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3/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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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詒和﹕我沒錯
文章日期:2009年4月23日
【明報專訊】編按:2009年2月,內地大型文學期刊《中國作家》發表了寓真先生的長篇紀實作品〈聶紺弩刑事檔案〉http://www.chinaelections.org/NewsInfo.asp?NewsID=145720。文中,對當代文化人告密舉報行為,多有涉及。繼而,本文作者章詒和先後撰寫〈告密者──誰把聶紺弩送進監獄〉http://www.infzm.com/content/25588與〈臥底〉http://book.ifeng.com/psl/sh/200904/0402_3556_1088322.shtml兩文。前者刊於2009年3月19日《南方周末》和香港4月號《明報月刊》,後者載於4月2日《南方周末》。因對告密者黃苗子,臥底馮亦代做了點名和譴責,引起大陸知識界的關注和爭議。

撰寫〈告密者〉和〈臥底〉兩文,緣於心之巨痛。此後的熱議,大半在於以往形象的頹塌。文中,無非講了兩則故實,說了一點感受。好在眼下不比從前,當年的告密者和臥底人,已不敢義正辭嚴地為自己的作為辯護,甚至不敢面對自己的過去。這說明我們社會在進步,人們心中的恐懼在減少。

太多的讀者來函來電聲援;質疑和指摘也不在少數,這些我都心領。溫婉的勸告、嚴重的質疑、尖銳的批評,方式各異,歸納起來,內容有三。一,告密、臥底誠然不對,但帳應該算到毛的頭上,大奸大惡叫他一人全扛了,純屬制度問題,跟下面的人無關。二,告密與臥底,雖為人不齒,但放到當時的環境中,一切皆可原諒,不揪個人為好,社會「瘡疤」揭不得。三,要從大局出發,別太情緒化,向前看嘛。對我個人的不滿,其實只有一個:寓真先生在〈聶紺弩刑事檔案〉裏都沒明點,你憑什麼斷定告密者中就有黃苗子?人家求的也是真,有個白紙黑字,才算眼見為實。求「聶檔」所寓之真,原本不錯,但這些質疑和指摘,真的對嗎?是我錯了嗎?

「隔江和淚聽,滿江嘆息聲。」
往事並不如煙,往事也不全是故事。延伸到現實的歷史,就不再只是歷史,它已化為現實。只要學生還在奉命舉報教師的課堂言論,只要電話和郵件還在被監聽和監控,密告和監視便不是往事,它仍然是我們當下活生生的存在。中國文人有兩部歷史:一部是受歧視、受侮辱的血淚史;一部是做幫閒、做幫兇的醜惡史。「奉旨告密」,頒旨的主子固然可惡;但賣友求榮,就因其當上了奴才,做了幫閒、幫兇,便該免責嗎?文人受苦受辱,夢想能作幫閒、幫忙甚至幫兇。所以,血淚煎熬中攪拌罪愆醜陋,天天如影隨形。自古主子統馭之術,就是用文人整文人,只有這樣才能刺入骨髓——破解「聶詩」玄機,唯有高人知音。要想留住真相,不讓它隨風散去,對這兩部歷史,我們就都要總結、反思。正視前者需要勇氣,正視後者需要更大的勇氣,既不能靠瞞和騙,也不能乞靈於春秋筆法,為尊者諱和親親相隱都無濟於事。在這些方面,多少教訓堪數。而任何人曾經的惡行,也不會被此前此後的勞績善舉兩下扯平或相互抵消。「隔江和淚聽,滿江嘆息聲」


苦辣酸甜一吐為快,見仁見智褒貶由他。我寫了看到的,講了想到的,我會對自己的觀點、態度和情感負責。論者沒能看到和想到,那也在情理之中。有誰覺得有損於某人的清譽,盡可以大膽假設小心求證。有主子的時代,能將聶紺弩送進監獄;講法治的今天,當能把我打上公堂。好在大家的墨寶白紙黑字,塵封的檔案毋庸質疑,只須有朝一日見了天日,懸念自會一一解開。至於現在討論的檔案公開問題,我舉雙手贊成。建議把聶紺弩數以萬計的文字、卷宗,把足有一人高的章伯鈞、羅隆基檔案,辦個展覽,全國巡迴。叫中國人民,特別是讓今天的青年人長長見識,開開眼界。很好!

思來想去,追昔撫今,念之慎之,應擇鳴默:我沒錯。

2009年4月於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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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chinaelections.org/NewsInfo.asp?NewsID=145720
http://www.infzm.com/content/25588
http://book.ifeng.com/psl/sh/200904/0402_3556_1088322.s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