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到死
文章日期:2010年9月7日
【明報專訊】我們常常強調生命的價值,活著的尊嚴,特別對年輕人動輒自行損自己的身體了斷自己的生命感到莫大的震驚和痛惜。不能接受這樣的行為做法,甚至忍不住對已經往生的當事人埋怨,在逝者已矣的情況下把矛頭指向其生前環境人事,警惕周圍的「生還者」,這條漫長人生路即使跌跌碰碰還是得走下去。
我們這些把這條路已經走過了一半的,一廂情願而且急不及待的覺得自己已經有資格告訴身邊小朋友,生命是多麼多麼的寶貴,無論如何也得衝鋒陷陣,努力下去堅持下去。這些擲地有聲的教誨與其說是說給別人聽,其實也是用來為自己打氣,特別是在艱難時期,自知撐下去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所以當我在閱讀法國思想家安德烈.高茲寫給與他廝守了大半輩子的妻子的一封情書,被當中的深情厚意強烈感動之際,也同時得知這封情書也就是他的絕筆,在把倆人的長達五十八年的情史描述總結之後,決定與妻子雙雙自殺——「在夜晚的時刻,我有時會看見一個男人的影子,在空曠的道路和荒漠中,他走在一輛靈車後面。我就是這個男人,靈車裡載的是你。我不要收到袋有你骨灰的大口瓶,我聽到凱瑟琳.費麗爾在唱『世界是空的,我不想長壽』,然後我醒了,我守著你的呼吸,我的手輕輕掠過你的身體——」
誰有資格批評和譴責這位八十四歲的老先生呢?當他已經有這麼豐富的人生閱歷和愛戀經驗,已經付出和收成了這許多許多,他是否已經有權利去做最後一個決定呢?我們這些後輩是沒有發言權的,只能被他和她的身體力行刺激思索什麼是存在?什麼是自由?什麼是快樂?什麼是愛?什麼是死亡?
[歐陽應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