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8/2007

余光中。心底不止一朵蓮。

K:
這篇關于余光中的文字﹐道出了一個真諦:沒有至親至愛的仰慕﹑鼓勵﹑欣賞﹐陪伴﹐特別是包容﹐才子們美妙的情感失去了噴涌的自由﹐人類將與許多永恆的詩﹑文﹑影﹑畫﹐劇﹐失之交臂了。是吧?
  故﹐給所愛的人以自由﹐是愛情的至高境界。

  否則﹐人間至味﹐訇然降臨﹐若不懂﹐也惘然
  余光中:婚姻是一種妥協的藝術 "家是講情的地方"
http://big5.ce.cn/culture/people/200701/23/t20070123_10180437.shtml
  
  余光中輝煌的文學成就和在海峽兩岸的影響,多年來有增無減。而他的“婚姻之道”:“家是講情的地方,不是講理的地方”也頗給人們啟示——

楚楚可憐的表妹

咪咪,宓宓,這些名字經常出現在余光中的詩文中。她原是同一人,本名范我存,余光中的一位遠房表妹。抗戰勝利後,17歲的余光中跟隨父母回南京,在范我存的一位姨媽家中兩人巧遇。此前,范我存常聽姨媽提起這位表兄,誇讚他書讀得好,中英文俱佳,又有繪畫天分。范我存不免多瞄了余光中幾眼,不過當時兩人都很害羞,沒說上幾句話

表兄對這位初識的表妹顯然很有感覺,因為不久范我存就收到他寄來的一份同仁刊物,裏面有餘光中翻譯拜倫的作品。可笑的是,信封上寫的收信人名字竟然是“范咪咪”。小書獃子不知道咪咪只是范我存的小名,甚至沒去打聽她的真名。

范我存此時就讀于南京的明德女中,母親孫靜華是新女性的前輩,總是教導女兒要看社論或思想性的文章,不喜歡她接觸純文藝。范我存的父親范肖岩是浙江大學生物系教授,早年留法,受西方影響比較尊重女權。抗戰爆發,范肖岩在攜妻女逃往內陸的途中染上肺病,一病不起。幸好外婆和舅舅已逃難到樂山,范我存母女就投靠了他們。

1949年初,范我存隨一位表姐夫飛去台灣。到了台北,范我存才念了兩年半書,學校為學生進行健康檢查時發現她的肺部有問題。於是,年輕蒼白的歲月,就在休學養病中寂寞度過。

1950年6月,余光中一家也從香港來臺。不久,余范兩家就聯絡上了。後來余光中在《四月,在古戰場》一文中,對當年的表妹有這樣的描述:“一朵瘦瘦的水仙,婀娜飄逸,羞赧而閃爍,蒼白而疲弱,抵抗著令人早熟的肺病,夢想著文學與愛情,無依無助,孤注一擲地向我走來……”

然而,一開始,兩邊家長都不太贊成他們來往。余家顧慮范我存身體不好,范家看余光中這個臺大的高材生有點書獃子氣,但是兩個年輕人很快就從知己發展成情侶。當時余光中在文壇上已小有名氣,表妹眼中自然是愛慕有加。而余光中也在表妹那裏得到另一些藝術的啟發,例如西洋現代繪畫,尤其是凡高的作品,就是經由她介紹才開始認識的。

除了心靈契合,他們又有共同的生活經驗:江南的童年,四川的少年,逃難的艱苦,經過戰火的洗禮,那份共鳴就更不一樣。而余光中在愛情燃燒到白熱的那段時期,也曾用一柄小刀,在廈門街自家院子裏的楓樹榦上刻下“YLM”三個英文字首,Y代表余,L是愛,M是咪咪。

1955年,還在“國防部”服役的余光中開始翻譯《凡高傳》。他在白紙的正面寫譯文,反面寫情書,然後寄給范我存,由她謄寫後再寄回給他。(關關﹕如此紅袖﹐教人羨慕。)前後11個月,全文30多萬字全由范我存陸續謄寫在有格稿紙上,之後才由余光中送往《大華晚報》發表。


裏裏外外全靠她

1956年,余光中終於和表妹結婚。結婚之為女人一生的分界線,對於范我存來說,婚前的嬌柔羞澀,在婚後不久就磨練成自信堅強。從1958年到1965年,7年之間,她生下了5胎(其中惟一的男嬰出生後3天不幸早夭)。范我存回憶當年,經常是門鈴、電話鈴齊響,她一手挾著孩子,一邊先搶接電話,要對方等一下,再奔下玄關去開大門;要不就是在廚房,把孩子放在推車裏,忙著做飯。余家全盛時期,大小共有八口,食量驚人,還得兼顧營養可口。這對范我存是一大考險,但漸漸她也從中學到了講求實際,而婚前的浪漫幻想也得暫放一邊。

不過丈夫的文學活動,范我存始終堅持參與。藍星詩社的成員把余宅當作總部,眾詩人經常進出。後來余光中在師大教書,交遊更廣,家裏又經常有學生來往,再加上公公余超英好客成癖,20世紀六七十年代的廈門街余宅,簡直人文薈萃。而外表嬌柔的范我存,其實內心是極有主張的,從內務大臣到外交部長,全由她一手擔綱。“她幫我摒擋出一片天地,讓我在後方從容寫作,我真的很感謝她!”余光中不止一次這樣說。

心底不止一朵蓮

在余光中的800多首詩中,情詩佔了100首,有不少很引人遐思。從早年的《昨夜你對我一笑》到《蓮的聯想》,讓人隱約感受到余光中的情詩應非憑空捏造。那些情詩所是誰呢?那樣浪漫淒美的情韻是真是假?“如果沒有動心,蓮的聯想在哪啊?”余光中眼中帶笑,語帶玄機,“人難免會動情,如果控制得宜,也是一種智慧。”對余光中來說,蓮有三重意義:既是花,也是古典美人的象徵,又有宗教意義。他鍾情蓮的化身,他迷信美。在他的心底,蓮,不止一朵。

對於愛情,余光中是這樣看待的:“人如果太絕情,老是理性地慧劍斬情絲,也未免不乏味了,像是不良的導體;但若是太自作多情,每次發生愛情就鬧得天翻地覆,釀成悲劇,又太天真了。愛和美不一樣:愛發生於實際生活,美卻要靠恰好的距離。水中倒影總比岸上的實景令人著迷。”余光中認為自己是個保守的人,外出吃飯都在固定的餐廳,買東西也認定了原來的商店,缺乏革命性。所以這一生的感情,不可能再有什麼大變化了。

詩人強調,作品本來就虛虛實實,不必認真考證。他慶倖妻子沒有從字裏行間去搜索微言大義,這種見怪不怪、大而化之的性格,有利他的創作。“如果妻子對藝術家丈夫把一本賬算得太清楚,對藝術絕對是一種障礙,什麼都寫不出來啦!不過從另一個角度看,這也是她自信的表現。”做夫妻40年了,兩人鮮少吵架。余光中脾氣雖急,但從不遷怒,而且脾氣發過就放下了,心胸非常開闊。“家是講情的地方,不是講理的地方,夫妻相處是靠妥協。婚姻是一種妥協的藝術,是一對一的民主,一加一的自由。”這是余光中的“婚姻之道”。

余光中的情詩又多又動人,其中寫給妻子的歷歷可數。范我存淡褐色的雙眸和象牙白的肌膚,早年在《咪咪的眼睛》、《靈魂的觸須》、《當寂寞來襲時》等詩中,都一再浮現,那是年輕時期的熾熱戀情。晚年的《珍珠項鏈》、《三生石》、《東京新宿驛》、《停電夜》、《私語》、《削蘋果》、《風箏怨》等,已轉化成相依相偎的不渝之情。(傅孟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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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生石
  余光中
當渡船解纜
風笛催客
只等你前來相送
在茫茫的渡頭
看我漸漸地離岸
水闊天長
對我揮手
我會在對岸
苦苦守候
接你的下一班船
在荒荒的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