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7/2008

滬上買醉

衡山路
文章日期:2008年10月17日

【明報專訊】傍晚的衡山路,黃昏餘暉隱去,馬路兩旁洋梧桐投下深深陰影,光天化日下好似沉睡千年的酒廊,此刻一家接一家亮起燈來,很快就像極了一首老歌,《紅燈綠酒夜》。

「清歌縹緲,膩舞翩翩……」潘迪華小姐柔靡的嗓音迴盪在酒廊裏。可她還是更喜歡潘小姐離滬之前的《玫瑰玫瑰我愛你》,曲調輕快簡潔,像涉世未深的純真年代,無論什麼心腹話,借一點月光就可以說出口,是個還可以隨心所欲戀愛的時代。而眼下,她剛剛失戀,跑到這殖民主義者熱愛的舊地界來買醉。

現在要做個女結婚員是愈來愈不容易了,她想。沒有了從一而終的束縛,卻要應付泡個夜店都會遇到Ex甚至Pre-Ex的尷尬。

開始是愛,然後是消磨。「情和調,隨懷緬變得蕭條……」哀傷的時代曲流瀉出來,身為80後的一代,她和很多同齡人一樣,都是接受過港台流行曲哺育的。在強大的唱片業運作機制下,填詞人把所有尋常的不尋常的感情體驗都寫了一遍,個人的所謂「獨特感受」,早已在古往今來許許多多相似的「個人」中失去了那一點點獨特性。她已懶得再追問。

酒廊的盡頭是上海京劇院的所在,涼潤晚風下,小劇場裏少不了上演生死飲恨的戲碼——她勸他退回江東再作謀劃,他卻甘願給後人留下「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的寫作題材。你敢不敢「刎」一「刎」,傾國傾城……人生一世,吾等俗世兒女,如此肝腸寸斷,又是何苦來哉。其實每個人可以傾的,哪有家國城池那麼大,無非只是自己一腔情罷了,情傾出去,被眾看官罵聲癡,能夠癡個千百年,也算數。

散戲出來,冰輪高懸,微亮的圓月,像一枚千百年前的印章,散發幽古的迴光,打落在邊角,使這夜成了一幅上品的圖畫。

[文‧闕政 上海人,曾為出版社編輯,現任文化公司策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