙不登詩,要組詩社聚集文人墨客湊錢辦詩刊、登詩。而今時今日的台灣,羅智成認為詩的地位提升、「能見度」很高。擔任四百多次各式評委,他發現新一代台灣詩作者更為創新、世故,技巧駕輕就熟。在網絡時代,年輕一代尋找個性化語言,要最短時間內吸引讀者必須動腦筋用出格、詩式的語言來表達;詩滲透到生活中,巴士車體上可以看到徵文來的新詩人作品,廣告文案喜歡用詩,如早期的某百貨公司廣告用「貓在鋼琴上昏倒了」,而房地產廣告用泰戈爾的詩,每次詩歌節,文藝界、政界等名人都濟濟一堂……「這些都大概只有台灣才有」。

「一個城市有沒有文化,看看又窮又醜的男生能不能追到漂亮女生就知道了。我的觀察,華人城市只有台北和北京能勉強做到,不必門當戶對,有多元文化和價值空間,財富不是唯一的追求。」羅智成滔滔不絕地描繪出足以彰顯台灣雄厚「軟實力」的畫面:這個城市的人性化、方便、安全、友善,是依循市民的直覺發展出來的,它沒有氣勢磅的高樓,也很擁擠,但三步以內就能找到要的東西,雖然小,至少是自己擁有的小空間,社會各階層不乏文藝少女、少年。二十世紀後半段,台灣是唯一以華人為主體性思考來發展文化的社會,而那時候大陸在經歷文革,香港則是英國統治。

最近,羅智成把十年前動筆的長詩《透明鳥》完成。這是他當年懷著喜悅心情為大兒子的出生提筆的童話詩,斷斷續續愈寫愈嚴肅,「對實際的焦慮愈來愈大」,筆鋒一轉從甜美轉為苦澀,變成了寓言詩,好像是哄孩童說的話變成了教訓少年的說教。羅智成說他的寫作速度很快,但早年發表很慢,因為寫詩必須提防作者與讀者感受上的落差,因此會特意把一瀉千里的激情冷卻一下,放一段時間再用讀者的心態來審視。

文字是生命的證據

「文字是生命過程的證據。文字對我來說像是首飾盒,保存過去記憶或感受的標本、想法或印象。但保存的技術是如此困難,就像埃及人保存木乃伊一樣。讀一首舊作,就像打開了放置已久的珠寶盒,裏頭的標本若是不見了,那是保存技術的欠缺;若還栩栩如生,那就是掌握了保存技術。」在創作的最初十年裏,羅智成認為他的文字「不會有人看」,心無旁騖地創作對他來說是一個純粹的自我修煉過程。「文學的好玩在於用能力有限的文字去挑戰難以言傳的感受和思緒。」直到上個世紀八十年代年初,他從學妹口中得知第二部作品《光之書》和《傾斜之書》被人廣泛流傳,才感覺好像「死後有人在我的墓碑前面談論我」。羅智成在近三十年的創作中琢磨、累積,雖然後期的作品更平易近人,「但根深蒂固的自我沒有變」。

羅智成的《說書人柳敬亭》曾被張達明改編成舞台劇,《寶寶之書》的第十一首:「天使那夜回到天國的寢室,鑽入被窩,羞怯而喜悅地對我說:『天啊!我不曉得這麼多人偷偷地喜歡我』。」被歌迷用於張國榮葬禮。羅智成坦言過去與香港詩人互動甚少,準備邀香港詩人、作家一起讀詩,「如果能請上也斯、鄭單衣、董啟章、南來的北島……大家在一起會很有趣。」在中環廣場四十九樓的窗前,忽明忽暗的陽光灑落他的臉上。

[文/陳伊敏訪問圖片/張智超 編輯 佳路 電郵 mpcentury@mingpao.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