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2008

弒父焦慮癥

我這一代弒父者
文章日期:2008年1月23日
【明報專訊】文學評論家布魯姆(Harold Bloom)曾說了一個所有創作人的潛意識機密。他說,創作講求原創,每一個創作者都不願重複前人的風格,然而面對偉大傳統的影響,創作者在繼承和背叛之間猶豫不決,最終便會產生焦慮。焦慮

精神分析常說,一切慾望皆源於性。創作者渴望破格,難道不也是弒父情結作祟嗎?藝術創作大多指向表現形式上的突破,而文化思想的創造卻是來自思考範式的轉移。任何富創造性的思潮皆是對傳統的反叛,而亦只有在偉大傳統的陰影下,文化才有茁壯成長的驅力。

當年陳冠中寫〈我這一代香港人〉總結一代人的文化,不久便出現了一本名為《香港的鬱悶》的書,也對下一代人作出總結。書中的鬱悶,跟這種「影響的焦慮」不是十分相似嗎?我也算是「鬱悶」一代,卻始終無法承認陳冠中一代是我們的「父親」。只是沒有父親,如何反叛再造?因此先不論跨代論述是否合理,毫無疑問,它的確為我們製造了父親的像,好讓我們冒出頭來,試試殺父的快感。有人說,跨代論述令人倒胃,還引出很多針鋒相對的討論。可是,論述的合理性是一回事,「進行討論」本身已是一種後於情結的徵候性行為,防禦意識早已然啟動,將弒父情結狠狠地壓抑在文化潛意識之中。

我們的「父親」到底是誰?我們又應該找誰來弒?中國傳統嗎?西方文明嗎?還是在這片渾然天成的雜種土地上,尋找父親之舉已是「政治不正確」?當本土性如此簡陋,拒絕認賊作父,便無法讓弒父情結重新爆發,那麼推動文明發展之驅力又從何而來?借用弗洛依德的說法是:我們還未準備為摩西造像。
[鄧正健 書評人,兼職賣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