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8/2008

什么是等待

K,
現實是殘酷的,人生也是。
這群拉在長江中下游千里戰線上的“斗士”,唯一的有效戰斗力,竟然是“等待”。這場白色戰爭,人與輕舞雪花交戰,不是“戰”,而是“等”。
詩人、哲人,總是將“等待”賦予羅曼蒂克的色彩,小資調調如張愛玲的《傾城之戀》,當然會有悲壯史詩式的“等待”,盲目頹廢的等待,如贝克特的《等待戈多》……
然而,不知為何,這些年越來越覺得舞臺蒼白,無論如何比不上現實的震撼,戲劇性震撼。數千萬人,面對著輕飄飄的雪花,等待——冷、餓、惡、思念、無助、崩潰、牽掛、相助、重逢……大情大性,跌宕起伏。
任何編劇,面對這巨大的“戲劇場”,只有汗顏。
小女子則覺得,“等”這個詞匯,被這場大雪注入了“語重”(重量),小女子從此不敢輕言“等”。
因,怕,太輕。

日益壯大的構圖
文章日期:2008年2月7日
【明報專訊】冷!今年的冬可真像個冬天樣。
若可以舒舒服服的在暖烘烘的公寓裏窩,那冬季再怎麼寒涼都不會是一回事。在家千日好。可一群像螻蟻難民似的兀立在氣溫幾度的火車站外,空空地,動彈不得手持一張車票等回家的遊子們,那畫面就有點寒愴悲悽了。
不是毛主席時代那張經典畫面:一排年輕帶八九點鐘希望陽光的男男女女,頸上結紅領巾,斜四十五度一腳向前如舞姿般的挺胸,下巴向上抬,前瞻的眼神充滿自信,一手揚小紅書。那是工人階級的新夢想新希望。
我們今時今日的中國工人叫民工,而不是無產工人階級。他們淪落像天使由天堂到凡間,在深圳廣州著大同小異的白色紅色羽絨衣,手提紅藍白手抽袋,口吐白氣,在火車站等一列火車像等天長地久的一個大願景。那個叫小雪的小姑娘流了淚,因為大風雪一年一度的回鄉看爹娘的冀望空了。那個姓簡的先生,哽咽說退了票現在急四處找車票,怪的是自己太魯莽,結果現在進退不得,訴說的都是小巿民的當下的焦慮與無奈,只是想回老家過個年唄,一個天災,就把半年一年的希望都打碎了。
我們中國的無產階級,像個油麻菜籽,落腳地是各大城巿近郊的一棟棟四方實淨的工廠裏,那土牆上的標語永遠是:「工人偉大,勞動光榮」、「幹就幹一流,爭就爭第一」、「提高生產力,就是硬道理」。一進了大門鐵柵欄,那裏頭的景觀就像跟標語打對台似的,陰暗起來了。
我幾年前進了一家棉織廠參觀,昏暗的日光燈下坐整排的女工,飛揚的是滿天的棉絮,我嗆了,猛打噴嚏,我們的姐妹們倒自在的在那穿梭,口罩也不戴,成年累月的,肺積了幾斤的棉絮沒人知,桌上自備的一杯玻璃罐茶漬黃的水她們一開鐵蓋對就喝,倒是知曉要蓋住的。
還有大連港的鐵廠,全是男工,個個臉色凝重,起重機上上落落一塊塊火紅絕美的鋼板,近身都覺得熱呼呼的,那碰碰單調的聲浪此起彼落,映在他們臉上的紅潤,其實不屬於他們。
還有電腦晶片加工廠,每個人深怕精密的一小個零件放錯,一塊晶片板就作廢,弓身曲腰低頭像個老頭老婦一樣,專心一意的對付他們一輩子也搞不懂的如迷宮的晶板。
就只能這樣了。日子過,最大的能耐當然是寄錢回鄉下,最大的希望過節吃頓老母親包的餃子、喝個熱湯。怎知道要困在車站廣場,徹骨寒的深夜,想撒泡尿都要小心穿過抱行李不放的大叔小姐們,別驚了他們的夢,可能正夢在家裏炕上窩取暖看中央視台的節目呢!
第一天看到這畫面,我們輕一聲,為這雜亂無章的秩序,彼時,民工個面目模糊。第二天,我們輕嘆一聲,為了未解決的露宿,彼時,民工小雪簡生一個個真實面孔浮現,一人一故事,裏頭可有幾萬個呢,記者終於走到放映機背後查探了。第三天,我們擔心了,再停駛怎麼辦呢?可民工同志們就有那股性,耐心的等吧,像騾子的死扭脾氣。他們還在那兒,而遠在這兒的我們,奇怪的,也漸漸的加入那守候一列火車的一群。那構圖日益壯大,聯結串流,到香港來了。而要等每個都上了車,我們才能真正,鬆了一口氣。[張家瑜 希望自己非常之溫柔和善。骨子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