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2/2008

鄭依依筆下的“名嘴堅持”

吳志森 低谷只剩回音?
文章日期:2008年4月2日

【明報專訊】編按:曾有「十點前特首」稱號的鄭經翰 正式申請開辦電台,廣播處長招聘流程惹來爭議,公共廣播政策久久未能出籠……香港的電台論政生態似將出現重大變革但又無人說得出變革趨勢。
世紀版就此策劃「烽煙新戰國」專輯,走訪各電台各名嘴, 網上的,咪前的,細聽他們如何看待目前局面又如何預測未來走向。繼商台 的黃永及曾遭商台封殺的黃毓民,今天有吳志森及李慧玲。
在廣播政策迷濛不清的濃霧中,「烽煙新戰國」會否將臨?烽煙節目青壯派主持人吳志森並不看好。
在香港電台 主持《自由風、自由Phone》的森哥,風格溫和而明理,是非上堅執原則,語氣卻不跋扈尖刻:任職傳媒四分一世紀,他從不抱做英雄的心態,「只是一個崗位」,重視的是以中介的角色撒開溝通社會階層的網——但即如是,在政府施政Spin-Oriented、公民社會尚未成形的當下,他仍被視為「激進」——本來他做的是晨早烽煙節目《千禧年代》,與親政府權威周融搭檔,也收辱罵式電話恐嚇,後為給港台減壓而調往黃昏節目。
森哥的網誌自我表白「身心俱疲,未能休息」——在還未有戰友回應時,縱使倦極,崗位仍是要守下去。
2000年正式開咪的吳志森,見證過烽煙節目輝煌歲月:回歸後至03年,政府管治、經濟、醫療衛生等等種種危機共融一鍋,在這社會的最壞年頭,卻是烽煙節目發揮影響力的最好時代,從政治人物的去留、社會動員的效用,烽煙節目都發揮作用。
「特別是SARS一役,前線致電投訴物資不夠,我們直接打到醫管局 補足;疫廈封鎖,影響住客說派麵包沒牛油,我們安撫:非常時期可否降低一點生活要求;也讓公眾宣泄怨憤哀傷;當然有其殺傷力,譬如楊永強不願下台,妻子誕子喪生的苦主說:『至今才知是厚顏無恥!』,最終楊亦要請辭離去。」
當化妝手段遇上認命文化
可惜風潮一過,吳志森即覺烽煙的漸息,原因固然與香港市民避禍而非頑抗的難民性格攸關,經濟好轉便即認命,但更因為曾氏政府的強力政治化妝:「如今政府施政,先轉一轉,反黑為白,為政府解畫,輿論配合,缺失即變得不嚴重」。即如爭取雙普選,中央官員放調2017後「可以考慮」,市民即不再堅持,當烽煙主持人如吳志森即使堅持,反會被質疑:「阿爺都說不會容許了,有什麼法子?還好已有時間表和路線圖,只好接受吧」——市民輕易接受Spin Doctor的包裝,頗讓吳志森目瞪口呆。
吳志森其實仍然說得溫和,他要指摘的乃是大部分傳媒都淪落了,在「獨家消息」的利誘下成了政府的共謀。以剛推出的財政預算為例,究竟政府認為香港稅基是闊是窄?若窄,何以大稅率、連商業利得稅亦減?若闊,又何以要搞銷售稅 ?派稅四百億卻不願加老人生果金,政府背後的公共理財概念矛盾,甚至有官商勾結之嫌,卻少有傳媒剔破。
於此之下,吳志森的據直評論,便成了「激」,成為少數的不順服者而被邊緣化,甚至邀請官員在節目中回應也困難。即使偶再出現會猛烈炮轟如大班者,能否迫使政府改變逆轉低壓的大氣候,吳志森認為亦不必然:「敢言主持只是必要條件,而非充分條件。需要的是其他傳媒、市民一起呼喊,彼此附和,才會做成壓力 。」
新血難求
相對於英雄式人物,他更期望烽煙節目多點年輕新血。嘉賓主持黃英琦一次轉述年輕人的意見,表示並非對時事議題不感興趣,而是烽煙節目角度「很老餅,並不是我們的觀點」。
「這個言論自由的空間,要共同撐大,首要的當時同業彼此相濟、呼應,否則只如一人對山谷狂呼,只會聽到自己的回音,而聽不到他人的聲音。」此外,烽煙獨特處不正是由於聽眾的直接參與?然而此刻此城不但少卻對政府施政的緊持與批判,市民表達能力亦有不足,也成了烽煙節目脆弱的原因。吳志森家住沙田,偶然接收得到大陸電台。訪問這天,他聽得一位東莞工廠女工致電點唱,說跟男友相見就吵架,相分卻思念,「說得萬分纏綿,表達力猶勝香港大學生。」
吳志森的比較是有根據的:傳媒報道解放軍營開放,訪問兩岸三地的青少年觀眾,說普通話的受訪者,「可以長篇大論地描述解放軍如何巴閉,怎能保衛國土;但香港的青少年,只會說『好勁』、年少的『超勁』,最叻的也只是『好整齊』。」香港人故亦只有在憤怨時才會發泄情緒,而不利於據理討論。
政治強力擠壓傳媒空間,文化基礎本又薄弱,在漸被陰乾的生態裏,香港傳媒還能否發揮作用?「沙士爆發時,廣州傳媒沒有發揮,掩蓋了事件。沒有傳媒才會成為災難。」也許如是,直言悲觀的森哥,即使累,仍繼續負重,緊守傳媒的崗位。
[文、攝/鄭依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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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慧玲 女「名嘴」的本分
文章日期:2008年4月2日

【明報專訊】過去,時事烽煙節目的火藥味、名嘴主持的狠辣評論,彷彿總帶有攻擊性的「雄性的」性別分工,女性節目主持少有同樣的為人所注意。然而,05年夏天,李慧玲從工作了廿年的報業,轉入商台 ,主持《左右大局》,接替封咪的黃毓民。她的詞鋒尖銳、敢下結論、立場鮮明,很快便背上「女名嘴」而揚名廣播界。
可是,對於女性身分是否雄性競技場內的弱勢,李慧玲不以為然;她深念的是自我識見的提升。即使將來大班重出江湖,她亦不怕比併,甚至歡迎在大氣電波開放下競爭與進步。故電台廣播前景是優是劣,她無懼,只要做好本分。
柔,其實亦是女性特質。
坐在商台的咪前三年,李慧玲至今的自我定位,仍然是「新聞工作者」,甚至,倘要選一個終生的職銜,她寧願選擇「記者」,至於對「名嘴」這頂帽子套下來,她表現得相當抗拒。
不忘記者角色
對於過去大班或毓民被聽眾念記的烽煙風格,李慧玲認為「他們是政治人物之一、或社會運動家,有自己的政治抱負與理想,是事件製造者,電台是他們作為政治參與、社會參與的平台」;然而她對新聞事件的參與是限於報道與評論,是將記者的採訪元素,放進烽煙節目中。譬如報紙傳出許仕仁 新聞秘書在沒有政府招標的情下得到政府合約的消息,起始只是簡短的政治八卦,然而在《左右大局》的追蹤下,政府回應的最後理由竟是要保密政府材料。「但所有政府都要保密,這不成為理由!」
她的評論容或有顧此失彼的立場或定見,有強烈的立場,但前提是展示事實,立場乃從建基於事實的,以報紙為喻,恰似結合的是新聞報道與社評。「即使我跟官員或議員接觸、進餐,我的心態是去『料』,以得到他們的看法去分析事情。但我不是他們的顧問,也沒有指點江山的企圖。」
而在烽煙節目這個自由的平台上,她重的是與聽眾交流,聽眾將民間的聲音,帶進大氣電波;尖銳有如罵人的火花,是由於她的進取。
「這樣說也許不會有人相信,日常生活中我可不喜吵架,一有這樣的場面我會轉身離去的。我不善於打擂台式的批評。」李慧玲靦腆笑曰。節目中咄咄進逼的形象,她撫心自問,應是來自事件中對不公義的憤慨,以及性格中「憎」的部分。
急躁的一時情緒以外,李慧玲有另外的心思,使她的烽煙節目沾有獨特的色彩。
在她加入商台不久後,即發生程翔被內地政府關押判刑之事,李慧玲便在《左右大局》中開設聲援程翔的環節「聲音黃絲帶」。每天算程翔被扣留的日子,亦有嘉賓懷念、要求釋放程翔的錄音片段。「事情一天天過去,公眾很容易會習以為常,甚至忘記」,然而基於事件中暴露內地法政制度之不公,李慧玲堅持程翔不應被輕易忽視,因此從電台的聲音特性上構思,開放聲音,設立一電話線路,讓公眾長期可以致電,聚集表達社會對事件的關注。
溫柔能量
這個相當溫柔的節目,初起構思的角度相對單純,只是在社會上冷淡回應上持續關注——即使在程翔1000日的時候,新聞報道其實不多。如今程翔已被釋放,並表達了包括「聲音黃絲帶」等社會關注的感激,讓他心靈得到力量、而實際待遇也不至惡化。但李慧玲這刻回想,過程中有來自政治圈子的壓力 :「有說:『你這是下賭注,你怎知道他有沒做過?』又有人說:『你這是好心做壞事,愈高調內地愈不可能釋放他。』」即使說這種壓力隱性而難分真假,毋須瞻前顧後,但作為主持人與策劃者的李慧玲,為節目對程翔的影響,她心理其實亦不無掙扎。
這種對細微處的留意,其實亦是她另一特色。
甫從進入新聞界,李慧玲便很重視細節,譬如受訪者對記者高傲而不友善的態度,對市民認識新聞全局,未必有用的資料,記者一向不會寫出。然而,李慧玲向來相信見微知著,相信這些細節對預告人未來採取的動作,有一定準確性。她記得剛出道時,上北京採訪草案會,在場所有記者一同「扑咪」——大門之外,李嘉誠 三天都對記者打官腔,但字眼每次不同。李慧玲報道新聞以外,並寫一篇特稿突出三天言辭的差異,分析與預計過程中的變化,猜測其中草案從未定至定案的過程。結果,她的估計證實與後來發展相符。
這份細膩,是否也與她的女性身分有關?
[文/鄭依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