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生萬死酬恩了

檢點人間九世仇
文章日期：2010年3月23日
【明報專訊】怎會這麼快又一年了？前兩天踏進中央圖書館展覽廳時忽有此嘆。
彷彿才是同一天早上的事情，到展覽廳參觀余若薇 和其「學友」們的書畫展，忽然又到下午，又去了，但原來「早上」與下午之間已經整整過了三百六十五天。把展覽廳的玻璃門一推一拉，響起微細的嚓，是時間的聲音。
書畫展在六點開始，我準時出席，觀賞了一輪，有事須在六點半離開，剛好推開玻璃門前眼前一黑，有一個身高如阿凡達的物體凌天壓地往我面前直衝，微微吃驚後，定神一看，原來正是余大狀。嘩，上回見她明明不覺得她這麼高，難道是我自己突然老得縮水？
幸好不是。幸好只是她穿上了四吋米白色高跟鞋，加上本身高度，遂變成超高，此時她的醫生丈夫趨前迎接，亦是一個高瘦漢子，兩個人並排站立，不可能不像不是藍色的阿凡達。兩人臉上都掛著燦爛笑容，可憐站在他們前面的眾男眾女皆顯得矮細了，萬一有人因自卑而憂鬱便不妙了，所以余大狀應該推動立法，禁止五呎七吋以上的人穿高跟鞋，男女皆然。
余若薇的書法向有勁道，陽剛味重，這我去年已寫已談，不贅了。今年見她再次寫了多幅魯迅舊詩，顯見其愛，可惜沒機會對她推薦一下聶紺弩，我猜她於讀後亦會喜愛，說不定明年便可搞點新意，「去魯迅化」，不再重複。
聶紺弩乃三十年代左翼文人，舊體詩自成「聶體」，亦常被說「有魯迅風」，辛辣深情並重，批判幽默共存，可見其人性格之靈活多變。有關聶紺弩的生平，上網查查便有，不多寫了，明報去年出版了一本《聶紺弩刑事檔案》，是不錯的入門書，談其詩詞也述其冤案，為民請命的余若薇讀後感受必深。我這裡想引的只是自己特別鍾愛的一段律詩，俠骨柔情同在，百讀不厭：
「十載歸來對晚秋，秋心過雨小遲留。巴山歷亂青春夢，江水奔騰故國愁。白眼慣看豺狼路，黃金能買鷫裘。千生萬死酬恩了，檢點人間九世仇。」
希望下年再看展覽，不會在牆上只看見魯迅或李白。
[馬家輝 http://www.makafai.blogspot.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