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9/2007

鄭培凱。理工與人文。

理工與人文
文章日期:2007年9月29日

【明報專訊】最近有位理工大學校長,專程從內地來到香港,要求參觀城市大學中國文化中心,並且點名要見我,說要談些重要的事情。我不認識這位校長,也不知道他想具體談些什麼,但從他們辦公室及外事處多次打電話來,確定訪問的時間,確定我會在場,知道他十分認真,而且似乎是有重大的事體要談。
他準時到來,只帶一位外事處長,寒暄之後知道,兩人都是科學家,都是留美的「海」(海歸)。來訪的目的,是讀了《中國文化導讀》由北京三聯出的簡體字版,知道我們有一套中國文化教學的新模式,想進一步了解模式的運作,如何以網路資訊科技來教傳統中國文化,如何以中國文化作為人文通識的基礎。校長一開口談話,就可以看出是個精明幹練的人,卻很謙虛,說是來學習,來取經的。我說,別客氣,我們是交流,彼此切磋,相互學習。我看校長是有備而來,不是單純的參觀訪問,不知有何見教。
他負責的理工大學創立不過十年,是個新興的理工法商為主的學校,是屬於省級的二流大學,招收的學生素質不錯,以實用科技與專業訓練為主,培養科技人才、工程師、律師、會計師、建築師之類。但是他認為,這些專業技術之外,大學還得提供人文通識課程,提高文化素養,否則訓練出來的大學畢業生,只是一群沒有文化關懷的技工,對於社會的長遠發展不利。
我們談得投契,就講到現在大學教育的根本問題,是急功近利。家長急功近利,只想兒女學理工法商,將來賺錢容易,可以過幸福生活;學生急功近利,順大流得文憑,學好一門專業,找事方便;老師急功近利,眼於自己的升遷,集中精力搞科研,盡量減少從事大學本科生的課程講授;學校也急功近利,把學術官僚設計的管治模式作為教育的指導方針,以排名先後作為教學好壞的標準,完全喪失了大學的理想,只剩下職場的競爭力;整個社會更是急功近利,把教育資源資產化,把大學教學產業化,讓課程規劃為社會職場鋪路,根本忘記了「百年樹人」的古訓。這位理工大學的校長說,整個社會急功近利,讓他憂心忡忡。
由此我們談到人文學科目前的處境,不但因大環境的影響,受到理工法商這些實用學科的壓迫,本身也產生了異化,喪失了人文精神與人間關懷。人文不再是教育的基礎,不再是青年成長耳濡目染的環境,反而變成了一種「學科」,變成了一個社會職場上的「專業」。人文課程的學習,變成專業學習,視同機械工程、電子工程、國際貿易、商事法之類,視野愈來愈窄,愈來愈工具化、機械化、商業職場化。又因其實用性不及貨真價實的實用學科,利潤不高,沒大賺頭,也就受到理工法商專業的歧視與鄙夷。這種情若是任其發展,中國的大學畢業生將來就全無人文自覺自省能力,乖乖成為全球化職場中的高級奴工,唯利是圖,認跨國公司為祖國為衣食父母。他說,他一定要在自己的大學好好推展人文素質教育。
我喜歡這樣的理工大學校長。
[鄭培凱 學者.詩人.著有《真理愈辯愈昏》等

9/28/2007

講古:情投汪精衛

K,
怎一個情字。
女子,一生。

 情投汪精衛
漢網 2002-01-10
編輯思考  
作為大漢奸的汪精衛理應遭到歷史鞭打和万世唾棄。作為人的汪精衛則是复雜的,由其深層的歷史,社會乃至個人諸多因素所致。
  陳璧君、方君瑛、施旦在當時并非一般女子。本文披露的她們与
汪的种种情感恩怨或許可以窺視作為漢奸和人的汪精衛的另一面。
  此文選摘自《大漢奸傳奇》有關部分,僅供參考。
  賣國巨奸汪精衛,名兆銘,早年政壇走紅,位居國家行政院長、國民參政會議長、中國國民党副總裁。日本侵入中國時,叛國投敵,成為不齒于人類的賣國賊。可他在年輕時卻英俊不凡,甚得女子的鍾愛。人們都熟知汪精衛的妻子是陳璧君,而汪精衛的兩位紅顏知己卻不大為人所知。一位是方聲洞(黃花崗七十二烈之一)的妹妹方君瑛。后方為汪自殺殉情。汪精衛對這段戀情終生難已忘怀,后來甚至移情到另一位与方君瑛相貌酷似的施旦身上。……
  种种雪泥鴻爪,卻可使人窺見,汪精衛墮落為漢奸前后,其情史上有著纏綿悱惻的一面。
           陳璧君落花有意  
1907年初,汪精衛、胡漢民從日本赴南洋宣傳革命、籌募經費,汪精衛在公共場所作演講,到處受到歡迎。當他在檳榔嶼演講時,當地富商之女陳璧君為他的風采所傾到,不但到處追隨捧場,還請他到家中,慫恿母親,捐了一筆巨款。陳璧君自己不久也到了日本,參加了革命組織,從此盡量找机會和汪精衛接近。可是汪精衛對陳璧君卻并不熟絡。
  然而,陳璧君每當看到汪精衛那風流洒脫的儀表,听到他那口似懸河的演說,不由得勾起她愛慕的初衷,于是又加強對汪精衛的進攻,拿文章請汪修改,拜汪精衛為師,請汪精衛教她做詩填詞。相處時日一多,汪精衛漸漸与陳璧君有說有笑,不拘行跡了。陳璧君為了將友情轉變成愛憎愛分明,不是找机會請他吃飯相處,就是讀書。漸漸地,汪精衛對此有了警惕。當時他這個熱血青年,反清志士,正准備進行一件惊天動地的行動,并決心犧牲自己,覺得決不能陷入儿女私情。
  不久,汪精衛為作“劇烈行動”的准備就离開日本前往香港。這樣也就擺脫了和陳璧君的感情糾葛
  汪精衛來到香港,先去找知交方聲洞,方熱情招待他們,并介紹妻子曾醒和妹妹方君瑛与他們相識。方君瑛豆蔻年華,明艷照人,眉宇之間還有些英爽气概。加上她那天真而大方的談笑,汪對她起了怜愛之意,方君瑛見汪精衛玉樹臨風的儀態,又才華橫溢過人,芳心之中,也對汪產生了愛慕之意。汪精衛來香港的目的,是請方聲洞找到會制造炸彈的劉師复,但劉因為制造炸彈受傷,正在養病。汪只好暫留方家。在這段等待的時間里,汪精衛常和方聲洞夫妻兄妹相處,和方聲洞的妹妹方君瑛漸漸熟了,方君瑛已改稱他為‘四哥’,還常請汪精衛教他做詩詞。
  一天晚宴中,汪精衛乘著大家的酒興,慫恿方君瑛唱出方聲洞感詠時事的新作:
  天風吹過西海頭,万太波濤總不休;大漢男儿應有責,拼將熱血洗神州。  
汪精衛激賞,和她再同聲合唱。
  未几,劉師复答應去天津代制炸彈。但如何安全運到北京,要汪精衛周密安排。為了先行北上准備,汪精衛悄悄地向方聲洞夫婦告別。餞別宴前,方君瑛獻出向“四哥”送別的小詩二首:
  其一:相聚又相別,明朝各一方;為君歌易水,聲意兩同長。
  其二:此去須珍重,無忘此日歡;殷勤為汝祝,努力更加餐。
  汪精衛朗誦她的詩句,雖覺淺顯,但從她心扉中透出一股柔情,怎能不使他黯然銷魂!汪精衛意識到,他第一次對女性發生了愛情。    
         為楚囚私訂婚約  
1905年2月1日,在攝政王每日進宮的必經要道╴╴╴什剎海旁的一座小橋下掘坑埋炸彈,因為犬吠聲,惊動民政部偵探,汪精衛被捕。
  汪精衛被關進刑部大牢以后,少有敢去探望者,唯恐株連到自己。此時,陳璧君卻對汪精衛關切備至。她用金錢買通獄卒,送衣送食,常久不斷。汪見此,深感患難中同志友愛的珍貴,遂于長夜寂寞之時,賦《怀故人》一詩,托獄卒轉交陳璧君。詩云:落葉空庭夜籟微,故人夢里兩依依。風蕭易水今猶昨,夢度楓林是也非。入地相逢雖不愧,擘山無路愿何歸。記從共洒新亭淚,忍使啼痕又滿衣。陳璧君讀到情郎的詩,非常感動,特地繡了一對枕頭,送給獄中受難的意中人。直接向汪精衛表達愛意,有“雖不能生前同衾,也望能死后同穴”等語,還勉勵他“忍死須臾以等待美好的將來”,一片痴情,要求汪精衛立即答复。
  身處鐵窗的汪精衛對于陳璧君的一往情深,不得不報以“不論生死契闊,彼此誓為夫婦”的承諾,并且填了一首《金縷曲》贈她。陳璧君得到他同意訂婚的答复和這首《金縷曲》,几年來向汪精衛的苦心追求,總算有了結果。未几,武昌起義,汪精衛于1911年11月6日被釋出獄,重獲自由,暫住北京騾馬市大街泰安客棧。陳璧君喜出望外,与汪精衛朝夕相處,情投意合。   
       新婚時舊情未斷  
1911年,民國成立,陳璧君向汪精衛提出正式結婚的要求。汪精衛回到廣州征得兄長兆鏞的同意。
  為了婚禮的盛大隆重,汪精衛、陳璧君二人前往香港購辦應用衣物,順便探望親朋好友。當他們到了方聲洞家中時,得知方聲洞在參加黃花崗之役中壯烈犧牲了。2人在靈前上香行禮,怀念當年情同手足的交誼,不禁淚下數地。
  最傷心的是在一旁的方君瑛。先是,在汪精衛出事被捕的消息傳來香港時,方君瑛每日深處閨中,一面垂淚,一面朗誦汪精衛教她的詩句以寄托情思。夜深人靜,則默念心經,祝禱汪精衛早日脫离苦難。如今,她想起兄長的言談笑貌,奮斗和捐軀,眼見汪精衛和陳璧君終成眷屬,不覺万感交集,失聲痛哭。  
汪、陳2人從香港回到廣州,在汪精衛家中舉行了婚禮。隨后便前往法國度蜜月去了。
            方君瑛懸梁殉情  
在革命政府協助下,汪精衛和陳璧君發起在廣州創辦一所紀念朱執信的“執信中學”。一切經濟事務等,均由陳璧君負責,并且請來已經回國的曾醒、方君瑛來執教。
  有一次汪精衛率全校師生前往黃花崗公祭先烈。當晚,汪精衛又攜帶瓜果之類的吃食,再去訪晤方君瑛姑嫂,夜深不去。曾醒困倦先寢,他和方君瑛移坐屋前花棚之下,情話綿綿。汪精衛到了情不自禁時,向她透露他和陳璧君的婚姻,沒有愛情,成為一种桎梏,使他的精神受到傷害,也耽誤了她的青春。
  本來感情丰富的方君瑛,原是深愛汪精衛的。但為禮教束縛,隱忍多年。當此夜深人靜之時,經不住汪精衛熱情如火,不期而然奔放一股愛的激流,信口吟出王次回的一首艷詩:
意密形疏自幼聞,情深更厭雁离群;
  人間多少雙飛侶,未必如儂切念君。
 
自此以后,方君瑛似乎不能自持地和汪精衛成雙成對地到處游玩,不拘形跡,無形中引起人言嘖嘖,也難避陳璧君預先布置監視他們的耳目。于是,當陳璧君從美國返回后,一場風暴終于降臨了。陳璧君一回來,就首先責問汪精衛怎樣處置她?生下女儿怎么辦?接著要和他見孫中山先生,請先生主持公道。隨后跑到學校對付方君瑛,冷嘲熱諷地說:“我遠赴重洋,為學校籌款,你卻和四哥出雙入對地談情說愛,辛苦你啦!”方君瑛羞愧地含淚分辯:“四哥一向以親妹待我,沒有和你結婚以前,就是如此,和他公開一起走動,有什么不對?何況我們是清白的,問心無愧!”
  陳璧君一面冷笑,一面悍然地口不擇言:“哼!清白的,誰能保證?問心無愧,問什么心?”
  方君瑛气憤地流下眼淚,提出抗議:“你不能如此地侮辱我,欺負我!我即刻离開此地,永不和你見面!”
  陳璧君反唇相譏:“學校是我辦的,你不走,難道我走?”
  陳璧君正在向方君瑛發威,汪精衛進來,見方君瑛受到如此委屈,對陳璧君大為不滿,指責她不該在學校當眾責怪方君瑛。
  當夜,方君瑛思前想后,愁腸百轉。因為此事已被陳璧君鬧開,別人不明真相,自己百口莫辯。再加汪精衛的痴情,當醫生替她診治之后,汪精衛曾向她表示,准備脫离陳璧君,和她姑嫂同到天台山去隱居。為了顧全汪精衛已有子女的家庭,也為了自己的清白与尊嚴,她覺得只有以死明志了。
方君瑛寫下了3封遺書,然后懸梁自盡。
 
第二天早上,汪精衛聞訊赶到現場,將尸体抱放床上,痛哭捶胸,連叫:“是我辜負了君瑛!”
  不久,陳炯明叛變,汪精衛隨孫中山到了上海,再奉派往東北与張作霖接洽。行色匆匆,仍然怀念方君瑛,日形憔悴,往往触景傷情對于陳璧君,除了偶爾回家探望儿女外,根本不予理會方君瑛之死造成的二人之間心靈上的裂痕無法愈合。  痴情女情投漢奸  
1931年“九?一八”事件之后,汪精衛在南京出任行政院長。陳璧君儼然是行政院長的夫人了。她那本來驕縱的個性,又增加了傲岸的成分,逐漸干預汪精衛的政事。甚至有人想見汪精衛,也得先通過她這一關。如有人与汪精衛談話時間稍長,她會當面對客人下逐客令,且聲色俱厲,因此一般人對陳璧君無不討厭。汪精衛呢,則因怕麻煩而順從她的意志,久而久之,也就習慣成自然了。
汪精衛因想念方君瑛,所以常找曾醒聊天。一天,在曾醒處發現一個明艷照人的客人,驀地一惊:莫不是方君瑛沒有死?怎么跟方君瑛那么像!經介紹,才知她叫施旦,是曾仲鳴的部下一個姓凌太太。傾談之下,得知她不但生得貌美,而且留過學,中國文學也很有根底。曾醒也是因為她很像方君瑛,所以常常相聚,約她來家吃飯,曾醒見汪精衛很久沒有如此興致,知道是因為施旦勾起了他對方君瑛的思念,因此,特地留汪精衛和施旦一同吃飯。飯后,汪精衛殷勤相送,并約施旦于星期天到他家進餐。  
屆時,施旦打扮得淡雅宜人地去赴約,更顯得俏秀脫俗。在汪精衛的書房里,她和汪精衛談起做詩,要求拜汪為師。汪精衛一愣,這一舉一動多像當年方君瑛啊,汪精衛非常欣慰,立即應允收她為徒,并對她流露愛意。施旦是個“過來人”,當她見到汪精衛以后,也被他的儀態風雅所吸引,早已芳心暗許。但她也知道和汪結合是不可能的,見汪精衛對她示愛,她也毫不隱諱地說出自己的心愿:“我是有丈夫的,你也有妻子,況且陳璧君傲岸妒悍是出了名的,所以環境不容許我們相愛結合。我們的情,只能限于精神,所謂‘心有靈犀一點通’罷了。”汪精衛點頭感嘆說:“恨不相逢未嫁時,你能夠給我精神上的愛,我也滿足了。”自此以后,施旦常來汪精衛的官邸陪伴他,直到陳璧君歸來才疏遠。
  陳璧君從廬山歸來后,發現有個酷似方君瑛的美女施旦接近汪精衛,于是与汪寸步不离。汪又不好發作,只有生悶气。1935年11月1日,汪精衛在位于南京湖南路上的國民党中央党部被人行刺受傷,不得不辭去行政院長職務出國醫治,醫生說他只有10年壽命。翌年底回國,心情很坏,常對陳璧君怨言相向。陳璧君也不敢多与爭論,有時借故出游,緩和一下夫妻間的緊張气氛,汪精衛遂得以常和施旦接近。他特別提高了施旦丈夫凌某的地位,當作親信人員。施旦也常出入汪精衛的官邸,對他曲意奉承,甚至与工人輪值,服侍他的病体。漸漸地,施旦在汪宅成為重要的人。陳璧君在家,她也落落大方地來往,盡量承順陳的顏色;陳因她是有夫之婦,她的丈夫又是汪的親信,尚未想到她和汪精衛之間已有相愛的成分,所以對她尚好,一切相安無事,甚至陳璧君還托她在自己不在時多照顧汪精衛的生活呢。
  抗戰爆發以后,汪精衛賣國降日登上了“國民政府主席”的寶座,墮落為徹頭徹尾的大漢奸、大賣國賊。
  一次,在陳璧君剛离開南京赴香港的第二天,施旦忽然出現在南京頤和路汪精衛的官邸。她丰容盛貌,越發艷麗,汪精衛大喜過望地款待她,惊問她何故突然到此?施旦告訴他,1年來,是在九龍一家庵堂,和她的姑母一起帶發修行。与丈夫离婚后,复來故地,即是為了擺脫法律与道德的約束,自由地去愛。汪精衛激動地向施旦表示:“已經錯過了方君瑛,不能再錯過你了。”施旦卻很洒脫地說:“以你的名譽地位,不能离婚再婚。何況,我這次來找你,也不是為了想和你結婚。”她表明,她只想跟在汪精衛身邊,做一個情人。于是,汪精衛就安排施旦在官邸中做一個女秘書。當晚,二人在書房小酌,情意綿綿,不知東方之既白。陳璧君在香港得到消息,既生气,又害怕,匆匆赶回南京。她接受過去方君瑛事件的教訓,不敢大吵大鬧,想以比較理性的質難干預此事。當陳璧君向汪精衛提起此事時,汪精衛堅決而嚴厲地向她表示:“施旦是個人的秘書,也是心愛的情人,誰也不准反對!”一种不要江山要美人的心態,大出陳璧君的意料。陳璧君按捺不住,正想吵鬧,施旦卻和顏悅色地向她表示:“你是他的夫人,無人可爭;我不能,也不愿我們之間,有任何爭執。”稍停,她繼續說:“他愛我,是因為我長得像方君瑛。他還說,他的生命,只有5年。醫生的話,報紙也發表過了。我只是愛惜他,仰慕他。我這樣做,對我并無利益可圖,但對你卻有好處,你如果因此和他翻臉吵鬧,結果對你卻未必有利……”施旦這番話,使陳璧君想起當年方君瑛的事;同時想到汪精衛的身体,再也經不起打擊了,于是她沉吟不語。施旦見她態度有變化,緊接著說:“我只是個仆人,禍福利害,在你一念之間,只要你決定我走,我馬上离開此地,离開他!”
  陳璧君思前想后,覺得施旦的話有理,也就默認她在汪宅的身份;而施旦也對汪精衛保持正常的工作關系,最多注意他的生活起居而已。
  不久,陳璧君為她的弟弟陳耀祖爭取到汪偽政權的廣東省長,她自己也以政治指導員的名義到廣州去,做陳耀祖的太上皇。于是,施旦在汪精衛身邊,身兼三任:汪精衛的情人、秘書和管家。衣冠冢長齋念佛1944年1月,汪精衛病情劇變,不但發高燒,而且舊創痛得几乎不能行動。施旦不但要護理他,還要陪伴他批閱公文。醫生診斷,判明汪的病系壓迫性脊髓炎,非去日本醫治不可。汪精衛知道生命快到盡頭,赴日醫治,只是盡人事而已。而去日本只能陳璧君陪同,他又舍不得离開施旦,施旦卻勸他應盡快赴日就醫,并以佛法來寬慰他:“我會每天為你閉門誦經,祈禱佛祖,你一定能康复生還。”汪精衛感慨万端,向施旦表示:“旦,世間只有你最了解我的痛苦,能減少我的痛苦……”又對施旦作類似死別的交代:“如果我能康复生還,當然和你重聚;否則,等我棺木運回你可即离京,去隱隆埋名。明天,我將送你些財產,供你維生。”汪精衛在陳璧君母女陪同下,專机飛往日本醫治。施旦穿著汪精衛生平最喜歡的紅色華服到机場送行。含著一行情淚,目送汪精衛遠去,凄然返回汪的官邸,取出汪精衛給她的,也是當年方君瑛供奉過的銅佛,供奉在香案上,每天點燃香為汪跪拜求福。11月9日,美机空襲名古屋,醫院匆促地將汪連人帶床,用升降机降到地下室,汪受到寒气侵襲,病情突然惡化,陷入昏迷。翌日下午,口中不斷呼出方君瑛和施旦的名字,气絕身亡。  
當汪精衛的棺柩運回南京,專机降落在明故宮机場時,施旦身穿白色衣裳,隨著眾人迎接,返回汪的靈堂。看到陳璧君的滿面怒容,不敢与家屬一起致祭,只有低頭流淚。等到眾祭完了,她才悄悄地在靈前上香致祭。14日中午大殮,施旦也隨眾“瞻仰遺容”。當她見到汪精衛的遺体,不禁掩面痛哭。23日,汪精衛安葬的那一天,施旦帶病跟隨曾醒去送殯。到了墓地,曾醒特地拉她站在家屬行列,隨家屬行撒土儀式。下午4時,施旦再單獨前往南京東郊梅花山汪精衛的墓地,獻花致祭,撫著墓土,放聲痛哭,遲遲不忍离去。  
回到汪的官邸,施旦向陳璧君做了交代,把她經管的帳冊鑰匙,交代清楚,然后向陳璧君辭行。陳璧君問她意欲何往,她說先到南海普陀山。陳璧君也不留她。她臨行前表示希望得到一些汪的遺物如西裝、帽子之類,做個紀念,陳璧君當予同意。她离開汪宅后,就去香港和姑母同住,進修佛法,与外間隔絕。她將九龍新界后座的廳堂加以布置,中間挂著一張汪精衛的放大照片,案上陳放著方君瑛送給汪精衛,汪又轉送給她的小銅佛,壁上挂著汪的親筆小立軸,上錄龔定庵的詩句:
  落紅不是無情物,化著春泥更護花。
  兩邊挂著汪的親筆對聯:
  至情矜海石;真理貫人天。
 
1945年日本戰敗投降,陳璧君等以漢奸罪被捕。不久,施旦又听說在梅花山的汪的墳墓被炸毀,想起汪生前“留得心魂在,殘軀付劫灰”的詩句,竟成一語成讖,哀痛之余,將汪的衣物埋在庵后空地并且親筆題簽:“汪精衛先生衣冠冢”。制成一塊小石碑,豎立冢前
此后,她也就在庵中長齋念佛。

馬家輝。一起讀《色,戒》。(ALL)


一起讀《色,戒》之一:別低估張愛玲
馬家輝
文章日期:2007年9月24日
【明報專訊】小說《色,戒》裏有胡蘭成和張愛玲的關係影子?
這種猜測,未免太小看張小姐了吧?
提出這種猜測的人,主要基於兩項判斷。一是小說裏提及一些關乎特務工作的故事情節,張愛玲只是一介平民,若非其「漢奸」丈夫暗暗放料,焉能得知?二是王佳芝對易先生有愛,為了這愛,不惜背叛大義,正如現實裏的才女張愛玲為了愛情而擁抱「漢奸」。
兩項判斷其實都難成立。
四十年代的上海和南京,特務橫行,血腥滿天,「七十六號」特務總部令人聞風膽喪,暗殺、綁票、襲擊,種種暴行無日無之,箇中細節早已成為街頭巷里的恐怖話題,甚至連報紙亦有文章公開談論,當時許多新聞輿論皆仍偏幫重慶的蔣政權,否則不會常有報人慘遭殺害。
張愛玲是勤讀書報的人,亦對坊間流言觸覺敏銳,她是既精緻也世俗的上海女人,又以創作為業,於她,《色,戒》裏的特務想像只是非常小兒科的書寫鋪排,哪須枕邊人提供什麼內線消息?
至於所謂在小說裏貫注了對胡蘭成的愛戀,更是低估了張愛玲的謹慎個性。
是的,《色,戒》談的是愛以及愛恨交纏,但張氏作品有哪一篇談的不是愛和愛恨交纏呢?怎可以因為男主角是跟胡蘭成一樣的「漢奸」,便說她以自身感情為創作打底?剛相反,我懷疑以張愛玲的謹慎甚至過度謹慎,在創作過程裏,她不可能不處處提防別人的無謂聯想,因而刻意把一些「如有雷同」的描述或人物刪掉、減掉、過濾掉;若真從《色,戒》去看張愛玲和胡蘭成之間的情感關係,我們應該用「減法」,而不是「加法」。
張愛玲是專業作家,讀報知悉丁默與鄭蘋如的曲折故事,很難按捺將之改編為小說的創作衝動。她不會因為自己曾經嫁給一個「漢奸」丈夫而避嫌、而放棄這個好題材,但她極可能曾花一些心思減低被對號入座的機會。只可惜,難如人願,小說終究被無限上綱為「美化漢奸」,甚至被扯到她的個人情愛之上。
嘴在人臉上,筆在人手上,除了略寫《羊毛出在羊身上》自辯,張愛玲也實在無能為力了。
(一起讀《色,戒》‧一)[馬家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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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讀《色,戒》之二:不是鄭蘋如
文章日期:2007年9月25日
【明報專訊】不少人把《色,戒》裏的王佳芝視為現實中的鄭蘋如,但觀乎人物背景,完全不像,倒是易先生與丁默之間確有雷同。
這點參差,早已為張愛玲最信任的朋友宋淇先生所明確指出。
廿四年前,宋淇在九龍一間酒店接受台灣作家水晶訪問,笑道,「《色,戒》的故事其實是我的故事」。水晶其後撰文引述宋先生的清楚表白﹕
「那幾個學生所做的,就是我們燕京的一批同學在北京幹的事情。那時候燕京有些大學生、中學生,愛國愛得不得了,自己組織一個單位,也沒有經驗,就分配工作……其中一個是孫連仲的兒子孫湘德,他是一個頭子,在天津北京匡匡匡一連開槍打死了好幾個漢奸,各方面一查之下,什麼也不是;軍統也不是,中統也不是,都不知是誰搞的?後來,就有人不知道怎麼搭上戴笠軍統的線,就拿這些人組織起來。一旦組織起來就讓反間諜知道了,於是有幾個人被逮去了。其中有個開灤煤礦的買辦,姓魏的,有兩個孿生的女兒,很漂亮,是我在燕京的學生,上面一看,也不像,就給放了出來。故事到了張愛玲手裏,她把地點一搬,連上汪精衛、曾仲鳴等歷史事件,那就完全是她自己臆造的了。姓易的看來是丁默。」
近有許多文章翻出許多材料討論《色,戒》的人物原型,捕風捉影,穿鑿附會,不知何故,倒是水晶這段訪談被忽略了,只有符立中先生寫了一篇短文章提及。張愛玲是專業作家,從聽來的故事裏抽取出血肉,從讀來的新聞中勾勒出框架,然後,像烹調金華臘腸一樣,把血肉貫注入框架裏面,製造出一篇好小說。
把《色,戒》和現實情節串連在一起攀附討論的人,主要是歷史學家或文學史家之類的嚴肅學者,終究不是有深厚創作經驗的文學家,故難理解張姑娘的確切心境。吃創作這口飯,抓住了一點點啟發即可引爆靈感,像孫悟空,踩一團雲彩即可日飛千里;這是創作人的本領,更是創作人的快樂。
拋開歷史辯論不談,透過《色,戒》,張愛玲其實向我們示範了文學之路應該如何走得精彩。
(一起讀《色,戒》‧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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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讀《色,戒》之三:誰捱張愛玲罵?
文章日期:2007年9月26日
【明報專訊】跟魯迅相反,張愛玲極少在文章裏點名人,充其量只是冷嘲半句、熱諷一行,就此打住,點到即止,懶得嚕蘇。
但《色,戒》不太一樣,上世紀七十年代讀完一位筆名叫做「域外人」的批評文章,張愛玲急急執筆詳細反駁,而據宋以朗先生所收藏的張氏手稿顯示,在發表以前,她還曾一改再改,唯恐反駁得不夠具體、不夠力量。
張愛玲的「氣」,不可謂不急不盛。
理由當然不難理解。
在共產中國生活了幾個年頭,「文學貴族」張愛玲想必受盡了委屈與冤氣,她對所謂工農兵政權之厭棄,不問可知。這是政治取態。而在私人生活上,如本欄日前所述,張愛玲是性格堅毅之女子,跟胡蘭成分手後,對昔日關係絕口不提,連寫《色,戒》亦刻意避開任何足供把她對號入座的角色或場景,一刀兩斷,乾淨利落,絕不含糊。
域外人的文章偏偏就就兩點落筆進攻,一來直接批判她「歌頌漢奸」,認為小說讀來「令人毛骨悚然」,二來間接替她頂上紅帽子,抓住小說那句「不吃辣的怎麼胡得出辣子?」,指認「辣椒是紅色的,吃辣就是吃血的意思,這是很明顯的譬喻」。兩招齊發,欲把張愛玲的文字釘死在「親共賣國」的版圖上。
於是,張姑娘火了,坐下來,提起筆,寫了三千多字,直斥域外人「通篇穿鑿附會」、「任意割裂原文」、「看書不夠細心」、「低估讀者的理解力」等等。如此露骨的詞,在張氏文字裏,實屬罕見,域外人何幸,用一篇爛文章把自己跟張愛玲全集拉上了關係,真是「錯有錯」、「惡有好報」。
域外人本身其實亦是好作家。這已是公開的秘密:作者乃張系國,留美學人,匹茲堡大學教授,曾寫《遊子魂》、《棋王》、《星塵組曲》等上等科幻作品,大學時代寫過舞台劇《孔子之死》,還因嘲諷孔夫子而被國民黨警官找了麻煩。他亂評《色,戒》,可能只是出於誤導和保守,不一定有心栽贓陷害張愛玲,但不小心戮中了對方的兩大罩門,張小姐唯有挺胸之。
正如魯迅的禿頭阿Q不准別人提個「光」字,誰把張愛玲跟漢奸二字扯上關係,誰就注定捱了。(一起讀《色,戒》‧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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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讀《色,戒》之四:難道是卡地亞?
文章日期:2007年9月27日
【明報專訊】李安拍《色,戒》做足了考證工夫,宏觀如舊建築的一磚一瓦,微觀如女主角腋下的濃密毛髮,無不盡量鋪排得原汁原味,務把觀眾帶回七十年前的老上海。
這便令我對於某些一閃即逝的鏡頭,即使隱有懷疑,亦不敢發問;李安的考證團隊如此專業,不會有錯,如覺有錯,想必只是我的胡思亂想
例如開場一幕,四個女人在打麻將,人在上海,大概打的必是上海麻將吧,而依據我的模糊印象,上海人愛打「心皇」,即每人在心裏有一隻無形的百搭牌,任意變化,因此,每門玩家手裏只須攤持十二隻麻將,非如廣東人有十三隻或台灣人有十六隻。
但在電影裏,我看見的卻是一列列的麻將長蛇陣,來不及細數,乍看應似台灣打法,不像我小時候見過的上海牌局。於是,只好想,可能是我看漏了眼,亦可能上海人不止有一種麻將打法,而特工們的官太太,最喜歡打的正是戲裏這種。
另一個令我暗生懷疑的鏡頭是戲末,易先生的辦公室內,牆上掛青天白日滿地紅旗,旁邊平排另掛了一面小小的黃色三角旗,這正是汪精衛政權的特別做法,是日本人要求的。日本鬼子認為,重慶政權也掛青天白日旗,南京政府必須加掛小黃旗以示區別,汪精衛反對無效,只好照辦,但阿Q地堅持把小黃旗的位置掛得稍低,略分先後主次。
李安的美術指導沒忘記小黃旗,確夠用心,可是小黃旗跟青天白日旗同位並列,卻似有點不符史實。又或許,又是我看錯了,又或許,當時的小黃旗擺放位置很有彈性,可高可低,不一定只有一種掛法。
然而,最最令我狐疑的是珠寶店內那個小盒子。易先生陪王佳芝往取戒指,店主拿出一個紅色小盒,上有細金邊,我看,感覺眼熟,咦,奇了,怎麼這麼似卡地亞的珠寶盒?真的似,不信你自己去連卡佛看看。
日前讀台灣報紙得知,戲裏那隻戒指確由卡地亞所製,價值五萬港幣。會否有人一時疏懶,把原型戒指盒拍到鏡頭之下?
我猜應該不會,卻仍禁不住有此問號。權且把問號寄存在腦海,等到《色,戒》推出了DVD,買回家,逐格重看,再來驗證;這是雞蛋裏挑骨頭,純粹好玩
(一起讀《色,戒》‧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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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讀《色,戒》之五:汪精衛的外遇
文章日期:2007年9月28日
【明報專訊】李安哭了, 因為他說自己最在意台灣觀眾的反應,《色,戒》在台深獲好評,他感動了,也放心了,兩年來的壓力透過兩行淚水抒發出來,替這齣好戲增添了一個動人的註腳。

可惜電影沒拍汪精衛,否則,李安的造型最適合飾演汪精衛。

汪精衛是民國美男子,胡適說過,「如果汪精衛是女人,我也會心動」,可見其神。 但踏入中年的汪精衛,臉龐鬆垮了,眼袋浮現了,像包括毛澤東在內的許許多多的中國男人,變得有幾分似大嬸了,很難再配一個「美」字。

然而沉穩與優雅仍在,安安靜靜地,一雙眼睛凝視攝影鏡頭,王朝盛衰,革命成敗,兩個眼袋彷彿承滿百年國運的沉重擔石,我們可以想像,曾有許多個晚上躺在上,煩惱得睡不覺,陳璧君抱他的頭,撫摸他的亂髮,安慰他道﹕ 「四哥,睡吧,別想這麼多了,能做多少就做多少,後人自會明白你的苦衷。」

「四哥」把頭枕在她的胸前,流淚,但咬唇不敢嚎啕大哭,因為擔心日本人在房內裝設了偷聽器。

李安如果把頭髮駁得比較濃密,拍張側臉照片,我寫包單,保證有八成似汪精衛;至於口才,或許稍遜,畢竟一個是藝術家,另一個是政治家。

汪精衛的口才絕佳,連孫中山的革命兄弟胡漢民亦曾讚嘆,「出詞動氣容貌,聽者任其擒縱,余二十年未見有工演說過於精衛者」,他在馬來西亞演講,富僑之女陳璧君聽後立即變成超級粉絲,死追爛跟,陪他革命,終於做了汪夫人。

若拍電影,誰演中年後的陳璧君?

李司棋應該勝任。湯家驊的偶像汪精衛非常懼內,陳璧君幾乎成為汪政權的另一個「權力核心」,觀乎李司棋在《溏心風暴》裏的演出,加上橫眉怒目的造型,頗有神似之處。

假如拍戲拍全套,不妨找劉嘉玲扮演汪精衛的紅顏知己方君瑛。方君瑛乃汪精衛的好友之妹,兩人詩來信往,有過一段甜密歲月。但陳璧君某天登門踢竇,對她狂加羞辱,汪精衛竟然替她說話,陳璧君更氣,大罵﹕「你不愛我,我就了你!你不要做人,我幹嘛還要做人!」

當夜,方君瑛懸樑自殺,替大時代的悲劇留下了另一段哀怨。

(一起讀《色,戒》‧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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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城電車
文章日期:2007年9月29日
【明報專訊】起初聽聞李安籌拍《色,戒》,非常期待看他如何拍出香港,因為張愛玲的原著寫及這個城市,墨不多,卻仍談到電車、談到大學、談到此城之人心涼薄與政治冷感,足讓李安借題發揮。

他的《斷背山》拍出了美國南部的沉靜風光,若拍香港,想必另有一番流金歲月的戀戀風情。

李安果然用心處理原著裏的香港片段,尤其善男子善女子夜搭電車那場,電車是新造的,仿古仿真,務求歷史重現,而效果出來亦算不弱,觀眾似可隔銀幕隱隱感受到上層車廂內的晚風微涼。

然而,終究是在香港長大,終究有一段很長的日子每天搭電車上課下課,所以我應有資格稍稍挑剔,也應有條件稍稍「嫌棄」電影裏的電車速度走得太快,而且,也走得太穩了,夜城裏,一列電車竟像一條隨波逐流的小船不斷往前滑溜行走,欠缺了搖搖晃晃的浪漫氣氛。

不是的,我記憶裏的舊式電車沒理由行駛得這麼快這麼穩。夜是靜的,雖然靜夜無人,電車的行駛方式卻沒理由改變,她總是緩慢的,行走得不太順暢,有幾分似女人穿了木屣走路,扭擺下腰,足下亦是咯咯有聲,展現一種自信卻仍低調的姿勢。坐在車廂裏,電車左搖一下、右盪一回,召喚每個人的嬰兒潛意識,彷彿橫躺於母親懷抱,享受一種很獨特的舒適的安全感。

此之所以,看電影《色,戒》至電車一段,心底難免湧起絲絲忐忑,直想往銀幕上高喊,駛慢一點吧,能不能請你把電車的行進速度調慢一點,好讓我重溫那晃蕩有時的童年記憶:天地寬,歲月長,特別是在國難面前,一列行駛得太急的夜車畢竟跟時代氣氛有點不太搭調。

電車路軌是香港集體記憶的螺旋DNA,戰爭夢碎,和平夢醒,日日夜夜的生生死死都被鋪於地上的兩條紋路見證,在張愛玲來此以前,在張愛玲來此以後,它們一直在這裏,沉默地在領悟這個城市的啟示。小說《色,戒》替電車留下了影子,電影《色,戒》卻替電車調校了速度,這不知道應算是電車的快樂,抑或遺憾?

(一起讀《色,戒》‧六)
[馬家輝 http://www.makafai.blogspot.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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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只是人
文章日期:2007年9月30日

【明報專訊】李安講話不多,說話速度也是緩慢的,但總是話裏有話,也有幽默感,充滿機智。

要注意:唯有心地善良的人,才配被稱為「機智」。這樣的人,說話總是小心翼翼,唯恐失言而傷害了別人。他不是不願得罪人,他只是不想傷了人;兩者之間,敏感的人都知道是有分別的。欠缺善良,口才再好,再有幽默感,再有小聰明,通常亦只被會視為「奸詐」、「陰邪」或「刻薄」之類。

人間其實頗公平,你是什麼人,別人就會把你當作什麼人來看待論斷。
* * *

《斷背山》上映時,主持過一個交流會,在台上,我煞有介事地請李安解釋一下,為什麼他說「每個人在心中都有一個斷背山」。
他眨一下眼睛,促狹地笑道,這其實是一句很好用的套語,好像說了一些什麼,但也好像什麼都沒說;《臥虎藏龍》上映時,他就說「每個人在心中都有一把青暝劍」,也說過「每個人在心中都有一個玉嬌龍」;《綠巨人》上映時,他又說「每個人在心中都有一個綠巨人」,這到底是什麼意思,任由大家發揮想像力。

這回,《色,戒》上映了,不知道李安會不會再說一遍:每個人在心中都有一個王佳芝?

* * *

或許真的是。誰不喜歡王佳芝呢?又是純情愛國的大學生,代表了好心地的一面;卻又是上能「屈」能「伸」的性愛高手,眼波含春,笑容吹柳,像在男人心頭爬行的螞蟻,感受得了但捉牠不;而更重要的是,她敢作敢當,參與暗殺,是勇敢俠骨,臨場放水,是迴腸柔情……這樣的女人,不容易令人感到厭倦,愛她,永遠刺激新鮮。

倒過來呢?在女人心裏,會不會都有一個易先生?奸,邪,狠,但也愛得投入認真,至少,對女人是大方體貼的,在家裏陪妻子打麻將,在外面陪情人買鑽戒,而在上,施盡渾身解數,能做的動作都做出來了,彷彿天長地久,等待的,就只是幾秒鐘的難忘高潮。


他用泄完再泄的精液來替大時代做悲劇見證。

大時代裏有好人也有壞人。更真實的說法是,每個人都可以很好也可以很壞,視乎碰見誰、對手是誰。每個人,都畢竟只是人。
(一起讀《色,戒》‧完)

[馬家輝 http://www.makafai.blogspot.com]

龍口粉絲:花樹

花樹
文章日期:2007年9月28日
【明報專訊】家住歐洲時,常常在花園中除草,但總是保留一隅,讓野草怒長。夏天,白色的馬格麗特纖纖細細地冒出大地,長到一個孩子那麼高,然後就每天隨風舞蕩。但是每年冬雪初融,讓我滿心期待的,卻是初春的蒲公英。西歐的蒲公英花朵特別大,色澤濃稠,開出來像炸開的菊花遍野。

可是規矩的德國人把蒲公英定位為野花,野花不除,代表社會秩序的混亂。剷除行人道上從石縫裏鑽出的蒲公英,就是屋主的責任。因此周末時,我就常和幼小的孩子義務勞動,跪在人行道上死命拔蒲公英的根。不願意用農藥,只好用手拔。

因此我熟悉蒲公英的根。地面上的莖,和莖上一朵花,只有短短十公分,地下面的根,卻可以長達半米。拔出來,那根是潮濕的,黏柔潤的土,偶爾還有一隻小小不甘心的蚯蚓,纏在根鬚上。

蒲公英對我不僅只是蒲公英,它總讓我想起年輕時讀愛默生(Ralph Waldo Emerson 1803-1882)。二十三歲的我,在思索文字的藝術。然後不知在什麼樣的晚上,愛默生的文字跳進眼裏:「文字,應該像蒲公英的根一樣實在,不矯飾,不虛偽。」

好像是很普通的說法,可是這個意象,跟了我一輩子。蒲公英的根,是連泥土的,是紮根很深的,是穹蒼之下大地野草之根。

愛默生在哪一篇文章裏說到這個而影響了我呢?找不到出處了,但是亂翻書時碰見他的一首詩,三十年沒讀他的詩,有故交重逢的欣喜。但是,白話的中文翻譯讀來像加了氟的自來水稀釋過的果汁,平庸乏味。

紫杜鵑

五月,當凄厲的海風穿過荒漠,

我看到樹林裏紫杜鵑燦然開放

無葉的花朵點綴於陰濕的角落,

荒漠和緩流的小溪有多麼快樂。

紫色的花瓣紛紛揚揚飄入水池,

烏黑的池水因這美麗歡欣無比。

紅鳥可能會飛來這裏浸濕羽毛,

向令它們慚愧的花兒傾吐愛慕,

紫杜鵑!如果聖人問你,為何

你把美艷白白拋擲在天地之間,

告訴他們,親愛的,

如果眼睛生來就是為了觀看,

那麼美就是它們存在的理由。

你為什麼在那裏。玫瑰的匹敵

我從未想起要問,也從來不知道。

不過,以我愚人之見,我以為,

把我帶來的神明也把你帶到這裏。

乾脆自己動手吧。找出英文原文,坐下來,生平第一次譯詩:

紫杜鵑

五月,海風刺透靜寂

林中忽遇紫杜鵑

葉空,花滿,綴濕地

荒原緩溪為之一亮

紫瓣繽紛飄落

黑水斑駁豔麗

緋鳥或暫歇涼

愛花瓣令羽色黯淡

若問汝何以

絕色虛擲天地

請謂之:眼為視而生

則美為美而在

與玫瑰競色

何必問緣起

吾來看汝,汝自開落

緣起同一


寫寫,忽然心動停筆,想到——這首詩,豈不正是十六世紀王陽明的同道呼應?

先生遊南鎮,一友指巖中花樹問曰:「天下無心外之物,如此花樹,在深山中自開自落,於我心亦何相關?」先生曰:「你未看此花時,此花與汝心同歸於寂,你來看此花時,則此花顏色一時明白起來,便知此花不在你的心外。」

[文/龍應台]

海容天天

識字﹕有群

我在此.識字﹕有群
文章日期:2007年9月27日
【明報專訊】我是個寫作三十多年東西的人,不論寫什麼,都是單幹一戶,自己負責;沒給人服過務,也不消配合他人工作。所以我偶而會揣想:我的性格一定因此而有重大的欠缺。但是當代傳奇劇坊即將推出的《水滸一○八》劇本編寫工作給了我一個學習與人共事,為群而作的機會。
水滸故事原本出自民間,藉由「宋江等三十六人」這麼一個原本並不特別出色的打劫集團,鋪張故事,增添枝節,到了得以著作者之名(如羅貫中、施耐庵等)而流傳的時代,又已歷經數百年。後代從事戲劇工作的人浸泡在梁山泊的煙雲水霧之中,也非常清楚地了解,我們只是眾多有效利用這故事梗概、以澆胸中塊壘的專業讀者之一。
梁山好漢一○八是個虛數,英雄畢集,搏情聚義,每有各方好漢前來投伙,總會排一回座次;一排座次,看來就壯大了一回這個群體的聲勢。故事愈近後段,愈是圍繞第一把交椅的繼承權打轉,報仇關乎此、征伐關乎此、統御關乎此,好像一群原先因純真質樸的義憤而成就的友誼蒙上了一層曖昧。這種帶些悲哀的曖昧常讓我想起「群龍無首」這個詞。
在《易經‧乾卦》裏,有「用九」一節,說:「見群龍,無首,吉。」此處和日後俗說的「群龍無首」意思非常不同。在《易經》裏,這話可以有兩個抽象的理解方式,一是指事物如龍拳盤(群字作『拳』解),不見其首,延周流,無終無始;另一個意思是指每一個人都能夠親切體會甚至體用「天道」的剛健,也就不需要倚賴任何單一個人的獨裁了。
一如圓桌武士的故事,《水滸傳》在英雄結義的高潮時刻,即有返盈入昃的遺憾,視之為天道路線的內在崩解也好、視之為權力轉移的終極衝突也好,總之,在不同回數、不同版本的水滸故事之中,我們都看到了一群人因群集而自然發生的悲劇。有趣的是中國人特別讚頌、推崇甚至反覆浸潤於這樣的悲劇之中,簡直不可自拔。這是為什麼梁山泊之地家喻戶曉,晁蓋宋江人人識得,說起生活中走投無路的處境,好像大家都知道梁山在哪裏,幹了什麼令人不能置信或接受的事,還有「替天行道」四字可以抵擋一陣。質言之:《水滸傳》提供了中國人一種「出群而又入群、離群而又合群」的漂移想像。在這種想像中人的終極價值被撼動了,人的選擇和內在衝突也變多了。
我在看演員們排練的時候,覺得可以順手來一點「機會教育」,便趁空問孩子們說:「看得懂他們這些人為什麼都要去梁山嗎?這裏面是有些微妙的心理狀態的。」他們一齊回頭,看我一眼,又同時別過頭去,將視線釘回舞台的中央那一群正在隨〈飲酒歌〉起舞的演員,完全不理會我的問題。
「但凡世間無仁義,人人心上有梁山」大概能夠解釋一點點我編寫這部戲時的心情。然而很令我意外地,我卻在與一同工作的劇場伙伴們商討劇情、以及觀賞演員排練的時候,感受到那個「群」字的震撼。處身在一群專業的戲劇工作者之間,體會到每一份專業、每一個角色、每一種行當,以器樂、以聲腔、以梳妝衣飾、以舞台燈光、以唱念作打的表演,摸索來到了自己的水滸。每個人行倥傯,形影蒼茫。不過我很興奮地感受到自己不是一個人在創作。
有群!
[張大春 台灣作家]

梁文道:本土一定是保守的嗎?

本土一定是保守的嗎?
/文﹕梁文道
文章日期:2007年9月27日
【明報專訊】回想97,曾有一波香港熱,市面湧現了大量以香港為題材的書籍、藝術品甚至電視劇,但這股熱潮轉眼即逝,接連沉寂了好幾年。直到2003年,從「香港核心價值」的討論,SARS疫潮和第一屆7.1大遊行開始,香港才又重新成為大家關注的主題。尤其是最近兩年,圍繞天星碼頭、皇后碼頭 與灣仔利東街的討論更把這第二輪的香港熱推向了高峰。表面看來,這兩次香港熱似乎很相似,都在大眾媒體間引起了一股懷舊訪古的情緒;可是再仔細深究,就會發現它們其實有很不一樣的內涵。其中一個關鍵的差異就是最近一輪的香港熱不只是場虛談,而且還是一連串的行動,這些行動更指向了香港定義的爭議﹕香港真的只有「中環價值」嗎?香港是否容不下自生自發的社區?誰又有權去書寫香港的歷史與集體記憶呢?
面對這樣的趨勢,有些害怕既得利益受到衝擊的人就要擔心以往的慣性路徑是否走不下去了,也有些知識分子懷疑新世代的香港定義不一定要比老的那一套更進步。
香港大學地理系的梁啟智先生在〈「定義香港」的危險〉(《明報》2007.9.24)一文所表達的,就是後面那一種疑慮。他以每逢中日足球賽就要群起喝倒采的內地憤青為例,說明「本土認同不一定是件值得慶賀的事」。他引述英國地理學家梅西(Doreen Massey)的說法,指出「如果一個地方的自我認同是建基於對環境改變的反作用力,依靠某些(想像中)的內在歷史而確立的話,這個認同是內向的,而不可能是進步的」。
誠然,本土認同和由此而來的本土主義實在不一定是件好事。上個世紀70年代開始爆發的英國社區運動曾經被認為是場非常進步的運動,許多鄉鎮以建立社區博物館和保存古蹟文物的手段確立社區的本土認同,質疑現代化的發展力量,抗拒現代商業運作模式的入侵。可是這些日趨強烈的本土運動卻演變出一個又一個的封閉社團,拒絕一切改變,不只拒絕了大財團和政府的干擾,甚至也排斥了所有不見容於傳統價值的思潮、行為和族群,例如女性主義、同性愛以及外國移民。本土之狹,於此可見一斑。
從學理上講,本土認同的主張也備受後現代主義和後殖民研究的批評。從這種角度來看,沒有一種身分是純粹的,任何一種關於地方、歷史及傳統的本質定義都是可疑甚至危險的。它有多危險?我們看看納綷就知道了,堅守來自德國南部的鄉土信念和一套純粹人種的學說,就會導致極端的暴政和對異己的屠戮。反過來,就算是被壓迫的人民也好不了多少。比如猶太復國主義者,由於長年活在被壓抑的結構之中,習慣了本質性的思考框架,一旦當道,他們也會複製敵人用來對付自己的模式,建立了以血統為主要標識的民族國家,打壓非我族類的巴勒斯坦人。
回到香港,我們現在的問題是最近這一波重新定義香港的潮流,以及隨之崛起的香港本土主義,會不會也陷入上述的危機呢?
首先,我們必須承認香港這座城市雖曰開放,實則有它封閉排外的一面。梁啟智先生提及的梅西教授曾經批評一些反對大型商場私有化了公共空間的人太過浪漫,忽略了所謂的公共空間其實也一直處於不斷的鬥爭之中,絕非大家平常所想的那麼中性。證之於香港,可以大會堂及愛丁堡廣場一帶為例。這片地方每逢假日,皆為菲籍女傭聚集取樂之處。結果就讓一些香港人很看不順眼了,到了一個地步,甚至有前市政局議員公然提議禁止菲傭使用大會堂的公共廁所。另一個更顯眼的例子,則是回歸以後的「居港權事件」,這件事完全暴露了港人過去20年來形成的「香港意識」之淺陋可怕。多年以來港人對內地同胞的偏見歧視,與那過度膨脹的自我感覺,徹底體現在當時一片「香港陸沉」的恐慌當中。如此看來,梁先生的憂慮似乎不無道理了。
不過,當我們再深入一點閱讀梁啟智先生的文章,卻又看不出他有任何具體的證據和推理去得出眼前的本土主義很危險的結論;相反地,他只是依循主流後現代/後殖民批評的慣性理路,單純地抗拒「任何本質化的定義」罷了。他認為﹕「香港主流的土地開發主義固然是霸道,卻不見得現時挑戰它的本土論述就更為開放。一篇又一篇的抗爭文宣告訴我們,露天市場必然地更有人情味,舊區小店才是『真正的香港』。文化界的朋友高呼舊區的消失等於香港被『消滅』,任何的商場都及不上街道的『港式風格』。這些說法雖然感人肺腑,邏輯上卻和《心繫家國》訴說毛筆書法就等於中華文化一樣,同樣是依靠缺乏驗證和以偏概全的例子,來激發公眾對某些地方的情感。」
類似的說法,早在十多二十年前就曾被人用在南美洲及澳洲的原住民身上了。那些原住民不只重新發掘湮沒已久的傳說與神話,甚至不惜創造一批子虛烏有的傳統儀式,好證明自己的族人和雨林及大地有密不可分的神聖聯繫,定義自己族群的獨特。在相信所有社群都是被人想像出來的學者眼中,這種種神話傳統自然也是一堆本質化的定義嘗試,甚且犯了「自我東方化」的錯誤;白人就是覺得你們很另類很有異國風情,你們偏偏還要把自己的身子抹得又紅又綠,頭戴羽冠,赤足跳舞。假如美國清教徒把自己定義為擔負了解救萬民之重任的「新以色列人」是種危險的偉大符號,那麼這些原住民自命為眾神後裔難道不也是危險的偉大符號嗎?
對於這種曾經流行一時的說法,美國人類學家阿里夫。德里克(Arif Dirlik)老早就毫不客氣地斥之為「無聊且無情」。他敏銳地指出﹕「本土主義對身分的要求很大程度上是與對生存的迫切關注聯繫在一起的;它不是停留在比喻意義上的,而是非常有形的。美國印第安人的土地,或者說其中剩下的部分,不僅僅是對已逝去的殖民歷史的一種提醒,而且仍然是國家和社團想摧的目標。」抽空地說(或者用梁先生的用語,「邏輯上」),這些原住民的神話式本土主義和大國霸權式的民族主義的確有類近的構造;可是作為一套論述,它們的目的或者計劃卻是完全不同的。南美原住民虛構傳統,是為了捍衛那被石油公司逐步侵蝕的雨林棲地;澳洲原住民鼓吹本土主義,則是為了奪回被白人政權壓抑了幾個世紀的權益。如果一個身居廟堂的學者這時跑去提醒他們不要犯了「本質主義的錯誤」,隨時得保持「身分邊界的開放」;就算不是無情,至少也是無聊吧。
同樣地,新一輪的香港本土主義對很多人而言,也是與生存攸關的鬥爭利器。就拿近年灣仔和深水重建區街坊的抗爭來說吧,他們之所以強調香港老街道的人情和舊小店的風味,固然是他們自己體驗感受的表達,更是為了維護自己的生路。而「任何的商場都及不上街道的『港式風格』」之所以不同於「《心繫家國》訴說毛筆書法就等於中華文化」,就在於不少街道仍然容得下自力更生的小經營者,所謂「港式風格」就是論者維續小商販市場棲位的一種符號表述。梁啟智先生說得很對,香港主流的土地開發主義是很霸道的,因此挑戰它的本土論述才更需要勾連起一串容易為人領會為人接受的意像與符號。我們都恐懼過度發展的本土論述會變得封閉排他,及早提醒也是應該的,只不過任何批評都應該歷史地、辯證地落實在具體的時空之中,同時要舉出通向錯誤終局的具體步驟以為警示;否則一個社區眼看就要淪亡消逝了,你卻勸告他們將來不能排斥新移民,不要抗拒外來事物,這豈不是很沒意義的一件事嗎?
齊澤克(Slavoj Zizek)調侃一些「激進知識分子」的「犬儒」,哈伯馬斯(Jrgen Habermas)(儘管有失公正地)斥責法國後結構主義者是一幫「新保守派」,理由就是那種只從邏輯上消解一切的推理,看起來很激進價值上其實很虛無,輕則無利亦無害,重則成了當權者的幫兇。不知梁啟智先生有沒有注意到,市建局 重建利東街的理由之一正是要把這條街區「開放」給市民。我當然不會誤以為梁先生是犬儒的新保守派,只是同為關注城市發展的有心人,大家應該切磋共勉。
梁文道
牛棚書院院長

溝通
文章日期:2007年9月27日
【明報專訊】研究指智商相距三十的人很難溝通,例如克林頓和布殊基本上是話不投機,閒聊天氣和飲食尚且可以。
作家阿城在《八十年代》說:「我覺得沒有代溝,只有知識結構溝。」不同的知識領域栽培不同的人,有時大家都對,只是無法認同對方見解,大可借用「知識結構溝」解釋。
看書時往往感到共鳴,儘管作者早已死了。那是讀者跟作者智商接近,並且選取相近的知識學習和成長,就算大家的生活時空相距一千數百載,依然可以溝通。(關關:所謂“生不逢時”,小女子內心里,一直認為是針對一段跨越時空的“情”,是最為蒼涼的情話。)
智商高的人可以扮智商低跟任何人溝通,但愚人永遠不明白智者的內心世界;愈聰明的人愈難真正讓人了解,容易變得孤僻憂鬱。
(關關:小女子常用的詞,“人生境界”,非關智商。跨界,很難,很苦。量變質變,也非不能。)
相信智者喜歡跟兒童溝通,起碼面對童真童趣,心靈自由;要是跟虛偽庸人溝通,忍受得了假面具,也忍受不了錯漏百出的謊言,所以天才活在愚昧的城市是痛苦的,正如我相信鶴立雞群的鶴渴望走入鶴群而非雞群的。
古往今來有不少天才成就大業,但更多早逝、發瘋或出家。懂得自我調整的或會小隱隱於林,離群獨處,自得其樂;或大隱隱於城,遊戲人間……
[關麗珊 http://www.voy.com/144163/]

9/27/2007

海南黎錦工藝產品獲版權保護




點擊可以看看大圖,這些黎錦上織的《(清)海黎圖》,文人畫的字與筆法,好有趣。
人,有天,有地,有酒,有肉,有女人,就有日子,從來就是如此。打架,還得女人一句話,勸開吶。呵呵。




姐妹郭,一頭扎進黎錦里,出不來了。相信麼?這白白嫩嫩的人兒,一鉆進黎苗大山,就是十天半個月。她把黎族將近失傳的手藝,給救了起來;把黎錦的染、織、圖、文歷史,一一打撈出來。那位粗壯的黎族女副省長,說了句實在話:兩個漢族女子,在搶救黎族文化。另一個,就是胡亞玲姐。這個島,女子好勞碌的。

鍾曉陽。我也去過桃花源。

K,
好想認識鍾曉陽。一定會是好朋友。

我也去過桃花源
文章日期:2007年9月26日
【明報專訊】我是這麼找到桃花源的
我中學時,被視為問題學生。因為不合群,常惹麻煩。
每年的秋季旅行都是痛苦的事,但不能不去。中三那年,大家選了舂坎角作目的地。那是個位於港島南岸的海灘,我第一次聽說這地方。
全班三十幾個人,坐上大巴士,彎路直路,望海邊進發。一車子人,就我一個,兩手空空,啥也沒帶。反正,不記得有帶東西。同學們腳一沾地,便蜂擁到燒烤場,一個小組佔一口爐,不消一會兒,爐被佔盡了。於是生火的生火,串肉的串肉。又不消一會兒,烤肉香四飄。
我晃蕩了一會,沒有落,一個人走開。但我沒往海邊走,只挑人少處,見路就走,總之是遠離人群就好。漸漸的,笑語聲不聞了。到了一處山腳,綠茸茸的,碧鮮可愛。仰頭一看,發現這山不高,一眼望去,望得見頂。爬上去看看吧,看看山頂有什麼。這念頭一生,興奮起來。沒有現成的路徑,但坡不算陡,山壁上多的是樹。援壁攀藤,往裏一鑽,人就在林中了。
秋泥乾硬,樹根盤繞,不難爬。但叢林比想像中密,愈往上,愈密。沒多久,只覺密密叢林,從四面八方湧來,像飛來一大群綠蠅,蓋住了天光。一個人,對千棵樹影,我害怕了。我加快速度,希望快點到山頂。但看起來近,走起來遠,猛爬猛爬,怎麼也到不了頂。這不起眼的小山,突然變成了摩天嶺了。我驚慌了。我想大叫,可是在這裏,怎麼哭,怎麼叫,都沒有用。我發瘋一般,硬碰硬闖。我怕回不了家,我怕再也出不去了。
亂走間,忽然呼吸到海風了。細直的光線,從枝葉間,鑽空灑下。我繼續爬,牙關咬緊,四肢並用,腿擦傷了,手刮傷了,都不管了。心意堅堅,一定要爬到頂,到頂,到頂……
突然,豁然開朗,終於闖出了密林。我作出最後努力,緊抓藤蔓,翻上崖邊。然後,我站起來,終於站在山頂上了。
啊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世上竟有這麼美的地方……我一個人在桃花源嬉戲
眼前是一片稀有的奇景。好大一片芒草,漫山遍野,長滿了山頭。有生以來,沒見過這樣的奇景。那草是紅的,紅色的草原,茫茫無際,風一吹,一波推一波,在藍天的輝映下,像滿山的紅霞,紅滾滾,滾滾紅,滾向天邊。我彷彿在另一個星球登陸了,一個紅色星球。
我奔進那紅草原,歡叫、大笑,樂極了。這是奇蹟啊!這是奇蹟!我迎風,跑來跑去,看來看去,看傻了。四野無人。這天,這地,這遼闊的紅星球,全是我的。星球上,只有風、陽光、芒草。
我躺下,瞇起眼,望暖藍的天,藍個沒完沒了。高可及膝的芒草,把我整個藏起來,我像躺在一個小窩裏。近看每一株,細長細長的,有點像每天上學在家附近的斜坡上看見的狗尾草,但那碎碎的穗狀的倒刺,是紅的,艷艷的紅穗,好看極了。
草原的盡頭,在背海那頭,看不出遠近,但這回我沒了探險的心。誰管它呢!誰那麼傻,跑到星球的邊緣去?這裏挺好。在這兒,誰還需要探險!
海風徐來,拂在身上,舒服極了。天色真好,陽光軟綿綿的,叫人好想抱它睡。躺在那紅草窩裏,肢體放鬆了,心也舒泰了。思緒悠悠,沒煩沒惱。我感覺到,我是快樂的。
忽然,有人來了。遠遠那頭,一個頭戴竹笠、光赤膊的農夫,挑兩隻桶,從地底下,先是頭,後是身,一蹬一蹬,冒了上來。原來那邊有路,有梯級。他的臉隱在帽簷下,沒看見我。我這才發現,草原靠邊處,有數行菜田,一間小棚屋,一帶圍欄。秋陽下,好一幅田園景色。農夫不慌不忙,放下水桶,安安靜靜幹他的活。陽光照在菜田上,照在棚屋上,靜靜的,一切靜靜的。誰想得到呢?紅草原上,居然有個桃花源。
他忙他的,我玩我的,一個人,佔一半星球。我懶得起身,於是仍枕頭,閉眼,啥也不想。一輩子待在這裏多好,多自在。這紅草原就是我的桃花源。真想一輩子待在這裏,不走了。不聞車馬喧,不辨晨與夕。世界在外面忙它的,我自閒我的。我躺,背底下的草桿子,暖暖的,被太陽曬暖了,暖身體,暖洋洋的。
風不止,草不息,聽風吹草搖的聲音,昏昏欲睡,睡過去了。

我從桃花源回到了塵世
不知過了多久,我醒過來。我感覺,有涼意了。我穿的是秋季校服,有毛背心,但襯衫袖子單薄,手臂涼沁沁的。睜開眼睛,藍天依舊。什麼時間了?我沒戴表,不知道幾點了。我坐起來,打了個冷顫。風聲颼颼,這陽光天地,不再溫暖了。
三點鐘集合,現在幾點了?該走了嗎?我看紅草原,我的紅星球。捨不得,但得走了。是該走了。還能再來嗎,這輩子?再來,能找得嗎?不見得了。我站在那裏,有了離情。再見了,草原。走吧走吧。我從農夫上來的梯級下山,一級一級,很快到了山下。
這條山徑,離燒烤場不遠,還沒走到,便一陣寂靜襲來。太安靜了。走近一看,冷清清,沒人了。都散了。看那殘餘的垃圾,那爐灶口燒黑了的痕,我的心直沉下去。哪去了?人都哪去了?我像一腳踏空,一陣暈眩,但不是爬山時那種怕,是另一種更徹骨的怕。
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現在我曉得那感覺了。海風冽冽,吹得樹沙沙響,好淒冷的聲音。眼前的寒秋景象,跟剛才山上的朗朗風日,差別好大,讓我恨不得打一打自己的頭,叫自己醒過來。我怔忡好一會,才想起下車時老師說過,在巴士集合。巴士才是集合地點!我發力奔往停車場,一路擔心,巴士開走了沒有?他們會不會不等我?他們會不會根本沒發覺我不在車上?
但我很快便望見巴士停在原地,綽號「大馬臉」的班主任在車旁踱來踱去,臉有怒色。所有同學都在車上了,一車子的救星。我鬆了口氣,心踏實了,但立刻又有另一種不祥的預感,壓上胸口。這一刻,眼前等待我的災難,似乎比一個人在山上迷路,來得更可怕。
一對對眼睛,從巴士上,隔車窗,盯我看。我知道自己的怪相。衣上髮上釘滿草刺,手上臉上有傷痕,頭髮亂蓬蓬活像癲婆。我硬頭皮上車,隨便找個位子坐下。由始至終沒說過一句話的班主任,這時在靠近車頭的位子坐下,用刻意的動作看了看腕表,回頭跟我說:「三點四十分。」我不作聲。車上沒有人作聲。司機推動手排擋,發動車子。車身一陣搖,一陣晃,引擎聒噪,搖頭擺尾,離開了舂坎角。
巴士沿海邊前進,右依山,左傍海,穿過西沉的夕陽。紅草原離開我愈來愈遠了。海上的金光,刺得人眼盲,但我看見的,卻是那片紅草原。我的軀殼,變得很輕,很空,飄飄的,隨車身搖晃。這一整天,我一點東西沒吃,肚子咕嚕咕嚕直響。但我曉得,回到學校,先要有一頓排頭好吃。
可是,管它呢。管它飢腸轆轆,吉凶未卜,我的心,是滿滿的。
[文/鍾曉陽]

如何面对?

勇敢與懦弱
文章日期:2007年9月10日
【明報專訊】男人最勇敢是向女人示愛時;他最懦弱是跟她說分手一刻。
男人最勇敢是三九唔識七問女人要電話號碼時;最懦弱是怕被她找到更改手機號碼時。
男人最勇敢是做對不起她的事的時候;最懦弱是無膽承認做過。
男人最勇敢是千方百計引誘她做壞事的時候;最懦弱是萬一出了意外要他面對時。
男人最勇敢是給她第一個吻的時候;最懦弱是她仰起頭,半張嘴,他不想吻下去,還是吻了那一刻。
男人最勇敢是為了她而得罪所有朋友,爽他們的約;最懦弱是不停找朋友出來,是為了不想見她。
男人最勇敢是為了吸引她的注意,處處刻意表現自己,忘記了尷尬是怎麼一回事;最懦弱是她路見不平,他叫她少管別人閒事。
男人最勇敢是追求她的時候,開車時速可超過一百二十公里,也不怕酒後駕駛和禁區停車上落;最懦弱是數年後,從不敢超過七十公里車速,又要她在老遠的安全區上落。
男人最勇敢是徒手為她打死會飛的;最懦弱是她成為他的女人之後,再遇,他只會遞上一支「殺牠死」。
男人最勇敢是會為她碌爆卡,會為她花盡積蓄,只求與她開心;最懦弱是瞞她,為另一個女人做相同的事。
男人最勇敢是在她面前,答應做一切他根本沒能力做的事;最懦弱是做不來時,居然說他沒說過這些話。
男人最勇敢是做出他自知日後一定後悔的事情;最懦弱是做了又真的後悔。
男人最勇敢是知其不可為而為;最懦弱是知其可為而不為。[阿寬 ahhfoon@yahoo.com]

中秋。故事。如夢。









恩,
中秋,你和和你的三位男子漢,一定過得團圓而甜蜜,母親的笑,是家的靈魂。我信。
我們,也是一樣。
中秋前一日,臺風正面襲擊了海島,于是,這一日,我們無月賞。于是,就把兒子放在對面賞,呵呵,面如滿月。

我啊,這下終于承認許多人對小女子的定語了:一個有故事的女人。哎呀,想不遇到故事,都不行,命定的。
中秋,這樣的日子,故事來找我。

清晨,被電話叫醒:有漁船沉沒,八人落水,四人失蹤。哎呀,這是中秋日,他們的家人該怎么熬吶?于是,忙著調度同事,聯線各路救助人馬……這樣,為了中秋落水的島上兄弟,忙了一個上午。

中午,終于有時間和郵局吻合了。飛快提起月餅兩大盒,前往郵局,給在南京的父母寄去。
電話里,母親問,很貴吧,郵寄費?然后,立刻接問,大的?小的?酥皮的?軟皮的?
呵呵,知母莫如女,我啊,寄全了。就是晚了點兒。

還有兩張票,又飛車去海口灣海邊一酒店取,竟然過期了。
那么,逛一逛?看到一海濱樓盤,曰:金沙灘。
進去,售樓小姐說,大戶型底層以上,只有最后一戶了。那么,去看看?
走過溫泉泡池,泳池,巴厘島風格景觀池,登樓進入一套名義2樓實際3樓的202房。
大門一開,穿堂的海風,教人一爽。60平米客廳、陽臺,整個面對著海口灣一線海景,還有一條泄洪渠狀如小河,直排入海。
另一側的30平米室內花園,直面溫泉園景。這不就是我日思夜想的大書房?
臥室,L型轉角大飄窗,可以極目瓊州海峽。
……
記得,在港亂翻風水書,知道水對宅的作用好大。那么,這宅子,面對循環往返的瓊州海峽,有海水;那小河,流淌的是來自火山口地底的山水,和天上垂直落下的雨水;園子里那溫泉是打了90米的機井,從地底直接抽取的。海水、河水、山水、雨水、溫泉水,全部是活水,這個宅子一定很旺吧。也不是直接面海,還是有一幢樓側著遮擋些風兒的,四圍有主次干道。整個小區,位于海口灣風景的最肩處……
是的,喜歡得不得了。MAYBOY接案子,要多要活,我們參股外贸公司,當然要貨如流水,小女子的文思最好是泉涌呵。
她,叫做“金沙灘”。

趕緊飛車回家,喂飽了MAYBOY,一起回來看。呵呵,MAYBOY說,這回傻女不傻,宅子不錯。我們,叫售樓小姐留房幾日,好趕緊找人按“點數”。

晚上,接了肥仔在西餐廳中秋晚餐,一起反反復復看樓書。
小女子老說:我好喜歡。最愛那書房,當然還有大海,兩全。
MAYBOY說:我就不能只是好喜歡了,得籌銀子啊。這回,只是碌爆卡都不夠了。哈哈。
肥仔問:媽,你這么喜歡,不買咋辦?
小女子笑了:最少,這個中秋,過得很開心,像是做夢。知道麼,在江蘇,“2”是“愛”的諧音。這2F202一定是在等著我們的吶,能走進去已經是緣。
呵呵,一場夢,但愿能成真。

今晚,圈了MAYBOY的頸問:真的決定了,買大屋?
MAYBOY一邊在網上斗地主,一邊抽煙,一邊回問:不好麼?
想想,還是像夢。
知道,我傻。
愿意。

HI,謝謝你傳來的關于龍老師,關于《色,戒》的文字。是啊,李安總是在人靈魂的最深處敲擊,教人戰栗,不敢直面。小女子這些日子,一直為此自我糾纏不休。你說,女子,又能咋樣?!

9/26/2007

《色,戒》在臺、港、粵

恩,
謝謝如此精準的梳理,關于李安,關于《色,戒》
中國時報
A3 | 焦點新聞 | By 李雨勳 2007-09-25
台灣怎麼看《色,戒》李安忐忑

李安在短短一周內,從美國到新加坡、香港再回到台灣,他說目前仍在調時差,臉色有些憔悴。李安弟弟李崗透露,李安抵台第一晚沒睡好,還說哥哥廿四日一早就在房裡發呆,原因是他十分擔心台灣觀眾對《色,戒》的反應。不過李安也表示,今天的記者會上,會不設防地回答任何問題。

李安在威尼斯參展期間,就對台灣媒體如何看待《色,戒》相當緊張,電影在威尼斯首映後,媒體不斷以大篇幅報導電影中三場激情赤裸的床戲,他擔心台灣觀眾將《色,戒》看成色情片,一向和顏悅色的李安甚至在威尼斯痛批台灣媒體模糊焦點,就連電影得了威尼斯金獅獎,他還不忘說:「有了金獅獎,就不用擔心大家把電影看成色情片了!」

多年來首度急詢台灣反應

即使有金獅加持,李安返鄉笑容變多,面對台灣媒體態度也從容,但其實內心仍非常忐忑。李崗透露,上周《色,戒》在台灣舉行完媒體試片後,李安便迫不及待一早從美國打電話問李崗反應如何?當李崗回說:「台灣反應說不上來。」讓李安難得激動回問:「美國這邊的反應也說不上來,但台灣怎麼會說不上來呢?」李崗表示這是李安拍片多年,第一次急著詢問台灣對作品的反應。

勇於面對 記者會不設防

其實《色,戒》在威尼斯首映後,有部分國外媒體因不甚了解三○年代的對日抗戰背景及中國女性當年的地位,表示看了一頭霧水,李安還因此解釋,《色,戒》是拍給華人看的,外國人不懂沒關係。也因此,他特別在乎華人的反應,尤其是台灣觀眾。

不過直稱自己是「近鄉情怯」的李安,在二十四日凌晨突然有感而發地說:「我知道電影很有爭議,但既然已經拍了,我還是會面對!」因此,除了面對票房壓力,對於今日舉行的記者會,他也說會不設防地回答任何問題。

拷貝數創限制級電影紀錄

昨晚七點《色,戒》在台灣正式上映,發行的博偉電影公司表示,全省共有一○七支拷貝,創下台灣限制級電影的紀錄。至截稿前,台北上映《色,戒》的戲院幾乎場場爆滿,預估台北票房就有三五○萬,日後的總票房至少可以破李安上部電影《斷背山》五千萬的紀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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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時報
A3 | 焦點新聞 | By 賀靜賢、李雨勳、汪宜儒 2007-09-25

政治放兩旁 首映會藍綠共一色


李安的《色,戒》旋風席捲全台,昨晚的首映會場,除了演藝圈藝人,連政治圈名人也暫拋政壇紛擾齊聚一堂。新聞局長謝志偉、國民黨總統參選人馬英九、蕭萬長,與台北縣長周錫瑋夫婦都出席。

自稱受到導演李安親自邀請赴會的馬英九,在面對蜂擁而上的媒體時,先是打趣說:「我又不是藝人,幹嘛問我?」但他也讚許地表示:「看到李安能在國際拿大獎很高興,希望他能帶給華人更多榮耀。」問他是否做好功課才來看片?他不解反問:「需要做什麼準備嗎?就是來看電影呀!」而副手蕭萬長則是默默在一旁維持著他的「微笑老蕭」形象,從頭陪笑到尾。 (關關:呵呵,小馬哥昨晚不知睡得可好?)

同樣表明自己受李安之邀而來的周錫瑋,則是一臉期盼地說:「聽人家說片裡有很多驚奇,所以趕快帶著太太一起來看看到底有多奇!」

由於先前有傳說,片商並不希望這次的首映會沾染上政治色彩,面對這些共襄盛舉的政治人物,片商方面僅淡淡表示,「沒有直接將票交給他們,票的流向與管道非常多,不過這些人的出席,導演都是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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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時報
A3 | 焦點新聞 | By 賀靜賢 2007-09-25

王蕙玲:李安能透徹精髓 不容易

名編劇王蕙玲是李安的最佳拍檔之一,昨天她低調出現在簽書會,專程回國就為了看完整版《色,戒》。王蕙玲說,湯唯之所以能被選中演王佳芝,重在她的「純真」,與章子怡具有爆發力的特質截然不同。王蕙玲說,湯唯即使只是靜靜地坐在那裡不開口,都令人想知道她的故事。

王蕙玲說,這次她從多倫多趕回台灣,就為了看電影,因為她怕回加拿大錯過映期,又怕去大陸時看不到一刀不剪的版本。先前,她只看了毛片,就深被電影感動。對於有看過電影的人已盛讚她的劇本超越了張愛玲的文字,王蕙玲笑說那是李安早就透徹了整個故事,才能有精湛的詮釋。

王蕙玲說,改編張愛玲著作的電影並不少,也很難,因為編劇很容易就陷入張愛玲的「文字獄」。她說,張愛玲是紅(樓夢)學高手,筆下隱功特強,外人要看出箇中精髓,不容易。王蕙玲說,李安開拓了自己的格局,儘管外界不斷放大電影裡的三場床戲,但其實整個故事的訊息是交織的;情慾戲裡不見得全是情慾,非情慾戲卻也許暗含情慾。

王蕙玲對於梁朝偉的表現,稱讚不已,他說,偉仔是年紀到了,加上自己的人生曾經過痛苦和歷練,所以表現得淋漓盡致,對湯唯的幫助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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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時報
D1 | 娛樂焦點 | By 李雨勳、賀靜賢、汪宜儒 2007-09-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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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戒首映 李媽媽驕傲說感動 李安感受熱情 亢奮一整晚

《色,戒》24日晚在台北欣欣晶華影城開6廳盛大首映,湧入1500名觀眾,李安進戲院時,紅毯兩旁人潮興奮尖叫。李媽媽還在首映禮上感謝大家對兒子的支持,直稱對李安的能力有信心。而李安則帶著靦腆笑容,在6廳當中穿梭向觀眾打招呼,他說身為台灣導演一分子十分光榮。

疼惜愛子 擔心健康

李安的媽媽穿著李崗的老婆為她準備的衣服現身首映會,2個女兒扶著她,3人神情滿是驕傲。對於《色,戒》的床戲備受爭議,李媽媽說:「我很信任他(李安),他拍的每部片子都很有水準。」

李安自言拍《色,戒》曾身心崩潰,李媽媽也非常憂心,「我最擔心就是他的身體健康,他壓力太大了。對工作有理想,做什麼都盡心盡力。投入很深,我總怕他體力透支。」李安愛打乒乓球,這次回來,媽媽替他準備了乒乓球拍帶回美國,希望兒子不忘運動保持健康。

擁抱演員 疲憊全消

李媽媽看到湯唯,笑說兒子選角就是有眼光。湯唯的髮型師Andy則大讚湯唯配合度高,不像章子怡有距離感。湯唯笑說,自己常聽李安提起台灣,所以早就在想像今晚的情景。

發行商博偉電影公司昨晚特別把參與演員柯宇綸、樊光耀、朱芷瑩和高英軒找去首映,想給李安一個驚喜,果然他們上台後,李安特別開心,一一擁抱他們。台灣影人和觀眾的熱情,讓李安的時差和疲憊一掃而空,整個晚上處於亢奮狀態。

小S觀影 提前性教育

而首映禮上也有不少藝人參與,黃立成搶頭香進戲院,至於也曾想演王佳芝的大S,和妹妹小S、黑人一同現身,她笑說:「這回是力宏邀我們來的,很期待!若真要我演這角色,可能無法這麼大膽吧!」而挺著肚子觀賞電影的小S,則不改直率個性說:「早一點讓她(肚裡的寶寶)接觸『性』也好,這是健康的性教育!」

李安昨晚陪著媽媽看完首映,觀眾連續鼓掌3次,李媽媽說:「這是一部很有深度的電影,大家只討論床戲,但如果沒有床戲,幾乎串不出後面的東西,我看了真的很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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聯合報
A19 | 民意論壇 | By 王長安╱資深影評人(台北市 2007-09-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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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情色戒 像維多利亞時代繪畫
李安終於載譽返國,而備受議論及關注的「色,戒」也在國內首映。

李安返國之前曾接受美國媒體訪問,談到「色,戒」對他而言,好像要去完成一項歷史任務,讓二次大戰的回憶再挑起作為中國人的懷舊及回顧;同時李安也坦誠這部改編自張愛玲只有二十八頁的小說,他在重新詮釋時承受相當大壓力,比起「斷背山」更加艱難。

其中有關演員相當大膽的情慾演出,李安認為,那是隱藏在文字下的激情,演員全力發揮下共同達到的戲劇高潮。

現在,就讓我們進入李安的影像世界,來看「色,戒」的全貌。

李安以兩小時卅五分鐘時間來詮釋張愛玲二十八頁的小說,在文字到影像的改編過程中,李安確實完成一部難得一見的佳作。在整體創作上,無論藝術層面及技術層面,都兼顧到電影呈現的歷史真實感,讓我們進入中國近代史一段混亂而被壓迫的時代。年輕學生的愛國情操,軍閥、特務、叛國賊的無法無天,人民生活及生命的脆弱,李安用人物、場景、情節、生活面貌拉我們回到那幾乎是陌生而消逝的時代。但人性還是穿越時代及歷史,活生生讓我們見證到國弱人貧的上海,女學生為了愛國,為了「中國不能亡」的信念,以 色誘奸諜,付出身體及生命。

在劇情上,李安增加不少湯唯、王力宏及梁朝偉的戲份,讓三人世界有了可看性。對梁朝偉而言,角色的挑戰較可在短時間進入,畢竟他已演過無數類型之港片;但對於湯唯及王力宏而言,這是一項極大的挑戰,李安成功的塑造這兩個相當有深度的角色,就如同當年塑造了章子怡一般,在愛恨之間的掙扎及矛盾,湯唯完成一個時代女學生、情婦及性伴侶的多重角 色,雖然最後犧牲了自我,但也彌補了陷入與敵人愛慾交織的一段情。

李安以影像說故事,對話簡潔而有個性,如湯唯問他喜不喜歡看電影?梁朝偉回答:我不喜歡去黑的地方。湯唯問他喜不喜歡她的鑽戒時,梁回答:我不喜歡鑽石,但喜歡它戴在妳手上。語言運用的簡潔及電影化也是該片成功之處。

至於大家議論紛紛的情愛赤裸場面,筆者倒認為那有如維多利亞時代的激情繪畫,將人類最原始的擁抱及性愛畫面以電影呈現,當然清純的湯唯陷入情慾之糾葛亦有隱義在其中。

「色,戒」的成功不是偶然的,而是李安在電影創作又一挑戰自我的突破,讓我們再一次恭喜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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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經濟日報
C01 | 電影 | By 林希 2007-09-25
標示關鍵字

李安 演戲人生 真假難分 《色,戒》開畫備忘


  書憑影貴,李安的《色,戒》讓張愛玲重成中港台熱門談論作家,《惘然記》再版推出,重踞書局當眼位置。文學雜誌亦翻箱倒籠,紛撰被傳為王佳芝原型的鄭蘋如本事。《色,戒 》在華語世界,該比《斷背山》更掀風潮。

  憑《斷背山》橫掃多個歐美電影獎項、榮登奧斯卡最佳導演後,該是李安最輕易爭取資源與決策權的時候。他卻偏向虎山行,偏離荷里活航道,回到40年代上海,還是出名不易傳神改編的張愛玲,可見《色,戒》的確「壓在他心上好些年」,此結不能不解。

  李安在威尼斯影展說過,若死跟原著、一字不改,戲就死了,故他是歷來最能摔開張作羈絆之人,把易先生雄性視點拌進原有王佳芝/張愛玲女性心思,枝葉情感皆飽滿。況且鄭蘋如的本事本是傳奇,有關她與特務丁默之野史傳聞甚多;張愛玲先來一番改動挪用,為自己關心的男女感情防題旨服務,如今李安又再行註釋,一個王佳芝已成鄭、張、李的多元投射,觀眾入場前不妨聊作參考。

王佳芝少女身熟女心

  張愛玲的《色,戒》寫於 1950 年,期間她離華赴美定居,此一萬多字終於1977年12月定稿,之後始傳王佳芝與易先生的故事,以鄭蘋如刺丁默為本。張愛玲一直沒交代材料來源,只是知情者發現兩者形神相似。早前《色, 戒》將上映之際,鄭蘋如的妹妹還出來指摘電影情節失實。

  有趣的是,有關鄭蘋如身世風韻的記載,比小說的王佳芝動人。史料以「上海絕色佳人」稱之,她亦受過正統間諜訓練,就算事敗被囚,還不放棄以美色換生機,臨死從容淡定,非常專業。張愛玲卻只重點形容王佳芝「稍嫌尖窄的額」、「秀麗的六角臉」與「胸前丘壑」等,她更是性經驗欠奉的大學生,因為陶醉演戲的興奮,當上這台戲的花旦,跟原型頗大出入。

  張動了這些手腳,很切合她愛寫「平凡人的不平凡」習性,但她亦灌注許多張式心思,舉例來說,書中選戒指一場,張透過王的觀察側寫易先生:「他的側影迎著燈,目光下視,睫毛像米色的蛾翅,歇落在瘦瘦的面頰上,在她看來是一種溫柔憐惜的神氣。這個人是真愛我的,她突然想,心下轟然一聲,若有所失。」怎看也不像廿出頭的王佳芝心情,倒見張愛玲回首時的片刻柔情。至於王事敗後,易絕情吩咐處死她這一節,有否包含張對胡蘭成負情之恨,見仁見智。

  王佳芝對戲的執迷,在李安鏡頭下堪稱淋漓盡致了。他接受《印刻文學生活雜誌》訪問時,便直認自己與王佳芝之間的聯繫。「她(王佳芝)其實是一個戲迷,在平常生活她好像沒有甚麼分量,可是一演戲,反而找到真實的自己,這個跟我個人很像。」已非戲假情真這麼簡單,而是演戲才是自己的層次。「我也是演話劇,後來走上這一行,她也是演話劇,後來走上這條路。很多的心情我們很像,當然在腦子裏我很像鄺裕民,就是我的節制呀各方面,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就是易先生,這些都是我身體裏面有的東西。」

床戲鋪展易先生情感

  無論王、易還是鄺,也是李安導演的化身,這解釋了何以《色,戒》並沒墨守張愛玲的女性思維,為梁朝偉飾演的易先生多添血肉。戲中的灼熱床戲,成了觀眾近日喋喋不休的焦點話題,而事實上每場床戲也「有話要說」,既是易王情感的遞進式,也在描摹易的內心。

  易先生平時無事已「心事重,又無法排遣」,故梁朝偉的眉頭也沒怎麼鬆過。身為特務首領的他每天如進出地獄,幹盡嚴刑逼供殘忍冷血之事,又隨時怕人暗殺自己,生活只有遏抑與凶暴。故此他第一次把王佳芝弄上手,便是一場歇斯底里的性虐待,是他的心理寫照。

  跟王佳芝的第二次,沒有性虐待,但易先生仍操控主導權。這場床戲雖說不上柔情蜜意,卻總算多了溫存,王半開玩笑要易另租公寓金屋藏嬌,是原本的王佳芝說的,還是偽裝的王佳芝說的?當中幾分真假耐人尋味。

  到了第三回,由本來的搏擊動作變成樹纏藤,易先生的雄性征服慾望,變成你來我往的極樂遊戲。導演借王佳芝所言,表達易先生要透過暴烈瘋狂的性,才能找到活著、真實存在的自己。而她本人,已經因為要事事留神的精神壓力,模糊了「我是誰」的界。

  小說的結局,是王一念之差放了易,反招殺身之禍,易速下殺機後既悲傷又暗自得意。「他們是原始的獵人與獵物的關係,虎與倀的關係,最終極的佔有。她這才是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最後還以他裝作無事與太太們言談甚歡作結,很絕。李安的版本比較信奉真愛,王佳芝放走他,他也是速下殺令,但當王託人交還戒指,易不肯收,只說了句「這不是我的」。最後一場他坐在王佳芝的床上,然後隱入黑暗中完場,並沒留下麻木不仁的尾巴,是李安把自家個性,改寫了張酸溜溜的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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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安現身

  李安導演行色匆匆來港兩天半,周六出席《色,戒》首映禮後,周日亮相香港亞洲電影節開幕日的「華語電影,薪火相傳」座談會,與港台兩位新導演譚國明、林靖傑談電影投資、發行、本土工業與中國市場等。

  3 位導演也有貼錢拍戲的經驗,李安為拍好《色,戒》補貼了 200 多萬美元。他最初拍戲,也像譚國明與林靖傑的規模,遂以過來人身份,勉勵電影工作者「不要掉衝動,否則失去賽馬速度。」

  國際地位與日俱增的李安,被問到到未來市場的期望,也有話直說。「中國市場非常巨大,但缺乏電影文化。眼見港台電影工業沒落,像荒土一樣,期待它能走到荷里活之前,難免好大喜功的想法,是假大虛。電影業不是奧運,用最美設計師、最大的建築,把人練死了就好,它是長期自然發展,要承接過去、適應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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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戒》原聲大碟

  看《色,戒》前,不少人趕看原著,看過後又不免從原聲大碟細味箇中情懷。原聲大碟由《在這遙遠的附近》(The Painted Veil)金球獎最佳配樂得主 Alexandre Desplat 操刀,這位法籍配樂大師以大提琴與鋼琴為主,時而哀傷時而優雅,捕捉李安電影世界裏上世紀上海的氛圍。

  Alexandre Desplat 為《色,戒》譜寫了感傷的主旋律,但亦因應戲中王佳芝與易先生的緊張時刻,譜寫了引來輕微陰暗不安的曲,如《Nanjing Road》便以歇斯底里的大提琴奏出殺機,李安更親自為此曲彈琴。

  亞洲版原聲大碟特別收錄張學友主唱的主題曲《淹沒》,旋律傷感,周禮茂與李安多年拍檔 James Schamus 的詞從易先生角度寫無奈,張學友沉鬱化身易先生,不斷呢喃「色如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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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都市報
B10 | 娛樂大手筆 | 我在現場 | By 文雋 2007-09-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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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白與補白———《太陽》與《色,戒》的分別

當《太陽照常升起》和《色,戒》都在威尼斯參賽時,揣測誰能拿獎這些話都是行外話。因為只有真正都看了兩部片,然後設身處地想像一下自己如果是張藝謀,或其中一位評委,要決定哪部片最終得獎確是十分為難的事。已經不能用"各擅勝場"這些套話。明顯地,姜文和李安就是不一樣,風格南轅北轍,根本無可比擬,也無法放在同一台階上來衡算。

結果,"金獅"落到李安的《色,戒》手上,這個決定,完全無損評委們的專業性和公正性。在魚與熊掌之間,評委們選擇了易入口消化的慢火煎魚,對那罕見的熊掌,因為無從下廚,也不知道這樣的煮法是否合乎胃口,於是,他們捨割了《太陽照常升起》,選取了《 色, 戒》。

又或者這樣說吧,姜文的《太陽照常升起》,拍的是一種情緒,一份意境,就像國畫,留白的地方頗多,若能心領神會,揣摩到留白部分的意思,自然能"升華"到某個層次,某個境界。

反之,李安的《色,戒》,卻像一幅用工筆精雕細琢細節的西洋油畫,李安將張愛玲那不足二萬字的原小說用"補白"的方法,全部填滿,一絲不苟,不放過任何一個細微的環節。張愛玲在文字中提到的,照單全收,把那味道百分百還原;張愛玲沒有提到的,李安用更大的努力去補遺,尤其把王佳芝這個人物的前史都填上顏 色,讓大家恍然大悟。

姜文就怕大家看得太淺白,所以留下很多符號和密碼;李安則擔心大家看得不明白,不清楚,所以用心詮釋,幾乎"畫公仔畫出腸"———那三幕上戲,不就是在畫公仔嗎?

最後,評委們和觀眾都折服於李安的用心和毅力,佩服他揣摩張愛玲心思的細膩,把獎金和獎品都給李安,可以說,無可厚非!

色,戒》的觀後感,是一個"勁"字。想不到李安能把三四十年代的上海和香港,拍得那麼活靈活現,別具生活實感;想不到他在鏡頭下調度男女主角,能如此"豁"出去淋漓盡致。這片,應是李安最具商業味的藝術片,前無古人!

《太陽照常升起》給我們的感覺則是"爽",即過癮。正如姜文所說,High的時候看,你會得到前所未有的快感!

李安覺得性感 湯唯死過一回


露腋毛引議論 李安覺得性感 湯唯死過一回 終於走出王佳芝
〔 2007.09.26 中國時報 〕 張士達/台北報導

 湯唯經歷了「像死過一回」的《色,戒》演出經驗,24日在台北表示,她終於漸漸走出了王佳芝的世界:「我拍完後一直以為我可以離開,配音時卻又發現,那些東西又回來了,只是暫時被封在心裡拉上了拉鍊。從威尼斯到現在在這裡,記者們的問題都不斷讓我重新思考,現在我終於覺得,離王佳芝愈來愈遠了。」

拉著李安說心事

 湯唯表示,當時看完劇本太震撼,至今仍記得在香港走在天橋上,彷彿周遭都不存在,「像死過一回」,後來拉著李安不停地說了兩天,把活了27年來的所見所感都說了出來。李安則笑說:「從以前念藝專時,女孩子就很容易跟我親近,總會講很多事給我聽,總是只有講講,也沒有幹麼。」

 常被對比章子怡

同樣身為李安發掘走紅的女主角,湯唯的星途常被拿來與章子怡比較,李安表示,這兩人其實幾乎是剛好相反的,章子怡在《臥虎藏龍》的角色「玉嬌龍」全是天馬行空的虛構,也不需要扛戲,而是來偷戲的,他導戲時常想如果是他會怎麼做,然後就朝相反去走。湯唯的角色王佳芝卻跟李安自己很像,因此導戲時總是將心比心,形成一種非常近的工作關係。湯唯則感念地說:「導演很辛苦,又要挖我們,又要保護我們。謝謝導演。」

拍片8個月沒刮毛

湯唯在《色,戒》片中穿削肩旗袍與床戲均露出腋毛,也意外引發許多觀眾討論「30年代女人刮不刮腋毛」,就連蔡康永看完《色,戒》後也在節目中表示,片中湯唯露腋毛比看床戲還驚悚,並讚賞李安「實在很勇敢」。湯唯則表示,導演有一天忽然跟她提起,她才意識到腋毛的問題,後來拍片整整8個月期間都沒刮過腋毛。李安則表示,就連到了60、70年代他母親都沒刮過腋毛,他並坦承:「我個人覺得腋毛很性感,刮掉很可惜,應該秀出來。」

央视:8岁长跑神童海南跑至天安门

http://www.cctv.com/video/shehuijilu/2007/09/shehuijilu_300_20070924_1.shtml
http://www.cctv.com/video/shehuijilu/2007/09/shehuijilu_300_20070925_1.shtml

海頓。莫札特。貝多芬。衝突。音樂。

用衝突創造音樂
文章日期:2007年9月26日

【明報專訊】指揮家羅傑.諾林頓說:「貝多芬一生創作了十首歌劇……」等等,貝多芬除了《費黛里奧》之外,還有其他歌劇作品嗎,諾林頓昏頭啦?喔,原來他的話還有下半句:「只是其中九部剛巧是用交響曲形式寫成的。」

諾林頓用誇張的表達,突顯了他理解、指揮、演出貝多芬九首交響曲,內在貫串最重要的成分——戲劇性衝突。

別說《英雄》、《命運》等幾首依靠衝突樂段建立其風格名聲的曲子,就連第六號《田園》交響曲,都藏有重要的衝突題材。

聽聽《田園》的第四樂章吧!這個樂章有最短的標題——暴風雨。藉由標題指示,我們很自然地將那由管樂吹奏的緊張和弦,和打擊樂器製造出來的巨大聲量,想像成大自然變天產生的威嚇震駭,雷聲、閃電、雨聲,還有呼呼吼吼的大風。

然而貝多芬寫的音樂不是這樣。那典型的貝多芬句法,塑造了幾個對立的聲音,彼此激盪、升高、爆破,和弦散解後再度分組重整,再繼續激盪、升高、爆破……這不是大自然與人之間的關係,這明明是不同角色,人類七情六慾角色,在命運的操弄下互相撞擊,盪漾出讓人害怕、又讓人好奇的衝突啊!

這才是貝多芬的戲劇性,來自人的戲劇衝突。他呈現的大自然,與人平起平坐;或換個角度說,他呈現的人,即使面對大自然,也總是保留憤怒尊嚴、平起平坐的地位。

像貝多芬自己。貝多芬的交響曲,有始終不變的關懷,如何在經歷種種衝突,經歷了衝突所製造的悲劇與痛苦,所有的緊張懸宕,最後產生了一種勝利的和諧,一種包納衝突的壯美,於焉從和諧中誕生。這正是貝多芬自我生命經歷的人間戲劇,也是他帶給西洋古典音樂傳統最了不起的資產。

如果貝多芬之前的時代,只有海頓一位大師,那麼貝多芬很可能逃不掉做一位海頓仿襲者的宿命角色。還好,貝多芬崇拜、服氣的對象,除了海頓,還有莫札特。

莫札特在遠比海頓短促的創作生涯中,有一個領域卻在作品的豐富性上,超過海頓,那就是世俗歌劇。莫札特熱中於創作歌劇,歌劇經驗的核心,就是角色與角色之間的衝突。角色衝突的戲劇性,讓歌劇能夠吸引大批觀眾;進而歌劇的戲劇性,也必然滲透、影響到歌劇中的音樂。於是一種新的音樂概念,隱隱然從歌劇的暗示中浮顯了:那就是將不同器樂、不同聲部看成不同角色,彼此衝擊,而非彼此協和來製造出音樂。

莫札特最後四首交響曲,從第三十八號到第四十一號,已經開端了這種傾向。這四首交響曲,第一樂章呈示部,都有兩個個性明顯不同的主題;其發展部被刻意地壓縮,卻擠爆出海頓作品裏絕對不會有的戲劇性,戲劇衝突張力快速拉高到一定程度,才回到主調。曲中的歌唱性與戲劇性,當然和歌劇有密切關係。

莫札特開啟其端的戲劇性音樂,在貝多芬身上爆出了飛躍的成果。

貝多芬發揚光大了音樂裏的戲劇衝突性,他同時也就開發了海頓與莫札特不會用、不敢用的其他和弦。在原本主流的三和弦之上,貝多芬大量試驗五和弦、七和弦及其多種變化。他的穩定和弦,必然要先經過一長串的緊張奮鬥,迂曲衝突之後,才會昂揚呈現。藉由這樣的過程,貝多芬同時改造了舊有和弦的情感意涵。那些和弦聲音,不再是想當然耳的音聲基礎,它們在衝突歷劫後湧現,必然帶一種勝利的甜美與滿足,一種衝突昇華之後,才可能讓我們看到的聖潔光華。

[楊照 台灣作家.《新新聞》社長]

讀點詩吧。白居易《琵琶行》。



K,
長安女何幸,得大才子為長句歌以贈之,凡六百一十六言。才子,倡女,情輾轉,傳千古

《琵琶行•並序》
作者:白居易

元和十年,余左遷九江郡司馬。明年秋,送客湓浦口,聞舟中夜彈琵琶者。

聽其音,錚錚然有京都聲。問其人,本長安倡女,嘗學琶琵于穆曹二善才。年長色衰,委身為賈人婦。遂令酒使快彈數曲。曲罷憫然,自敍少小時歡樂事,今漂淪憔悴,轉徒于江湖間餘出官二年,恬然自安,感斯人言,是夕始覺有遷謫意。因為長句歌以贈之,凡六百一十六言。命曰《琵琶行》。

潯陽江頭夜送客,楓葉荻花秋瑟瑟。
主人下馬客在船,舉酒欲飲無管弦。
醉不成歡慘將別,別時茫茫江浸月。
忽聞水上琵琶聲,主人忘歸客不發。
尋聲暗問彈者誰,琵琶聲停欲語遲。
移船相近邀相見,添酒回燈重開宴。
千呼萬喚始出來,猶抱琵琶半遮面。
轉軸撥弦三兩聲,未成曲調先有情。
弦弦掩抑聲聲思,似訴平生不得志。
低眉信手續續彈,說盡心中無限事。
輕攏慢撚抹複挑,初為霓裳後六么。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語。
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
間關鶯語花底滑,幽咽泉流水下灘。
水泉冷澀弦凝絕,凝絕不通聲漸歇。
別有幽愁暗恨生,此時無聲勝有聲。
銀瓶乍破水漿迸,鐵騎突出刀槍鳴。
曲終收撥當心畫,四弦一聲如裂帛。
東船西舫悄無言,唯見江心秋月白。
沉吟放撥插弦中,整頓衣裳起斂容。
自言本是京城女,家在蝦蟆陵下住。
十三學得琵琶成,名屬教坊第一部。
曲罷常教善才服,妝成每被秋娘爐。
五陵年少爭纏頭,一曲紅綃不知數。
鈿頭銀篦擊節碎,血色羅裙翻酒汙。
今年歡笑複明年,秋月春風等閒度。
弟走從軍阿姨死,暮去朝來顏色故。
門前冷落車馬稀,老大嫁作商人婦。
商人重利輕別離,前月浮梁買茶去。
去來江口守空船,繞艙明月江水寒。
夜深忽夢少年事,夢啼妝淚紅闌幹。
我聞琵琶已歎息,又聞此語重唧唧。
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
我從去年辭帝京,謫居臥病潯陽城。
潯陽地僻無音樂,終歲不聞絲竹聲。
住近湓江地低濕,黃蘆苦竹繞宅生。
其間旦暮聞何物,杜鵑啼血猿哀鳴。
春江花朝秋月夜,往往取酒還獨傾。
豈無山歌與姑笛,嘔啞嘲哳難為聽。
今夜聞君琵琶語,如聽仙樂耳暫明。
莫辭更坐彈一曲,為君翻作琵琶行。
感我此言良久立,卻坐促弦弦轉急。
淒淒不似向前聲,滿座重聞皆掩泣。
座中泣下誰最多,江州司馬清衫濕。

【注解】:

1、左遷:貶官。
2、凡:共。
3、間關:鳥鳴聲。
4、蝦蟆陵:下馬陵,其附近乃歌女聚居地。
5、秋娘:歌妓們的通稱。
6、爭纏頭:競相贈送財物。
7、鈿頭銀篦:婦女頭上飾物。
8、浮梁:江西景德鎮。
9、嘔啞嘲哳:形容聲音嘶啞雜亂刺耳。
10、向前:剛才。
11、青衫:唐官員以等級穿著不同顏色衣裳。青衫是最低一級的服色。

龍口粉絲:如此濃烈的「色」,如此肅殺的「戒」

如此濃烈的「色」,如此肅殺的「戒」
中國時報
A3 | 焦點新聞 | By 龍應台
2007-09-25
「所有的尺寸都是真的,包括三輪車的牌照和牌照上面的號碼。」李安說。
我問的是,「色戒」裡老上海街景是如何拍出來的。他說,他的研究團隊下了很深的工夫,而上海製片廠也大手筆地重現了上海老街。
搶救一段灰飛煙滅的歷史
「建築材料呢?」「也是真的。」
我已經覺得不可思議了,但是再追一句:「可是,街上兩排法國梧桐是真的嗎?」
「一棵一棵種下去的。」李安說。
他提醒我,第二次再看時,注意看易先生辦公室裡那張桌子。民國時代的桌子,他找了很久,因為大陸已經沒有這樣的東西。桌上所有的文具,包括一只杯子,都費了很大的工夫尋找。
「你有沒有注意到易先生辦公桌後側有一個很大的雕像?」
啊?沒有。
是鍾馗。搞特務的都會放個鍾馗在辦公室裡。」
李安並非只是在忠實於張愛玲的原著,他是在設法忠實於一段灰飛煙滅的歷史。易先生進出的門禁森嚴的後巷,還真的就是當年七十六號特務頭子之一李士群的住宅後巷。
香港又怎麼拍的?香港的老街根本拆光了,大學生坐電車那些看起來像中環德輔道的鏡頭,怎麼來的?
「那是檳城和怡保。那裡的街屋和老香港一樣,但是保留得很完整,只是馬來西亞的屋頂是斜的,所以要作些電腦處理。」
戲裡戲外 人生層層交織
「那電車怎麼來的?」
「特別做的,真的電車。」
學生演戲的部分,是在香港大學陸佑堂裡頭拍的。一九一○年代的建築,立在山頭,仍舊風姿綽約。拍學生演戲的那一段,李安覺得全身起雞皮疙瘩,因為影片裡的一切,都是他自己在台北國 立藝專第一次演話劇時所經歷的:大學禮堂的舞台,純真年輕的學生,從演戲裡頭發揮自己又找到自己的奇異經驗,演完以後大夥興奮地去吃宵夜,空空的街上下著小雨… (關關:是啊,謝幕之后,情緒沉浸在戲中人卻要抽離回現實,那種依依不舍,不演戲不知道。我們。吃餛飩,在南大的南北大門之間。戲里的角色,將曖昧帶到夜幕下的現實中,極其正常。外人看,他們是病的。)
李安在敘述,我看著他的眼睛,很大的眼睛,溫煦、誠懇,但是很深刻。這裡有好幾層的人生和故事交叉重疊了:二十歲的李安和二十歲的王佳芝、鄺裕民,過去的年輕演員李安和現在的年輕演員湯唯。從前和此刻,戲裡和戲外,劇本和人生,層層交織。
在尋找易先生的辦公桌時,浮現在李安腦裡的是「小時候爸爸會用的那種桌子。」「色戒」在尋找的,是爸爸的時代會看的電影,會哼的歌,會穿的衣服,會擺在書架上的書,還有民國的口音。一口京腔普通話的湯唯得上課改學南方的國語。梁朝偉、王力宏、湯唯上了三個月的課,要讀「未央歌」、「藍與黑」,要看尤敏主演的「星星月亮太陽」,要聽當時的流行音樂,要讀戴笠和胡蘭成的傳記和作品,要熟悉張愛玲作品裡的每一個字,要進入一個有縱深的、完整的歷史情境。
現在若不拍 就會永遠沉沒
很深地「浸泡」在那個歷史情境裡,李安說,拍到後來,幾乎有點被「附身」的感覺。「是張愛玲的作品找我,不是我找它。這段歷史,就是要被留下來。」
可是他們這個年齡的人距離那個時代,太遙遠了。」似乎說得口都乾了,他喝了一口茶,繼續,「我們這一代還知道一點點,我們這一代不拍這電影,將來,就永遠不可能了。」
我看著李安。這是香港中環的四季酒店,接近晚上十一點,我突然發現了「色戒」是什麼。
它是李安個人的「搶救歷史」行動。也許是張愛玲小說裡人性的矛盾吸引了他,也許是張愛玲離經叛道的價值觀觸動了他,也許是小說的電影筆法啟發了他,但是,真正拍起來,卻是一個非常個人的理由,使得他以「人類學家」的求證精神和「歷史學家」的精準態度去「落實」張愛玲的小說,把四○年代的民國史──包括它的精神面貌和物質生活,像拍紀錄片一樣寫實地紀錄下來。他非常自覺,這段民國史,在香港只是看不見的邊緣,在大陸早已湮沒沉埋,在台灣,逐漸被去除、被遺忘,被拋棄,如果他不做,這一段就可能永遠地沉沒。他在搶救一段他自己是其中一部分的式微的歷史。
把張愛玲褪色的膠捲還原
「話劇團的部分在港大陸佑堂拍,你知道陸佑是什麼人嗎?」
他搖頭。
「你記得民國五十三年,有架飛機因為劫機在台中附近掉下來,死了五六十個人,很多電影圈的重要人物,裡面有個人叫陸運濤?」
「當然知道,」李安說,「他是電懋電影的創立人,『星星月亮太陽』就是他的。他那時先來花蓮,還有雷震跟趙雷,我那時九歲,還跟他們一起照相,印象很深刻。」
陸佑,就是陸運濤的父親。」
啊…他不說話了,可是我們可能都在想一樣的事情:歷史的許多蛛絲馬跡,看似互不相關,卻會在你毫無準備的時候驀然浮現,彷彿它找到了你。張愛玲在一九三九年拎著一支大皮箱來到港大校園,許地山是她的系主任。戰火開打時,她在陸佑堂的臨時醫院裡作學生看護,外表清純的女學生心裡深藏著一個人性X光照相機,喀擦喀擦拍下人世的荒蕪。二十幾歲的港大女生張愛玲,是否料到七十年後在陸佑堂,有個李安試圖把她褪 色的膠捲還原?
床戲演得那樣真實,那樣徹底,使我對兩位演員肅然起敬,但是,如果不是演員對導演有極度的信任,這樣沒有保留的演出是做不到的。李安是如何說服演員在這部電影裡,激烈而直接的性,是必要的呢
我相信它的必要。
張愛玲的這篇「不好看」的小說,之所以驚世駭俗,主要是因為小說中違反世俗的黑白不分、忠奸不明的價值觀。一般的作者去處理女特工和漢奸的故事,難免要寫女特工的壯烈和漢奸的可惡。張愛玲的女特工卻因為私情而害了國事,張愛玲的漢奸,也不那麼明白地可惡,長得「蒼白清秀」,最貼近的描述,透露的倒有幾分可憐:「此刻的微笑也絲毫不帶諷刺性,不過有點悲哀。他的側影迎著台燈,目光下視,睫毛像米 色的蛾翅,歇落在瘦瘦的面頰上,在她看來是一种溫柔憐惜的神氣。」
獵人P獵物 角色很弔詭
更「嚴重」的是,女特工之所以動情,那情卻也不是一般浪漫小說裡的純純的愛,而是,性愛。「事實是,每次跟老易在一起都像洗了個熱水澡,把積鬱都沖掉了,因為一切都有了個目的。」征服一個男人通過他的胃,「到女人心裡的路通過陰道。」如果王佳芝背叛了她的同志,是由於她純純的愛,她還可能被世俗諒解甚至美化,但是,她卻是因為性的享受,而產生情,而背叛大義,這,才是真正的離經叛道,才是小說真正的強大張力所在。「她最後對他的感情強烈到是什麼感情都不相干了,只是有感情。他們是原始的獵人與獵物的關系,虎與倀的關系,最終極的佔有。」就權力的掌控而言,易先生是「獵人」,王佳芝是「獵物」;就肉體的釋放而言,王佳芝可能是「獵人」,易先生是「獵物」。 (關關:他們病了。世間,只有彼此相互為“藥”,戒不掉。戒了,就沒命。現實與張愛玲,都沒法讓他們活,因為,他們,真的,“戒了”。)
因為有如此濃烈的「色」,才會有危險而肅殺的「戒」。易先生把一枚「戒指」圈在王佳芝的手指上,究竟是易先生施「戒」於王,還是王是易先生的「 戒」,恐怕是一個辯證關係、互為連環。「虎」和「倀」是什麼關係?「倀」和「娼」又是什麼關係?在小說裡,性寫得隱晦,但是張愛玲彷彿給李安寫了導演指示;「到女人心裡的路通過陰道」,是一個寫在劇本旁邊的導演指示。導演完全看見了性愛在這齣戲裡關鍵的地位,所有的戲劇矛盾和緊張,其實都源自這裡。
性愛精準拿捏 張力瀕斷裂
李安對性愛的拿捏,非常精準。頭一場床戲的暴虐或可被批評為缺乏創意,因為專家會指出,這種性的暴虐在納粹電影裡常會出現,用來凸顯「權勢就是春藥」的主題。但是在其後的床戲中,兩人身體之極盡纏繞交揉而神情之極盡控制緊繃,充分呈現了兩人對自己、對命運的態度:易先生對戰事早有壞的預感,知道自己前途堪虞。王佳芝更是走在火燙的刀山上,命提在手裡。兩人的表情,有絕望的神色 ,性愛,是亡命之徒的唯一救贖也是最後一搏;加上一張床外面的世界是狼犬和手槍,暗殺和刑求,陰雨綿綿,「色」與「戒」在這裡做最尖銳的抵觸對峙,李安把戲劇的張力拉到接近斷裂邊緣。 (關關轉白居易《琵琶行》: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 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泉流水下滩。 水泉冷涩弦凝绝,凝绝不通声渐歇。 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 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曲终收拨当心画,四弦一声如裂帛。)
張愛玲曾經深愛胡蘭成,胡蘭成曾經傷害張愛玲。張愛玲對於「漢奸」胡蘭成,有多麼深的愛和恨?不敢說,但是在「色戒」裡,王佳芝身上有那麼多張愛玲的影子,而易先生身上又無法不令人聯想胡蘭成。
關關錄白居易《琵琶行》:去来江口守空船,绕舱明月江水寒。 夜深忽梦少年事,梦啼妆泪红阑干。 我闻琵琶已叹息,又闻此语重唧唧。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色戒」會讓張愛玲塗塗寫寫三十年,最後寫出來,又是一個藏的比露的多得多的東西,太多的欲言又止,太多的語焉不詳,太複雜的情感,太曖昧的態度,從四十年代她剛出道就被指控為「漢奸文人」這段歷程來看,「色 戒」可能真是隱藏著最多張愛玲內心情感糾纏的一篇作品。 ( 關關錄白居易《琵琶行》: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 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 弦弦掩抑声声思,似诉平生不得志。 低眉信手续续弹,说尽心中无限事。 轻拢慢捻抹复挑,初为霓裳后六幺。 )
深度掌鏡 窺見極致藝術
「色戒」,表面上看起來似乎是寫鄭蘋如和丁默(村)的故事,實際上,那幽微暗色的心理世界,那愛與恨、「獵人與獵物」、「虎與倀」的關係、那「終極的佔有」,寫的哪裡是鄭蘋如和丁默(村)呢?李安說,他讓梁朝偉揣摩易先生角 色時,是讓他把丁默(村)、李士群、胡蘭成、戴笠四個人的特質揉合在一起的。湯唯演的,是王佳芝和張愛玲的重疊。 (關關錄白居易《琵琶行》:莫辞更坐弹一曲,为君翻作琵琶行。 感我此言良久立,却坐促弦弦转急。 凄凄不似向前声,满座重闻皆掩泣。 座中泣下谁最多,江州司马清衫湿。)
性愛可以演出這樣一個藝術的深度,Bravo,李安

9/25/2007

海南文昌沉船四船員獲救

海南文昌沉船四船員獲救 另四人正在搜救中
中新社海口九月二十五日電(記者 關向東)二十五日晨九時,海南海事局副局長張捷連線記者稱:因第十四號熱帶風暴“范斯高”在瓊州海峽文昌市鋪前鎮木蘭灣海域沉沒的漁船,已經有四名船員獲救,第四名船員是在今晨五時左右救起。目前,另四名船員仍正在搜救中。
據張捷介紹,繼昨日出動船舶和直升機搜救至深夜之後,今晨海關、海警、海事、海南海上搜救中心、漁政五艘船舶連袂出動,交通部南海救助飛行隊也派出一架直升飛機,在瓊州海峽東部範圍內繼續搜救。
據交通部南海救助局介紹,九月二十二日“瓊昌江一0一八五號漁船”,從廣東珠海出發返海南儋州市白馬井鎮,途徑文昌市鋪前鎮木蘭灣海域時,遭遇今年第十四號熱帶風暴“范斯高”,漁船被風浪打翻沉沒。
翻船時船上共有八名漁民,其中三名船員爬在已經反轉的隨船救生小船上,隨著海浪漂流到岸邊。當日中午一時三十分文昌邊防支隊鋪前港邊防派出所,在文昌鋪前鎮木蘭灣和木蘭港找到他們。
另據海南海事部門消息,受“范斯高”的影響,中海油湛江分公司的一艘“海洋石油八八一”液化石油氣船,二十四日在海南省臨高縣鄰昌島附近海域擱淺,海上搜救部門緊急救援,成功救助船上二十一名船員。
張捷稱,“范斯高”正面襲擊海南,海上還出現其他一些險情,不過不涉及人命。

「大漢奸」殺了「小漢奸」

馬英九當然要去看《色,戒》首映
——記抗日勝利後第一個被槍決的「漢奸」
文章日期:2007年9月25日

【明報專訊】昨晚,在香港,當勞永樂雄辯滔滔說自己比陳方安生 更適合在立法會 為民請命、當陳方安生支支吾吾說自己比葉劉淑儀 更適合做立法會議員,李安帶他的《色,戒》在台灣舉行了極其隆重的首映禮。
典禮上,民進黨的新聞局長謝志偉以公職身分現身了,國民黨的總統候選人則以貴賓身分出席了。謝長廷沒有來臨,據說是沒受邀請,記者問他作何感想,他淡然回答﹕「大概應該是有邀請的,我不太知道,而且我在南部有行程,今晚就有一個活動,去不了。」
這顯然只是打圓場的外交辭令。若真被邀,豈會忍住不說?這是面子問題,政治人物,最輸不起的,一是選票,二是面子,而兩者又總是二為一、一為二。
李安為什麼沒邀請謝長廷?原因不明,亦有太多的可能理由,沒必要深究,倒是向來口齒伶俐的謝長廷,不知何故,這趟表現得極其「君子」,沒有趁機反擊,忘記借《色,戒》來嘲諷一下馬英九和他的國民黨。其實,謝長廷大可拉開笑臉道﹕「這齣電影說的是暗殺漢奸故事,當然比較適合馬英九去看啊。當年的漢奸,百分之九十九是國民黨員,國民黨早就慣於互相出賣,創造了大大小小的時代悲劇;馬先生代表國民黨去看電影,看完,反省一下,懺悔一下,亦是好事。」
國民黨做「漢奸」,由汪精衛而周佛海而陳公博而丁默而這個或那個,確屬時代悲劇,而悲劇之尤在於,他們不僅或自願或被迫對日本侵略者笑臉相迎,他們更須時刻提防來自佔領區內或淪陷外的同志出賣,如本欄上周所述,《色,戒》電影之動人,正是李安拍出了箇中的恐怖氣氛。殺氣飄浮於空中,戰爭滲透於每一天每一秒,死亡,可以轟轟烈烈,亦可以無色無味。
恐怖的氣氛於戰後依然持續,因為,出賣,亦是依然持續。
先別說周佛海和陳公博和丁默的「漢奸」身分背後都有複雜神秘的「無間道」故事,他們也許是「上海劉德華 」,也說不定是「南京梁朝偉」,更有可能是「北京黃秋生」,誰奸誰忠,何時忠何時奸,如何奸如何忠,尚有極多疑點有待辨清,尚有極多證據等待發掘,即連是戰後第一個被槍決的「漢奸」繆斌,他雖早於汪精衛成立南京政權時已經聲名狼藉,做中國人的官,貪污舞弊;做日本人的狗,惡形惡相,但他於日本戰敗之前卻亦有過一段為蔣介石「媾和日本」的曖昧歲月。只可惜,日本人打敗仗,蔣介石翻臉不認人,急急把他槍斃滅口;若「媾和」便是「賣國」,我們不妨說,是「大漢奸」殺了「小漢奸」。
繆斌,江蘇人,1895年生,曾讀上海南洋公學,讀書不成,只因校長是無錫同鄉,給他加分放水,讓他畢業。離開校門,繆斌加入國民黨,投到蔣介石門下,拍馬逢迎,扶搖直上,在官場風光了一陣子,「九一八」事件後,赴日活動,結識了昭和天皇的堂兄東久邇親王,轉向媚日,寫書替軍國主義張目,更於返國後出任淪陷區的「新民會」副會長,搶先做走狗,「漢奸資歷」比汪精衛還長。
汪精衛成立南京政權後,經由日本軍部的引薦,繆斌先後做過立法院副院長、考試院副院長。1942年,繆斌眼見於南京官場內有職無權,不惜再吃回頭草,聯絡重慶,跟特務頭子戴笠扯上了線,從此周旋於汪、蔣、日之間,食盡三家政治茶禮。
好了,故事進入正題了﹕1944年7月,日本內閣改組,主和派小磯首相上場,認為久戰必敗,欲跟重慶政權聯絡,重開秘密和談,而他們相信,既親日又親蔣的繆斌應是最佳的中間人。經過多月籌劃,翌年2月,繆斌在蔣介石指派下,化名「佐藤」前赴日本,見了東久邇,請他代向日皇傳達和議,所持理由竟是,「重慶不願看到日本完全被摧,因為中國的自保依賴日本的繼續存在,日本是中國的防浪堤」。然而小磯政權未幾崩潰,換上鈴木政府,沒再理會繆斌,這傢伙只好摸摸鼻子返回上海。
雖然媾和未成,總算賣命有功,因此重慶政府於戰後大舉逮捕「漢奸」,繆斌仍可逍遙於上海灘豪宅,有恃無恐,百毒不侵。豈料,逍遙了3個月,軍統局突然上門抓人,把他丟進牢房,更以快刀斬亂麻的速度審之判之,最後五花大綁押赴刑場,槍斃之,令他成為「漢奸死亡筆記」上的第一人。
為什麼?蔣介石心虛也。原來駐日美國於戰後一份名為《佐藤檔案》的東西,詳載繆斌之赴日媾和行徑,而當時美、英列強一直禁止同盟國私下議和,麥克阿瑟對蔣介石大興問罪之師,老奸巨滑的蔣介石一方面矢口否認曾有此事,另方面親下「按律辦理」的手諭把繆斌置諸死地。此「漢奸」,彼「漢奸」,此時我出賣你,彼時你出賣我,中國老百姓就在國民黨的狗咬狗裏,被迫陪葬,血流成河。
中國現代史上的「漢奸」悲劇,說之不盡。且以周佛海為例,這個汪政權的二把手,於受審時說過一段非常耐人尋味的自辯,法庭以「圖謀敵國,圖謀反抗本國」之罪告他,周佛海笑說﹕「這與我的情節很不相符。我參加南京政府的前半段是,『通謀敵國,圖謀有利本國』;後半段則是,『通謀本國,圖謀不利敵國』。我與中樞數年之中,既已取得直接聯繫,我的一切工作,也大都奉中央之命而行。」「漢奸」話題在中國大陸向來敏感,避嫌者多,討論者少,但因李安拍《色,戒》,以國難為經,以愛情為緯,明星耀目,金獅光榮,近來竟然引起不少有關「到底怎樣才算漢奸?」的熱烈討論,實屬妙事;在台灣,「漢奸」話題早已過時,「台奸」話題卻方興未艾,且看《色,戒》又能否在福爾摩莎、婆娑之島引爆另一番政治聯想。而這一切,恐怕都在李安意料之外吧?
馬家輝--資深傳媒人

李大同。歷史教科書。

K,
肥仔十二歲,就曾問:媽,在哪兒可以看到真實的歷史?
記得,訪問文道,談起兩岸可讀到的文學、歷史,竟然就是:Half,half,自然是指八0年代之前.
夢城的好處,李歐梵教授說得好:兩岸、此間、歐美,只要有心讀書,都可以看得到。文道,就是自己拼圖,拼出了兩岸的文、史、哲版圖。
小女子,尤記得八0年代,胡適、梁實秋在內地被開禁,發行日,是去新華書店等開門,搶“熱乎”的。如饑似渴。
聽文道和馬先生說,八0的臺灣,魯迅還是禁書吶;我們,則只有從他老人家那里,隱隱約約猜測歷史的真相。一句“直面慘淡的人生”,成了小女子人生的底線。
不讀史,不讀真的歷史,或是不讀了方方面面去拼出“歷史真相”——溫暖的歷史,而只是順從某家意識形態讀史,讀不如不讀,會魘著的。歷史人物,不就是,鬼?

最後的鬧劇
文章日期:2007年9月25日

【明報專訊】9月是學校新學年的開始,傳來噩耗:剛剛使用了一年的上海新版歷史教科書被廢止了!

這套新版歷史教科書很受知識界好評,原因是它第一次用世界文明的演進歷程替代了傳統歷史教科書以「階級鬥爭」為綱的編纂模式,這是很有創見的一次革新。在諸多評論中,上海學者朱學勤的評論最為恰切:在精神領域,這是用「人奶」取代了「狼奶」來哺育中國的孩子們。另外具有開創意義的是,它的出現,打破了整個中國只有一套官方話語的教科書格局。

說中共建政半個多世紀以來的歷史教科書為「狼奶」,是一點也不過分的。狼的特性是什?殘忍、嗜血、好鬥,以強凌弱。狼奶哺育浪崽子,狼性代代相傳。在傳統歷史教科書中,「人民是推動歷史前進的根本動力」,人民怎樣在推動呢?那就是農民起義,砍頭無數,殺人如麻,血流成河,於是歷史「前進」了。這種嗜血在國共內戰中達到了極致,短短三四年時間,「共軍」消滅了「國軍」800萬人,哪個國家歷史上有過這樣的世界紀錄?

然而真正的歷史在哪兒呢?德國哲學家黑格爾說,「中國的歷史從本質上看是沒有歷史的;它只是君主覆滅的一再重複而已,任何進步都不可能從中產生。」著名的《停滯的帝國》一書的作者,法國歷史學家阿蘭·佩雷菲特說,「1960年8、9月間,我從香港出發,對中國進行了第一次探索,我馬上就吃驚地看到這個社會同馬戛爾尼的伙伴們描寫的社會十分相似,簡直可以說每個中國人的基因裏都帶有乾隆帝國時的全部遺傳信息。」這兩位當然會被劃為「資產階級學者」,那麼馬克思呢?他對在中國歷史教科書中大加頌揚的太平天國起義是這樣評價的:「顯然,太平軍就是中國人的幻想所描繪的那個魔鬼的化身。但是,只有在中國才能有這類魔鬼。這類魔鬼是停滯的社會生活的產物。」評價並無不同!

所以,中國的歷史教育的基本課題應該是,世界上其他文明是如何演進和發展的,而中國文明為何長期停滯不前。上海新版教科書正是在這個方向上作出了嘗試。

這一點點進步也讓當局坐立不安。李文海、沙健孫、張海鵬等7位「左派」歷史學家攻擊為:「編撰者思想混亂,使該教科書既脫離當代中國社會發展的實際,也脫離中國史學發展的實際,『淡化意識形態』、『非意識形態化』的表現比比皆是。」「上海版歷史教科書離開馬克思主義唯物史觀,只講現象不講本質——在政治方向、理論方向、學術方向上都存在嚴重錯誤」。

他們得逞了,新版歷史教科書只出生一年便夭折了!「停滯的帝國」為何停滯,又增加了一點材料。

不過,筆者相信,這是一齣最後的鬧劇,妄圖用教科書來禁錮人們頭腦的時代已經過去了!

[李大同 《北京青年報》高級編輯]

母子對話

K,
明夜,MAYBOY和我,會帶著肥仔,又去假日海灘。
今兒,接肥仔,去取余下的月餅,車行濱海大道,肥仔說:媽回來了,今年月餅好多。
是啊,小女子到哪兒,朋友都會聚了來,好吃的自然也就跟著來啊。
與肥仔聊天:人生啊,有緣已經很難,有緣份不知要多難。你看啊,好多小朋友叫我關阿姨,獨獨你啊,可以叫媽,有緣分做母子,我們都好好珍惜,好么?

肥仔,是高大的,孩子。
在車上,忽然說:生在我們家,還是不錯的。
小女子:哦,說說看,怎么不錯?
肥仔:有好多書,可以亂看,學習氣氛挺好。
小女子:還有麼?
肥仔:好吃的多。
小女子:哈哈,有個好吃的媽,不錯吧。還有麼?
肥仔:爸媽到處走,都愛帶著我。真得謝謝啊。
小女子:是啊,媽在港兩年,你也逛個夠。男孩子,今后帶著媽四處玩去。
肥仔:知道,你要說,給我買好吃的。
呵呵。
肥仔:就是,管得嚴了點兒。
小女子:啊,還嚴啊。都在網吧那樣兒了。
肥仔:再也不敢了,媽。

知道麼,我們可是一口氣拎回四大盒月餅。肥仔,忽忽地就拆了一盒,裝書包里:明天,帶給兄弟們喫。
呵呵,有小女子之風吧。

文道傳來的東東


K,
這是文道傳來東東,當是個禮物吧。
應當是好玩的,可是如小女子學開車,總是要慢過別人一拍,所以還在琢磨這新玩具,滿頭包。哈哈。
明兒,找我的技術Babycare。

沒有禮物回送,就抓了今天滿島的風回贈吧。
我們的風,綠的,濕的,有點腥,不過,干凈得很。
看吶,天,開了。

開始看池莉的《所以》。

9/24/2007

讀點詩吧:春江花月夜

春江花月夜

年代:【唐代】
作者:【張若虛】
體裁:【樂府】

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灩灩隨波千萬裏,何處春江無月明?

江流宛轉繞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裏流霜不覺飛,汀上白沙看不見。

江天一色無纖塵,皎皎空中孤月輪。

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隻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見長江送流水。


白雲一片去悠悠,青楓浦上不勝愁。

誰家今夜扁舟子?何處相思明月樓?

可憐樓上月徘徊,應照離人妝鏡台。

玉戶簾中卷不去,搗衣砧上拂還來。

此時相望不相聞,願逐月華流照君。


鴻雁長飛光不度,魚龍潛躍水成文。

昨夜閑潭夢落花,可憐春半不還家。

江水流春去欲盡,江潭落月複西斜。

斜月沉沉藏海霧,碣石瀟湘無限路。

不知乘月幾人歸?落花搖情滿江樹。

又是中秋。又是春江。

K,
又是中秋。

夜夢,這《春江花月夜》就來。這字兒啊,總是那么乖巧,在想她的時候,自己個兒,就會找了來。

張若虛,他在唐,都說了:

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隻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見長江送流水。
白雲一片去悠悠,青楓浦上不勝愁。
誰家今夜扁舟子?何處相思明月樓?
可憐樓上月徘徊,應照離人妝鏡台。
玉戶簾中卷不去,搗衣砧上拂還來。
此時相望不相聞,願逐月華流照君。

******
小女子和這《春江花月夜》的緣份,真是不淺的:
最初,是在金陵的中學吧,那是高二的中秋,我們幾個好文者,張羅班上的賞月晚會。
自是要有詩。那年頭,詩人是多的,從中學到大學,身邊沒有斷過。婉約的姐姐王,愛李清照得不行,人也比黃花兒瘦。小女子那時在迷日劇《小鹿純子》,陽光得很,是校排球隊的二傳手,鎮日介笑,把個王蒙《青春萬歲》里的開篇詩《所有的日子》當"圣旨"。

也就是那個中秋,因了一個特別的聲音,因了一段配樂的詠詩,小女子一下子靜了下來,一種莫名的感傷與渴望,一字字敲進了無憂的心。
詠詩者,是我的語文老師周剛晨,斯文、英俊、洋氣,說話低音很重。如今想來,就是一種有共鳴腔的"播音嗓"吶。小女子,第一次,被聲音抓住,這《春江花月夜》。后來,老師出國,娶了位鋼琴女教師,小女子和姐妹有些傷感,尋的禮物,是張油畫,意境很是《花月夜》。

再一次的緣份,是和肥仔,在海南,在中秋,在海中。
那是肥仔七八歲吧,一家三口慣例中秋要去假日海灘賞月的。小女子,帶著剛剛學了泳的小肥仔,迎著金黃色的一輪滿月,游去。在水中,這《春江》一字字涌上心頭,沙灘邊坐了,我一字字教小肥仔:"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灩灩隨波千萬裏,何處春江無月明?"
今晚,肥仔說睡不著,要媽拍著背,講小時候的故事,關于中秋的。說起來,他竟然對金黃的滿月,水上的,有印象。
孩子,真是人生的無價寶,是吧。所有的美好,如孩子的明眸,永遠刻在父母的心頭的。

與《春江》的另一次緣分,是在澳門,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還是世紀初去夢城業務交流。香港的程序走完了,慣例最后從澳門過境,返回內地。小女子與干哥潘,是同日進出港,一道乘了飛艇過海,飛去澳門。
恰逢澳門回歸,耿軍兄被派任澳門記者站站長。那是一個飽讀詩書的大才子,每每見到耿兄,我總是說,聽君一席言勝讀十年書,觀君一日行再練十年功。不妄言。
那次,就在耿兄的桌上,看到了本貌似線裝的唐宋詩文集,中國銀行澳門分行附庸風雅印行的,裝裱很是古樸,可惜內文是印刷體。隨手翻開,竟然就是《春江花月夜》。于是,就在夜的辦公室的大平臺上詠起來,很有味道哦。
其時 ,澳門剛回歸,尤記得江總在回歸大典上致辭,開篇即是"今夜月明風清,波平如鏡。"。小女子笑曰:多多讀讀《春江》,咱們也開口就可"波平如鏡"啊。一夜,歡笑,如在,昨日。

西九變陣又如何

再一次的地標迷思
西九變陣又如何
文章日期:2007年9月24日

【明報專訊】正如龍應台所說:香港,自己站在哪裏,準備往哪個方向去?我們都需要問了自己這個問題才來重新審閱西九對我們的意義,在那個時候,相信西九是否需要一個洛杉磯音樂廳的答案昭然若揭。

西九的大戲重新開鑼,最新計劃中最明顯的當然是天幕沒有了,多了3大地標——音樂廳,M+美術館和戲曲中心。

政府建議成立西九管理局,並向立法會申請一筆過190億元的撥款以自負盈虧的方式運作。政務司司長唐英年強調,西九將是純粹的文化藝術項目,不是地產項目,日後的賣地收入不影響西九文娛項目的發展。

西九將設立15個文娛表演中心,使香港表演藝術場地的座位總數增加37%。西九開發成本由300億元減至190億元,原因是博物館「M+」項目面積縮少;部分基建項目由政府承擔,所以開支相對減少;舊方案中,財團計算時需把營運風險也計算在內,現在部分專案由政府完成,費用降低。

另外,多家媒體報道,唐司長在介紹新計劃時,把計劃中的音樂廳媲美洛杉磯音樂廳。

它曾經爛尾

唐司長所談到的洛杉磯音樂廳正名為「迪士尼音樂廳」(Walt Disney Concert Hall)。由建築大師法蘭克.蓋瑞(Frank Owen Gehry)設計,2003年10月23號落成,可容納2265個觀眾。此次工程確是繼法蘭克於1997年設計的驚世傑作-西班牙畢爾包的古根漢美術館(Guggenheim Museum Bilbao)之後另一個代表作。

可是唐司長,您知道「迪士尼音樂廳」落成前前後後的挫折嗎?「迪士尼音樂廳」這個項目屬於私人捐助的項目,早在1987年已經正式宣布,迪士尼家族捐款5千萬美金,各路建築精英比稿,法蘭克.蓋瑞於1991年完成設計,車庫部分於1992年開始建造,於1996年完畢,此時項目已經大大超支至9000萬美金到1億多美金之間,當時的洛杉磯市政府為了要付清超支部分,搞到要賣持有的債券。此時音樂廳只建好了地下部分,地上的部分影子都還沒有。

然後工程爛尾,到處尋找經費,甚至為了省錢,還改動了一些設計的細節,比如本是石材外立面變成了金屬,項目從1996年開始一直在做經費募集,終於挨過了建築界的蕭條期,於1999年年尾在另一位市長的主持下開始了地面以上部分。

項目終於在2003年落成,從專案宣布開始到此時前後17年,一共耗資2億7千4百多萬美金,大部分屬於私人捐贈,迪士尼家族一共捐了8450萬美金,另外迪士尼公司又捐贈了2500萬美金。也就是說來自迪士尼的捐款就差不到占 到了項目的百分之四十左右的經費。

看完這段洛杉磯音樂廳的挫折歷史,大概誰都會為唐司長的「媲美」嚇一大跳,相對於洛杉磯音樂廳來說,西九音樂廳更是由政府撥款的。司長也沒有交代如果施工中專案超支,政府會如何收場?爛尾?準備賣任總的債?

撇開公共專案必使用政府公帑的狹窄思路和對費用預計的簡單思路不說,西九新規劃實際上是又一地標建築為核心的計劃,政府意圖建立地標來為香港魅力之都口號再添魅力?香港真缺乏地標嗎?香港的中銀大廈是華人建築大師——貝聿銘的令人難忘之作;豐銀行大廈更是英國建築師諾曼.佛斯特(Norman Foster)的成名曲;IFC 2期未完成工程,安祖蓮娜祖莉(Angelina Jolie)已經要在她的《盜墓者羅拉2》中挑選該大廈一躍而下。

地標太多,抑或太少

香港從未缺乏地標,香港更拒絕過一些天才設計的地標。比如Zaha Hadid,當代最著名的女性建築師,曾經為香港凌霄閣(The Peak)項目而參加比稿,結果設計未被錄用,但是比稿的手劃效果圖卻使得她名聲大振。她的個展去年在紐約的古根漢美術館展出,打頭陣的就是她為香港這個項目所劃的各種效果和設計圖,在效果圖中,她的設計恍如天外來客駕臨太平山頂,俯瞰整個維港,氣勢奪人。

博物館的義務導賞——一位退休建築師問觀眾從中看到了什麼?各種答案都有,但是大家都離不開對它強烈個性和獨特性的欣賞。當他知道我是從香港來的,問我有何看法?我說,我替香港旅遊發展局遺憾它沒有最終落成。他追問我後來這個項目沒有用Zaha Hadid的設計,到底長啥模樣?

我想告訴他的是,如果我沒有偶然中看到這個展覽,作為一個非建築界人士,我大概也不知道原來平庸的凌霄閣可以完全是另一個命運。可是它是私人投資的商業項目,以何種面貌出現,是投資者的選擇。私人投資者面對一個項目總有經費和各種其他的考慮,項目不成功引不起遊客的特別興趣而造成商業上的反應,後果完全自負。

作為私人專案的凌霄閣最終沒有挑選一個天才的設計是公司內部就可以決定的選擇,並毋須和任何人交代,而西九呢?政府為何可以決定需要一個地標,而最終要如何拍板選擇何種地標?而它又是誰的地標呢?

巴斯克.畢爾包.香港

對於西九龍規劃中一直存在的誤區,台灣作家龍應台,作為香港的旅居者和觀察者,2003年就在她的《西九龍,請慢》中其中一個章節——「誰在用什麼」中誠懇地寫道:「就經濟層面而言,第一個必要的工具是量化的內需市場的分析。譬如說,香港現存的各項文化設施營運狀是什麼?各個博物館,美術館,展覽廳,表演場所的使用比例如何?市民以及觀光客的參觀比例以及偏好有何差異?是不是效用不彰,規劃不當的設施?是不是有尚未被開發的欣賞人口?也就是說,究竟現存文化設施的供與求之間是一個什麼樣的關係?」

西九的重新規劃,拿唐司長的話來說是純粹的文化藝術項目,既然如此,龍的這段提示應該就在這個又一次的純粹文化藝術計劃中被當做功課一樣來做,政府又一次地沒有提出數字和分析,是有做研究沒公布?還是根本沒有做?沒有做功課的前提下這個第二次方案又從何而來?

更深一層的是,這樣一個龐大的項目實際上已經超越了一個項目的涵義,更涉及到了香港人對城市空間,對自己,對這個社會的文化背景和願景的認識和追求。而這一點卻不幸地從未在計劃和諮詢中受到重視。

又要說回西班牙畢爾包古根漢美術館,清楚畢爾包位置的人都知道該市位於西班牙分裂主義最嚴重的巴斯克區,這個地區因為有自己的語言和文化,所以對隸屬於西班牙不滿而一直是衝突不斷,著名的恐怖主義組織——艾塔組織就長期駐紮於此。可是當年就在艾塔的間歇性停火協議中,巴斯克卻建起了全世界為之驚歎的美術館,它紮根於西班牙的文化,依然受西班牙建築天才高第的影響曲線優美而充滿奇情,可是它以它最現代的面貌宣布了一個新的巴斯克,21世紀的巴斯克以此開始了自己的「文化復興之路」。畢爾包從一個廢棄的港口脫胎換骨地變成了人人都嚮往的奇妙之地,西班牙其他地區的人們朝聖般地湧來,巴斯克地區不再以艾塔而聞名,而是美術館,巴斯克不再分裂,而漸漸走向融合,巴斯克的地方長官在國家地理雜誌頻道中接受採訪所說:它改變了我們的形象和生活。

巴斯克文化復興訴諸於了一個傳承和創意完美結合的美術館,而香港又需要何種復興,又要在西九訴諸於何種載體呢?

正如龍應台所說:香港,自己站在哪裏,準備往哪個方向去?我們都需要問了自己這個問題才來重新審閱西九對我們的意義,在那個時候,相信西九是否需要一個洛杉磯音樂廳的答案昭然若揭。

[文/范嵐]

人啊,人

中國百年來調轉方向看「文藝復興」
文章日期:2007年9月24日
【明報專訊】古希臘文明一直說是西方文明的源流之一,但西方耶猶文化和羅馬文化,主要是傳承古希臘文明的集體主義、理性主義和建制主義,形成政教合一,由本體貫通個人、社會和文化的每個內內外外層面,直到中世紀的「黑暗時期」。「人」找到存在本體,生活和生命一切沒問題。

這樣一來,「人」(尤其是「個人」)也因這「完滿」的生活和生命而變成木頭人,生命的有沒,理念上沒分別,「人」終止。但現實生活中卻是「深淺層次的矛盾和問題」一大堆,「人」(尤其是「個人」)不是也不能「終止」,個人主義、自由主義和感性欲望壓抑不住。

西方文藝復興是中斷了近二千年後,人重新接駁上古希臘文明的個人主義、自由主義和感性欲望,人類解放,以文字為基礎的創造力(科學)大爆發,一直到今天。
文藝復興之前,「人」是集體人,「個體人」的實體性、主體性、本體性和自由主義是「原罪」(一如現在中國)。《舊約聖經》中,人沒有悲劇,因為沒有古希臘式的「人」。人一切聽耶和華上帝。上帝、天使和先知整天向人講話。生死榮辱視乎聽不聽耶和華上帝(像中國現在)。

西方二千年來,人長期活在政教合一之中,個人主義、自由主義和感性欲望不絕如縷。很多人繼續如古希臘的「悲劇」那樣不能投身注定失敗的掙扎,感悟「存在」的「荒謬」大不乏人,但不成主流。經文藝復興的「(個體)人」的解放,再經幾百年的宗教革命、科學革命、工業革命、啟蒙運動和狂運動,還要經兩次世界大戰,西方才由「『存在』的『荒謬』」的支流變成「『存在』是『荒謬』」的主流,即所謂「荒謬主義」。

東方個人主義、自由主義和感性欲望給完全吸納進農牧社會的集體主義中。五四時,中國思想界一些人把中國放在西方文藝復興框架中審視,現在又有人把中國和文藝復興並排對照,但百年間動機、起訖點和結果大不相同。五四時是把中國放在文藝復興之前的西方中世紀,把中國比喻為「黑暗時期」,現在是放眼文藝復興之後五百年的西方幾次崛起,談「中國文藝復興」,一片光明。
[洪清田 midtop@gmail.com]

衛留成。李嘉誠。穷人看病。


衛留成牽線 李嘉誠捐助海南農村衛生扶貧項目兩千萬
中新社海口九月二十四日電(記者 關向東)二十四日,李嘉誠基金會捐助人民幣兩千萬之海南農村衛生扶貧項目在此間正式啟動。
據介紹,該項目由海南省委書記衛留成和李嘉誠先生商洽促成,李嘉誠基金會和海南省政府各出資二千萬元人民幣,共計四千萬元實施海南省農村衛生扶貧專案,旨在探索建立可行和可持續發展的農村醫療衛生新模式,實現“村村有衛生室”的目標,確保農民“有地方看病,有人看病”。
專案包括“七個一工程”,即建設一百所鄉鎮衛生院、培訓一千名農村基層醫務人員、培訓一百名鄉鎮衛生院院長、培訓一百名鄉鎮衛生院業務骨幹、建設一千所村衛生室、免費為一萬名農村居民健康體檢、獎勵一百名農村優秀基層醫務人員。
項目資助範圍涵蓋海南十八個市縣,直接受惠農村基層百姓近三百萬人。所建設的一百所鄉鎮衛生院,近百分之六十屬於貧困市縣;將建設的一千所衛生室,近百分之七十屬於貧困市縣
據介紹,李嘉誠基金會自一九八0年成立以來,對教育、醫療、文化及公益事業的支持款項逾八十四億港元。該基金捐助成立的海南省寧養院,今年四月二十五日開業,關懷“貧困、疼痛、家居”的癌症晚期病人,每年利用基金會捐助的一百二十萬元,為這些病患提供口服藥物,幫助他們“不要太痛苦地離世”,迄今已經有一百二十七人受捐。
海南省委書記衛留成、副省長林方略與李嘉誠基金會代表羅慧芳小姐、李玉光教授,以及海南省一百所鄉鎮衛生院院長出席了啟動儀式。(完)

9/23/2007

Some photos.lust,caution.

生命書﹕思生死

K,
生死大問,實在各有其所適,可是不敢一種方法以概之。不過,有渡過門檻的指引,總歸是有勝于無吧。
誰不貪生怕死吶?尤其,是有了依依難舍之情。
《長恨歌》,不過是找到了安慰靈魂的法子罷了。
《卿卿如晤》,也是一種法子吧。
不言宗教,因為不懂。
只是記得,在緬甸仰光的大金塔下,見到青蔥年少僧人打坐冥想,數小時絲紋不動,浴佛的茉莉花,串串白無暇。
就想,宗教里,或許生死無涯,可以心安吧。實在不懂。

二哥今晚作東,我們要去過節了。
戀戀人生。

生命書﹕思生死
死亡——論
2007年9月23日
【明報專訊】編按:善寧會最近策劃出版《生死兩相安》圖文集,收錄葉青霖的攝影作品,並由不同宗教信仰、專業背景的名人撰文,表達其對生死意義的感想與領悟,作者名單包括鄭裕玲、了一法師、梁耀忠、車淑梅、張寶華、陳敏兒、黎志添、伊斯蘭聯會等。
這是其中數篇,思生死,問存在,值得細味。
生死相安,二人三囑
面對死亡,不論是自己或是家人 離去,都會很痛。不單肉體上的痛,還有心靈的痛。我們痛,因為愛;愛得深,痛得更深。我看見很多臨終者、家屬及喪親者生活在痛苦之中,臨終的不願意離去,在生的不願意放手,互相不斷拉鋸,最後,走的不安,留的也忐忑。
歸納多年從事病人及喪親輔導與研究的經驗,得出了一個可達至「生死兩相安」的實踐模式:「二人三囑」。其實,這個模式的內容,已包含本書內各分享嘉賓的人生智慧。二人者:回顧人生,不枉此生;尋找人生意義,活出豐盛每一天。三囑者:預先囑咐家人及醫護人員各項醫療指示,減少肉體痛苦;立下遺囑,安排各項離世後的事宜;感恩寬恕,叮囑和祝福家人。
實踐「二人三囑」,非一人之力可成,須得二人或全家參與才能發揮其功效。回顧人生,經歷甜酸苦辣,所遇所見每人皆不同,是獨一無二的,因此,不論生命是長或短,都有其價值,是值得歌頌的。亦正因為生死無常,生命有限,更應珍惜現在所擁有的一切,活在當下,欣賞及感謝此時此刻的人和事。雖不知路還有多遠,但我們可以選擇好好活,追尋人生的意義。
文/陳麗雲教授
港大社會工作及社會行政學系教授
善寧會執行委員會委員
願你心中平安
2006年,三個同輩親人相繼患病離世——三姐夫在澳洲、五哥在新西蘭、八弟在加拿大。
哀傷之餘,最困難的,是如何把惡耗告知住在香港,九十二歲體弱的媽媽。我和十四弟商量,他用了一個三步階的方式:第一步,先說「他」在那邊患病了;第二步,過些日子,再說「他」的病變得嚴重;第三步,再過些日子,再說「他」入了醫院,後來才不治病逝。這樣逐步作舖排,為的是讓老人家心安一些。三姐夫離世後,三姐一直不敢和媽媽通電話。反而,媽媽一得悉,就立即差十四弟撥電話,鼓足力氣親自向三姐說:「三妹,這條路人人都要行,只不過他比妳先行,妳不用太傷心吧!」母親的三句話,關慰盡在其中,女兒釋然心安。
五哥病重時,我到奧克蘭探望。一家人圍坐廳中,閒話家常。五哥展現他的豁達,用帶開玩笑的口吻說:「你們知道我最喜歡free(自由),最好火化之後,租架飛機,將我的骨灰在天空周圍撒掉。」五嫂情急說:「那麼,我將來如何找你?」他答:「將來在天堂再見嘛!」基督徒相信永生,天國再相聚,他們有祈盼,各自心安。
八弟住加拿大維多利亞,他被確診患上末期肝癌時,我往探望。西醫已宣告治癒無效,八嫂卻不肯放棄。為了另聘高明中醫,由維多利亞搬到溫哥華,到處求醫。八弟私底下平靜地對我說:「人必有一死,我預備好了。」安然接受死亡。八嫂從早到晚忙於煲藥餵飲,煮食又要遵從「戒口」,努力做各樣安排。八弟在病體痛苦的煎熬中,也乖乖地盡量配合,為使至愛的妻子心安。
人類最深切的悲哀,莫過於目睹所愛的人患上絕症,痛苦無助地步向死亡。誠然,隨生命終結,肉體一切痛苦都會獲得解脫。不過,心靈的哀慟,只有依靠心中的平安,才能獲得紓解。
為將要離世者,親人能給予最大的祝福是說一句:「願你心中平安,平安地離去吧。」為在世的親人,將要離世者能給予最大的祝福,是說一句:「願你們心中平安,平安地生活吧。」
我的感悟:生死兩相安,也許就是源於祝福,臻於互祝心中平安。願大家心中平安!送上摯誠的祝福!
文/蕭孫郁標
善寧會執行委員會委員
天使的笑容
神,有神嗎?神存在嗎?寧願選擇相信沒有神,如果有的話,你為何那麼殘忍?你為何那麼狠心?讓那麼可怕的事情發生?
神父來探望,我緊捉他的手:「人生為何那麼痛苦?神是否不愛我及我的家人?」神父了解我們的傷痛:「神當然愛你們,神有祂的意旨。」「我不明白!」我怒吼,「我們是好人,為何讓我們受這樣的痛苦?」神父擁抱我:「聖若瑟與聖母也是好人,他們也受了至親的大痛苦。」我哭得聲音已經沙啞:「這不幸的事情對我做人的信念造成至大的打擊,我已失去了信念。」神父肯定地說:「當然不會,你當然不會失去信念。」
神父替我親愛的侄兒祖堯祝禱,臨離去前,他緊握我雙手:「保重,神愛你及你的家人。」
人生的最痛苦莫過於此,痛苦充塞了身體每一吋空間,痛苦中想起侄兒的笑容,他曾說過他是天使,當時聽了便聽了,沒啥反應,但今天想起祖堯的笑容,近年他笑得並不多,但每次笑,都是發自內心真心的笑。祖堯已是昂藏六呎的青年,但他的笑仍如初生嬰兒般天真純潔,那是天使的笑容。
自身的痛苦,教我想到了別人的痛苦,世上還有很多像祖堯一樣善良而有愛心的人,因為他們的善良,總是把不開心深藏內心,於是容易受到情緒困擾,生活變得不開心。受到情緒困擾者的家人,同樣痛苦無助。
中國人社會,向來視情緒困擾病為忌諱,困擾者本身及家人都有不讓別人知道的傾向,也有覺得情緒困擾病並不是病,毋須看醫生服藥,自會痊癒。這種「逃避」、「自欺」的觀念,是正視情緒困擾病的大障礙。必須動搖這種舊觀念,改持開放科學的態度,面對情緒困擾問題。政府醫療體制當中,在情緒困擾病這課題上,也應與時並進,務求患者及早得到適當的協助。
現代都市人生活壓力何其大,為免不少的人在不知不覺中受到了情緒困擾,如果不及早發現及接受治療,後果非常嚴重。癌症是看得見的頭號殺手,情緒困擾是更可怕的無形殺手,奪去寶貴生命。
未來的日子,我與家人希望能夠為情緒困擾病課題盡點力,分享一些經驗和體會,不敢說喚醒,但希望能製造聲音,令社會多關注情緒困擾病的嚴重。
祖堯一生雖短暫,若能幫助別人,生命將會變得永恒。我將想到的跟家人分享,家人像看到曙光,也像是看到祖堯在天上綻放天使的笑容。祖堯走了,離開了,但精神卻在驅策我們。來!將傷痛變成力量,幫助有需要的人,讓祖堯的一生變成光輝、永恒。
文/谷德昭
電影編劇及導演
死,是人生的必經階段,但大部人對它卻恐懼之極。我有一個「理論」——我們的身體比大千萬倍,但許多人一見仍被嚇得魂飛魄散;對望而生畏,如同我們在面對死亡時,那種莫名的恐懼感。
這種感受我也體會過——90年,母親心臟病發病逝,當時我遠在英國工作,無法陪伴她走最後一程路,我自責難過了好一陣。經過一段時間,我終於想通了:即使你犯下大錯,你的至親也會原諒你,因為不想看到你難過。人生無常,你無法預期死亡的來臨,自責是沒有用的,快樂的生活下去才最重要。
有了母親的「經驗」後,我更懂得面對死亡;父親在05年因肺癌入院,在他人生最後的六個月的生命中,我仍能從容面對。雖然我無法阻止死神把父親帶走,但我能珍惜大家的相處時刻,你若能積極面對死亡,也能感染身邊的人。我的父親即使面對病魔折磨仍非常勇敢,縱使身驅上有痛楚,仍不失幽默──記得有位親戚探病時問他:「你認得我嗎?」誰知臥病在,病得不似人形的父親竟反問:「不如你告訴我,你還認得我嗎?」他還不時開玩笑說,照顧他的護士,比任何醫院的都要漂亮……
父親離開了兩年,他的離去也使我難過了一段日子,但他的死亡,沒有留給我任何恐懼,每次想起父親,我就憶起他住院時的種種歡笑片斷,這成了他留給我最美好的回憶!
啟示:自責、埋恐,會令生死兩不相安,應盡快停止!
文/陳志雲
電視廣播有限公司總經理
編輯:曾祥泰

云門。鏡花水月。

北京奧運前,雲門祭典
文章日期:2007年9月23日

【明報專訊】最近幾個月常飛北京,每當飛機接近北京上空,便見烏雲盤卷、胡塵滿天,飛機下降如一頭紮進謎團,隱約中閃爍的機場就像被煙霧繚繞的祭壇。壇之南為北京城:眾生時而為劇團、時而為觀眾,離離合合演出各自的荒誕戲,壇上平靜升降無數新鮮或陳舊的夢幻,給他們供應劇本。而此烏雲,乃是建設之塵所積成,難覓其門。

「黃帝時,大容作雲門、大卷……」這句話,不但台灣,大陸的舞迷也已經耳熟能詳,它的出處當然是《呂氏春秋》,但在網路上檢索找到的網頁都是和「雲門舞集」相關。大容,巫人也,舞蹈和音樂一樣,其起源均為巫祝之儀式;而巫之興衰,在遠古直接與國運興衰相連,國盛之巔,以巫謝天,國衰之始,以巫亂天,國亡之際,以巫乞天,只有在天下太平的寧靜日子中是不需要巫的政治功能的,此時巫方得其純粹——成為純藝術意味上的舞蹈。

按照中國自己的詮釋,現在它應該是「大國崛起」之鼎盛初期,距離這一時期的象徵圖騰「2008奧運會」正好還有一年之距,來自香港的作曲作詞家已經準備好We Are Ready作為第一階段的巫祝之歌,信心滿滿;而在大陸各種向盛世致敬的粉墨祭儀早已陸續登場,且以電影為例,無數當年富有批判精神也在批判中闖過來的導演如張藝謀、陳凱歌等紛紛為大國幻像所感動,拍出一部部歌頌極權意志和主流意識形態的「大片」《英雄》、《無極》等,他們曾經是民間巫師作亂,現今都升為國師地位,主持祭天大禮了——張藝謀,就是明年奧運會開幕儀式的總導演。

然而他們真正夠格做一個「巫」嗎?如《說文解字》釋「巫」雲:「巫,巫祝也,女能事無形,以舞降神者也……覡,能齊肅事神明者,在男曰覡,在女曰巫。」 又如《國語·楚語》載:「民之精爽不攜貳者,而又能齊肅衷正,其智能上下比義,其聖能光遠宣朗,其明能光照之,其聰能聽徹之,如是則明神降之,在男曰覡,在女曰巫。」在遠古對「巫」的要求如此嚴格,要能衷正比義,又能光照聽徹,為什麼?因為他們要「齊肅事神明」,而神明者,其實就是「天上的星空和心中的道德律」。

向北京潑了一盆涼水

作雲門的大容應該是這麼一個能「齊肅事神明」的巫人,因為顧名思義,「大容」者必有氣度,雲彩之門必「光遠宣朗」。秉承大容之志的林懷民和雲門舞集,7月也來到北京做他們的祭儀——不是趟張藝謀輩的渾水,他的舞不是張藝謀在中國旅遊區編排的《印象麗江》這樣的媚俗之舞、也不是馮小剛《夜宴》中的媚權貴之舞,他來北京不是來咸與盛事更不是來歌舞昇平的,他是來「齊肅衷正」的——說得簡單點,他和雲門的舞,給北京這個鬧哄哄的祭壇潑了一盆清涼之水。

7月12日在保利劇場的首演,張藝謀和他的三個副手也位列觀眾席上,不知他能否悟懂舞蹈中層層傳遞的「色即是空」的偈語,反正在他的電影和舞蹈中總是聲色紛呈亂人耳目的。據聞此前張藝謀曾流露邀請雲門在奧運慶典上演出的意願,但是在7月11日的記者會上,林懷民先生非常明確和堅決地告訴了記者們:「在運動場上演出我不會,所以我也不會在北京奧運會開幕式上演出。」我在台下不禁心中鼓掌,要知道在中國多少演出「藝術家」削尖腦袋要往奧運會裏鑽!

雲門不但不參與這一顯赫的祭天儀式,他們還在此時此地舉辦了自己的祭典,那是向內心最深處的價值所進行的致敬,如果容我多情的話,那也是向我和北京的劇院中不多的有心人內心最深處的價值所進行的致敬。這致敬遠高於向一個國家的致敬。

不管有心無心,瀏覽那幾天有觀看雲門演出的大陸朋友們的部落格,他們無一例外都提到被《輓歌》深深感動,無論是不知道舞蹈背景把它讀解為落葉的無盡飄轉的藝術女生,還是從創作日期解讀了何謂「對年輕逝者的悼念和對蒼天的抗議」(印在節目單上的暗示)的老記者。即使在記者會上當我問及在北京演出《輓歌》有何特別感受時,林懷民先生只說:「《輓歌》是一個藝術品,我願意它被當作一個藝術品來看待。」但是一個偉大的藝術品自有其本身的超越藝術的力量存在,林懷民先生也自知《輓歌》之偉大。它所祭奠的是一種青春的執拗和不妥協,在大陸它殘存在經歷過思想壓制和強烈反彈的一代人身上,這是一種知其不可為而為之的悲劇精神,掙扎從李斯特2號傳奇曲兇猛浩瀚的鋼琴強擊中逆行——如舞者壓不住的喘息,生命之氣、踩踏之力被不止旋轉捲挾而行但是不斷劃出反抗的聲音,最後這兇猛如命運的樂聲竟彷彿被舞者的反抗所動,進入舞者肢體的協律之中,成為對犧牲的肯定之音!僅僅是中間的一下停頓,舞者伸出的手告訴了我們一個旋轉中的例外:這希望未必虛妄,一如絕望也能奠基堅實。

《雲中君》則是一個最為大陸觀眾誤讀的作品,先是奇怪的搭配:兩個西裝革履舞者托一個裸身戴猙獰面具的舞者,不少人用主流的審美邏輯把它解讀為「傳統與現代之結合」,但也有人解讀為「傳統對現代的壓制」;其次是三個舞者的關係,有人解讀為「命運對凡人的操縱」,但也有人解讀為「凡人的為虎作倀」!然而放在今日唯經濟發展是舉的中國來看,這出舞未免是一個諷刺:資本的畸形發展已經迫使它所剝削者跟它成為一個共生體,榮損與共,你只能托負它瞻仰它,以你的苦勞換取它的優悠。資本主義初至這個國度,表面上如《九歌.雲中君》所詠:「浴蘭湯兮沐芳,華采衣兮若英。」但它的真面目是「覽冀州兮有餘,橫四海兮焉窮。」如全球化的胃口般巨大。誠然這也是我對《楚辭》的刻意誤讀,回到舞蹈本身,這支舞是最有巫術之感的,它所祭祀的,也許是裹在烏雲般西服中兩具和上方神靈一樣剽悍的肉體,這曾經的裸體何嘗不想遠逸如舞台上來去自如的滑輪少年。

從已然封箱的《紅樓夢》中擷取出的一段《春》,以其華麗和「故事性」受到不少標舉抽象舞蹈的觀眾非難。然而我卻想說:你們難道沒有看到華服和少女四周籠罩的巨大黑暗?這黑暗橫亙舞台,吞噬每一片花瓣和笑顏,這是春天背後的無常。曹雪芹也是在《紅樓夢》的開始便埋下了令人不安的黑暗背景,比如第一回英蓮丟失一幕,比如第五回寶玉夢遊太虛幻境一幕,十二釵的畫像和詩句預言在日後一一應驗如《啟示錄》的災禍在《玫瑰之名》中應驗般恐怖。「園中的年輕人」卻懵然不知,更不懂年長女舞者臉上流露的悲憫,直到無邊殘春落花,竟如初冬新雪,綿綿絮絮;更換時序的仙女快樂但殘酷地凌空舞踏而過,年輕人方頹然醒悟。台下諸君,這祭祀的豈不是你們出師未捷身先死的少年夢!過早地否認了自己的理想被趕出內心的園囿、被迫接受世上種種違逆少年心性的虛偽和殘忍。台下諸君,你們可有看到保利劇場大廈和北京千座類似的舞台般的大廈上空,亦橫亙巨大的黑暗,前面有泡沫幕布影映燈紅酒綠,由我們的共同謊言維繫,一捅即破。

7月12夜,我奇怪劇院中還是有那麼多人能有耐心把《行草三部曲》看完,而不去理會手機短訊中上落的股價、樓價,不去寫電腦中等的一份份計劃書。這個電腦的時代,竟然有人想起了書法,這簡直跟呼籲北京把建設奧運場館的千億元用作保護胡同一樣不可思議。場中一片寂靜,只聽見舞者的徐徐吐納之聲、颯颯出拳之聲,多久沒有在北京城內聽見寂靜?這寂靜安然若素,卻又如筆走龍蛇,完美地在一片喧囂中挖出了一個曼陀羅壇城般的流沙空間,就用舞者搖曳的身體。你可以感受到的真正屬於使用者的身體。這裏所追念的價值古老而無用,因為無用而珍貴,無論行草還是太極,圓轉中挺出堅拔,氣息綿長猶如北京城的靈魂本身。你可以感受到的真正回蕩在舞者四周的北京城的靈魂。

鏡花水月總成空

這都是和北京主流媒體塑造的那個新時代北京精神相逆反的。人家說要「忘記歷史的包袱」,你卻悼念十餘年前的逝者;人家提倡先敬羅衣你卻讓西服男被鬼面踐踏;人家鑼鼓喧天放煙花你卻默誦永字八法;人家忙於建構後現代中國幻像你卻用七十分鐘連舞告訴他一句老話:「鏡花水月畢竟總成空」!而這就是「巫」在古代曾經執行過的「諫」的職能——通過尊頌正義與美的鬼神來警告迷失的世人。

7月15夜,《水月》演罷,長嘆不懂的人比在同一個劇場看荒誕戲劇的人還多。動用上千個動作來詮釋「空」,不懂;水鏡相映卻沒有營造出華美幻象,不懂;用巴赫而不是國樂來伴奏,不懂;最後無樂而舞者猶能舞和,更不懂。以上都是掙扎在紛擾塵世只把藝術視為減壓娛樂或者是生存指南的「藝術愛好者」的抱怨。他們甚至感到不安,因為心中深處仿佛有什麼東西被刺破了,這顆心本來是由一個氣球在裏面大的,現在有點泄氣了。「巫……能事無形」,台上舞者就像在事奉一個無形之精神一樣舉手投足,教事奉有形資本之神的世人不安。「無名,萬物之始也」,然而碌碌營建美麗新生活的人們怎肯經由一舞而回到原始之處?於是,當最後一個舞者緩緩退入幕布,水聲彷彿仍潺潺,台上水鏡的回光仍在繚繞,靜不得片刻,旋即保利劇場已經掌聲雷動、燈光大亮,人們紛紛離去,因為還有北京無盡「實在」的流動盛宴、無盡「美妙」的鏡花水月在等他們呢。

當飛機飛離北京上空,烏雲開門,我看見雲中君也穿上了西服,準備同昏八表。

[文/廖偉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