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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3/2009

聯合文學新總編王聰威

聯合文學新總編上場 王聰威欣賞韓麗珠
文章日期:2009年6月13日

【明報專訊】台灣老牌文學雜誌及出版社《聯合文學》,自去年底前任總編輯許悔之卸任、並「公開徵選」新任總編後,青年小說家王聰威終於在六月初正式上任此職位,將帶領聯文步向廿五周年。

現年三十七歲的王聰威曾屢獲台大文學創作獎、台灣文學獎等文學獎項,去年兩個家族書寫的小說《複島》與《濱線女兒》,分別獲選書展基金會小說獎及《中國時報》開卷好書獎。雖已寫作經年,王聰威笑言兩個獎項的鼓勵,「才可以心安理得地以小說家或作家接近文壇」。

王聰威1998年台從大藝術史研究所畢業後,曾任《Marie Claire》、《FHM》、台灣《明報周刊》等時尚雜誌的撰稿人以至副總編輯等職,「可是文學是奇怪的行業,實際的利益很少、名氣也只有自己文學圈中認識,但在文學營地裏,總會看到許多人喜歡寫作,想成為作家。我長時間焦慮不安,想成為自己期盼的作家,這兩書的出版,終於讓我有更大的自信,去參與文學事務了」。這其中就包括出任聯文的總編。

聯文成立廿四年來歷任八位總編輯,包括弦、馬森、鄭愁予等名作家,前任許悔之任期六年半,更得過四次金鼎獎,被稱為「得獎密度最高的總編輯」。今年聯文踏入廿五周年,也正籌備完整的改版,王聰威雖笑言「是絕對機密,敬請期望」,卻透露了當今經營文學出版的壓力:「早前我看到了紐約書展的調查,不論參展人數和觀眾都創了新低,甚至有評論指:『不要讓出版者成了作家和讀者之間的障礙』,這令我很震驚」,也提醒他將來邀稿與企劃時要向讀者負責。

而他的時尚雜誌經驗也會貢獻到文學雜誌的編輯中,「台灣文學雜誌走到目前,也許已經有固定的樣式,在什麼單元放置什麼。但時尚雜誌的閱讀放式可能可以放進來,比方美術或封面標題的安排,可以調動讀者情緒上的高低起伏,帶進圍繞文學核心的一些周邊奇怪的東西,也許是文學小八卦,編排得比較有趣。」

王聰威也提到,在改版的計劃中會更注重推動年輕新進作家,並提別提到去年與他同樣得到《中時》開卷好書獎的韓麗珠:「我們希望更好的抓住作家的特質,去包裝經營,包括從封面與文案等等方面,呈現作家的象徵。像我見過韓麗珠,她安靜、客氣、謙遜,散發的氣質,與她對城市的觀察與風格,很不一樣。」

新肩起雜誌編輯之職,王聰威另一作家身分,不免要放輕,他直言最擔心的便是少了時間寫作。但他自律地每天清早6:30起寫作,至9時上班,晚上下班後再寫一兩個小時,他以旅遊為主題所規劃的三本長篇小說,其一已經完成大半。文學身分與擔子,不論在公在私,任重道遠矣

5/19/2009

阮紀宏:明報人的執著

明報人的執著
文章日期:2009年5月19日
【明報專訊】我在《明報》工作的時間不算長,正式的與半正式的加起來也就10年,被邀請寫「明報人」,外界也可能會覺得未必恰當。我之所以有這種顧慮,因為「明報人」給人的印象是嚴謹和認真的,無論整體「明報人」或者個別的,無論他們堅持的是什麼,都執著得令一些人覺得是愚癡可笑,一些人覺得是憨態可掬。我的執著加起來只及《明報》歷史的五分之一。
張波(張健波,《明報》總編輯)多次講要擇善固執,他所謂的善,我不敢代他解釋。但對於「明報人」來說,這個善就是處理新聞的原則。我雖然在《明報》多個版面工作過,還不敢總結出一個處理新聞的全面原則,下面只能講其一,不及其餘。
我加入《明報》的時候正是香港新聞界多事之秋,報業在九七之後是否能夠經受政治壓力 備受質疑,好不容易才證明回歸後新聞自由並未受到重大影響。1998年發生「陳健康事件」,報界的一粒老鼠屎壞了一鍋粥,整體公信力受到嚴重質疑。新聞業團體首次撇開政治理念分歧聯合起來,制定《新聞從業員專業操守守則》。當時張波代表新聞行政人員協會,我代表新聞工作者聯會,與記者協會和攝影記者協會的其他6名代表一起,經過反覆爭論,草擬香港新聞業第一份職業道德守則。這份守則後來在新聞界沒有得到積極回應是後話,但對《明報》卻產生了很大的影響。
固定更正欄向讀者負責
《明報》的新一份《編輯手冊》2001年7月誕生,由於《明報》正式採納了《新聞從業員專業操守守則》,所以也附錄在《編輯手冊》中,要求編輯記者遵從。這份《守則》很多篇幅是理念的申述,當中較容易執行的是「若報道有嚴重失實、誤導或歪曲原意,應讓當事人回應,盡快更正」。其實,《明報》從2000年7月起已設有更正欄,將前一天自己發現或被讀者指正的錯誤,主動曝光,以正視聽,也向「受害者」致歉。我們發覺這個做法很好,經過討論,決定將之制度化,並從2002年3月23日開始正正式式將「更正欄」固定在天氣欄旁邊的位置,我們視之為自律行為,是對讀者負責的一部分。
既然公布了投訴電話,就得有人接,可能我在編輯部是個閒人,我的工作範圍增添了接線員這一項。對於有些投訴,我們虛心接受,並馬上糾正;有些我們一時未能改變的做法,也在「編輯室手記」專欄中分別由不同版面的負責人或張波親自解釋。
負責接聽讀者投訴,當中還有很多與新聞或《明報》無關的趣聞軼事,這裏不表,但其中一項卻令我至今耿耿於懷。2001年11月某天,有學生因被揭發考試作弊而自殺,《明報》某記者被指派找名人做反應,問他們在學期間有沒有「出貓」,記者致電聯繫兩名曹姓名人都找不到,只好在留言箱留下問題。結果作家曹捷(陶傑)回電話,回應記者說﹕「每個人讀書必會試過作弊……何必自殺?不如努力讀書當教師,若老師的兒子作弊,你便可罰他!」記者陰差陽錯的張冠李戴,說成是大學教授曹宏威說的。被冤枉的曹宏威所受到的傷害,可想而知。按照《明報》的做法,立即在更正欄給他「澄清」,但曹宏威當然不接受,即使我後來在專欄也把來龍去脈交代一遍,也無補於事。這就是報館即使「自律」,也未必能夠保護到「受害人」。因為他受害的第一現場是頭版,更正卻在第19版的報屁股。
承認錯誤 社評道歉
如何能夠澄清謬誤,的確成了明報人經常探討的問題。2003年發生七一50萬人大遊行,翌年七一大遊行,《明報》事前委託衛星圖片分析專家,利用太空科技的衛星圖片分析軟體,分析出實數應為26.4萬人,主辦當局則說是53萬人。最後,《明報》頭版用了53萬人,內版則報道了也有26.4萬這個數字。後來考慮研究過,發現26.4萬這個數字,比起主辦團體公布的53萬更可信,最後在7月中特別以:「我們計錯了遊行人數,對不起!」為題,發表社評,向讀者致歉。這種澄清的態度,跟《紐約時報》用6個版報道李文和是被(包括該報)冤枉的精神是一樣的。
我在《明報》工作時,還負責過制訂有關新聞倫理的規範,對於記者編輯收受禮物、員工參與遊行、參與政治組織等做出細緻的規範,發動各個部組跟每一名記者編輯討論,但遭到的內外壓力比想像中大,外界有些團體甚至認為這是借倫理規範來遏制員工參與遊行,後來張波也參加了遊行,這個指控才不攻自破。
爾後我離開了《明報》去讀書,據說這個規範就不了了之。我幾敢相信,如果寫好這個守則,將是香港報業史上,第一家報館就新聞倫理操守問題,定出自律的規範。
期待設立「公共編輯」
《明報》創刊50年,祝願是它的第一個50年,以後將會長足發展。1851年創辦的《紐約時報》也是到了153年後的2004年,才有第一份由該報制定的記者編輯道德規範,當然該報在自律方面近年有很大的發展,譬如設立「公共編輯」(類似冤情大使ombudsman的做法),還有對董事局成員的道德操守也做出明確規定,這些都是辦一份質量報(quality newspaper)所必需的。《明報》什麼時候仿效,有待觀之。
[文/阮紀宏 《明報》前副總編輯 編輯/黃靜]

5/15/2009

世紀.MingPao.五十年﹕如何重拾國際視野

如何重拾國際視野
文章日期:2009年5月15日
【明報專訊】由於家人數十年來訂閱《明報》,《明報》絕對是伴隨我長大的報紙,也是我至今感情投放最深的媒體。2001年的9.11事件後,我的第一篇國際關係評論文章投到《明報》論壇版,自此,在無心插柳下,寫得愈來愈多,再變成了《明報》國際版的專欄作者。回望當年,無論是文字技巧和內容掌握都顯得幼嫩,又不時展露青年獨有的花拳繡腿,想想也覺汗顏,《明報》卻能大膽給予青年發揮的空間,作出非市場主導的種種決定,對此,我一直衷心感激。可以說,假如不是從《明報》重新接觸香港脈搏、參與香港社會,中學後一直在海外念國際關係的我,很可能不會回到香港。從這角度而言,《明報》對我的改變,更是難以名狀的。

國際新聞地位改變

曾幾何時,國際新聞在香港傳媒佔有主流地位。從前輩口中得知,當年韓戰、越戰,都是連篇累牘的頭條報道,讀者對冷僻的地理位置、複雜的國際關係,都能如數家珍。那時候,也是《明報》黃金發展之時。那時候的香港,彷彿什麼都是向上的。然而,因為種種原因,國際新聞逐漸淪為香港媒體的枝節,國際評論得到的重視愈來愈低,而香港在國際間的樞紐角色,更依稀褪淡。這些,都是教人擔心的。不久前的金融海嘯,再次突顯了香港地位的脆弱性,如何使香港不至淪落為明日的二等城市,一直是眾人所想,但無論答案如何,自我標榜國際都會的「偽國際化」,絕不是出路所在。

過去八年,我在《明報》發表的多是國際評論,但也包括了講述香港和國際互動的思潮版文章,其中一篇以「威尼斯化」作題。文章細節不再重覆,總結卻不妨稍作重溫﹕「不用多久,基於全球化的便捷人口流動,到了下一代的傳統香港精英,在感情以外,不容易找到留在香港工作的理由。就是現在,不用說海外,長駐北京、上海的香港朋友也愈來愈多,他們不但包括金融從業員和專業人士,也包括充滿批判的文化人、創作人和社運人。屆時,香港距威尼斯化就不遠了。假如這就是香港,當特首和當一個美國小鎮長,有什麼分別﹖」這裏說的,就是我們一直希望通過媒體、學院、社會等不同介體,拓展香港研究國際平台的原因。儘管這些年來,成效不能算大,但也認識了不少有心人。《明報》諸位編輯,正是箇中佼佼。

說在威尼斯化產生之前

也許,集體回憶對我們這一代而言乃相對抽象,社會對《明報》過去五十年,也含有若干浪漫化的重構元素在內。但前輩的成就,無疑有目共睹﹔接班的路如何,則要看我們這一代、乃至下一代的能耐。讓未來特區重拾昔日的國際視野、讓香港維持在國際社會的獨特地位,一直是我們的目標﹔希望《明報》作為香港知識分子的主要精神食糧之一,在這方面扮演的角色,將會愈加關鍵。

[文/沈旭暉]

五十年﹕好壞對錯都源自《明報》

世紀.MingPao.五十年﹕好壞對錯都源自《明報》
文章日期:2009年5月15日
【明報專訊】馮成章可能會有點不高興,但飲了酒會跳上跳舞的張健波應該比較寬容﹕自記憶深處搜尋,我對《明報》最早最早最早的記憶,不是政治新聞,甚至不是新聞,而是肥伯的41湯。當時報館還在北角英皇道651號。每天黃昏6時,頂樓飯堂開10幾張小圓,面上整整齊齊4個家常小菜,大木桶的湯和飯放在一邊,悉隨尊便。同事自由組合,5、6個坐滿一開飯,有時也會擠一點坐7、8個,以免有人落單,像一家人。

廚師肥伯,胖嘟嘟,一頭白髮,架粗黑框眼鏡,白色背心加短褲,笑容滿面滿場飛……由飯堂再通到天台,那時候,藍天白雲沒有今天所謂的煙霞籠罩,維多利亞港也還沒有變成維多利亞坑渠。風光明媚。

後來報館搬到柴灣嘉業街,41湯變成連鎖快餐店。每月發糧單的時候,秘書小姐附送一疊飯票,有時粉紅有時粉藍有時灰色,可以在工廠大廈的茶餐廳當現金使用。我甚少光顧。上帝知道我每天工作超過12小時,有一段日子更破紀錄15、16小時(記得當時年紀小!),自問應該有權利和義務讓自己吃得好一點。

當年《明報》遲稿是出名的,行家中除《信報》應無可匹敵。晚上趕發稿,忙得連洗手間都不敢去。假如放進肚皮的食物,不能和我們追訪的新聞一樣有質素,我會哭。可幸吾道不孤,不愁沒有飯伴。

食物是OT最好的紓緩和宣泄,尤其有臭味相投的陪吃者嘩啦嘩啦,比看心理醫生有效。好長一段日子,與卓每晚追趕跑跳碰要及時坐上凌晨零時15分公司車下班,由柴灣直奔銅鑼灣覓食。突然被上司叫住就想殺了他,但他無視我們眼神的兇狠,可以自顧自說上1小時。然後他叫我們快快回家早點上休息。多謝關心。

渴求消夜如追訪新聞

但我們對消夜的渴求,一如對新聞的追訪,鍥而不捨。深夜,繼續銅鑼灣街道浪蕩,找一間未關門而又美味可口的食店,大快朵頤。最記得曾經發掘過一間日本小店,老闆挺慷慨,《明報》不少記者都以此為消夜聚腳點。後來少去,因為老闆娘太介意老闆慷慨,而我們又太介意老闆娘介意。九七回歸前後《明報》政治組同事,一定去過這間小店。

卓是跑法庭新聞的。我好多法庭知識,以至有關法官和大律師的八卦,通常來自這些深宵補課。我也從不吝嗇,源源不盡送上李柱銘李鵬飛曾鈺成等等政治人物蝦碌笑料佐膳。日子過得好快。

我和卓都是在《明報》採訪部長大的。我一直以為,我和《明報》最大牽連,是我對新聞的處理,自問相當認真,但稍嫌太多包袱——雖然旁人未必察覺,自己卻心知肚明。但這幾天細心想一遍,嗯,不是,不是新聞,我在《明報》最大收穫是人情。我最知心的朋友幾乎都在《明報》打過工。

工時長培養深厚友情

1986年入職《明報》,當時最好朋友是採訪經濟新聞的華、昭。在溫哥華跑一轉回來後,朝夕相對的是跑法庭的衡和跑教育的薰。我曾經以為衡會是《明報》第一位女總編輯,但癌病令她過早離開。然後,是跟立法局的眉。她令我知道,除了愛情,朋友也會為朋友傷心痛哭,我一輩子記住她為我流過的眼淚。跑國際新聞的娟姐,在《明報》沒有往來,後來跳槽生果日報則變成好朋友。她來自《明報》的成分出身令我放心交心、失儀失禮——通常失儀失禮的是她而不是我。今日,離開《明報》8、9年,往來最頻密的兩位阿芬,也是《明報》舊同事。

《明報》同事交情實在好。當年《明報》記者往往被標籤為奇怪的異類,最異端之處是記者會結束後永遠高速離開,甚少與其他行家交流。不少同事都被行家誤會做人太過冷冰冰。其實《明報》甚少要劈開的冰山,只是《明報》記者的熱情早已全情傾注在報館4面牆壁之內,無力再搞「館外情」。

天下沒有無緣無故的事情。同事交情好,主觀原因是物以類聚,《明報》吸引上釣的總是感情特別豐富的人。對錢銀伶俐通常不會在這裏留得太久。客觀原因則是《明報》記者工作時間正如前述實在特長,工作1年等於人家相處兩載,日久自然生情。
工作點滴倒模上司

也不排除另有血淋淋因素,凝聚友情:我們有共同敵人。一個像剃刀一樣的上司,對外搜捕新聞片甲不留,對內逼迫同事毫不手軟。他令人最難招架之處是,他要求同事做的,自己一樣做。如果有人覺得我今日處理新聞做得不夠好,可以怪他,我工作點點滴滴如非倒模自他,便是受他縱容養成惡習。雖然我後來辭職離開《明報》,按他的演繹是「誤入歧途」,但容我一如任志剛在立法會一樣以至誠發誓,當時我已積習難返,好的壞的對的錯的,統統源自《明報》——但說到底我還是多謝他。沒有《明報》地獄式訓練,此刻我未必能夠身處一個自己喜歡又有意思的崗位,享受工作本身之餘又有薪水。多謝。

[文/李慧玲 《明報》前新聞總監 編輯:黃靜]

5/14/2009

世紀.MingPao.50周年﹕立足於批判的建設

世紀.MingPao.50周年﹕立足於批判的建設
文章日期:2009年5月14日
【明報專訊】1959年5月20日,《明報》在香江初登場,憑創辦人金庸與沈寶新兩位先生的衝勁與魄力,在困難重重中乘風破浪,不斷自我完善,從一張紙、四開、4版的小報到今天香港最具影響力的報章之一,《明報》50年來的發展歷程中,實在有太多故事,有驚險刺激的、有艱巨困阻的,當然也少不了激勵人心、感人至深的時刻。一直以來,《明報》由始至終堅持獨立自主、公正善良、期待國家民族進步的宗旨,僅這一份堅持,已足夠讓其傲視同行。

批評中肯善意

《明報》創辦之際,正是新中國成立之初10年,處於意識形態的兩個極端下,中港之間差距明顯,兩大陣營的隔河對壘,加上「大躍進」等政治運動,國內社會發展仍處於初始階段。今日經過50年發展,尤其近30年以來的改革開放,中國已然崛起成為世界大國之一,《明報》在這過程中,扮演了一個獨特的角色,拉近了兩地人們的距離,作出了不可多得的貢獻。秉持公正而善良的宗旨,《明報》為中國的發展提供中肯、善意而富建設性的批評,對國家發展及前進提策出謀,始終以人文關懷的精神關注國家發展、關心同胞福祉,見證了中國半世紀以來的成就,同時亦在歷史進程中成就了《明報》自己剛正不阿的金漆招牌,建立專屬於《明報》的公信力和影響力。

作為在香港出生、成長於戰後時期、幾十年來一直十分關心國情的香港人,我自青年時期至今,《明報》從創刊第一天,50年來都是我的重要資訊及思想衝擊、挑戰來源,促我反思的「只要核子,不要褲子」討論至今歷歷在目。記憶裏以至對生活影響至深的便是文化大革命的內地及香港反應,和國家的改革開放政策,現在回顧過去,足見《明報》在那個時代環境下的真知灼見。

記得1972年我初到上海從事貿易,當日與今日內地社會、經濟、政治、文化等面貌煥然全新,30多年來的變化、改進甚至可以逐年逐項列出,至今成為擁有2萬億外匯儲備的大國,於北京奧運一鳴驚人,全球金融海嘯中依然有保八的能力,中國成就及其對世界貢獻不言而喻。

香港的發展一直與國家脫不了關係,中國改革開放與香港發展更可說是同向異速。隨50年代末至60年代內地社會的動盪,香港迎來大批內地移民,同時帶來大量資金、人才、技術,促成香港70年代經濟起飛;直至中國1978年改革開放,香港順理成章轉為中國對外的重要窗戶,伴隨改革大潮,香港逐漸發展成為亞洲金融中心。

半世紀堅持 換來公信力

《明報》在當中憑獨立自主的批判精神,對中國時局形勢及發展一直堅持理性、務實批判的立場,我會稱之為「立足於批判的建設」。
做了半世紀的《明報》讀者,今天的報慶不禁使我回想它由醞釀至初創時期,香港報壇兩大才子查良鏞與周榆瑞的人生歷程(兩位先生當時同時任職於《大公報》,其後查先生退出自立創辦了《明報》,周先生則棄國遠渡重洋至英國,往後人生經歷迥異),給我們旁觀者極多的啟迪。

許多人對文人辦報都抱有較高期望,對於報刊主辦人的接班較重視其身分背景,其實所謂一輩人一輩事,歷史是不斷創新向前的,只要堅持目標,在不影響編採獨立下,又何必執著?《明報》自創辦人金庸先生以降,雖幾經易手,接班過程中卻未曾對編採自主有所影響,這不正是一個令人鼓舞及欣慰的例證嗎?
半世紀的堅持,換來難能可貴的公信力,作為忠實讀者,我期望《明報》在未來日子裏能夠一如既往地擇善固執、貫徹始終,立足香港,心懷國家,環顧世界,在21世紀中華民族崛起的歷史新一頁中,繼續堅守持平而踏實的辦報原則,為家國發展作出提振!

[文/葉國華 香港政策研究所主席]

4/29/2009

吳康民:有公正,才有公信力

有公正,才有公信力
文章日期:2009年4月29日

【明報專訊】《明報》創刊初期,我就斷斷續續地閱讀它。當時報紙是以金庸先生的武俠小說掛帥,但我卻不是武俠小說的愛好者。非常慚愧,他的武俠小說,包括梁羽生的,我一本也沒有看過。後來和查先生的交往較多,特別是在《基本法 》起草和特區籌委會運作(包括預委會)期間。有時一班朋友包括查先生一同聊天或宴會,大家都談起他的武俠小說及書中的人物,我竟不能插上一句,又不好意思在這些大知識分子面前承認沒有讀過,好像一說出便有點對查先生不敬的樣子。幾年前有一次有查先生在場的聚會,他談起正在修改他的全部作品,並說要送我一套新的,後來大概忘了。如果真的送來,那倒非要認真拜讀不可。
對梁羽生(本名陳文統)的武俠小說也是一樣,我與陳先生交往較早,還在澳洲悉尼探望過他。他逝世後,我寫了悼念短文,但沒有去參加他的追思會,因為又害怕露出沒有看過他的作品的老底。
始向「自由論壇」投稿
看《明報》,更多的時期是在上世紀60年代「文化大革命 」前後。當年查先生的社論風行一時,《明報》也透露不少內地政情的內幕。以我當年的認識水平,既不能洞悉「文革」的種種謬誤,也未能完全同意查先生的觀點。但內心總是存有懷疑,對把廣大知識分子和老幹部鬥倒鬥臭,總不以為然,也可以說還存有知識分子的良心吧。
中英關於香港問題的談判和香港回歸的籌委會活動期間,我開始向《明報》的「自由論壇」版投稿,闡述一己的政見,至今二十多年。其中立論,自認是清心直說,也曾使某些中央高層人士不悅。但我卻我行我素,認為秉承數十年矢志不渝的愛國情懷,發表諍言,並不為過。同時認為只有《明報》,可讓我能暢所欲言。
後來有一段時間,承張健波老總之邀,要我寫「筆陣」、寫副刊,我都一一應命。雖然年紀老邁,但卻頭腦清醒,「老驥伏櫪,壯心不已」。
不認同是泛民「機關報」
《明報》立論大部分都能持平,但也有過分偏幫「泛民主派」。有的朋友比我更激烈,認為《明報》也是「泛民主派」的機關報,比如副刊都是「泛民」的聲音。我卻認為《明報》與「泛民主派」機關報還是有區別的,而且言論要完全持平也不太容易。只要大致持平,也就不失為一份有公信力的報紙。
《明報》還有一個好處,不低俗。當低俗文化氾濫之時,《明報》頗令人有清新的感覺,所以它在知識分子中有市場。傳媒除了忠實報道新聞之外,在提高讀者品味方面,也應有一定責任,《明報》應該說是能做到這一點。

[文/吳康民]

世紀.MINGPAO.五十年﹕當紅娘的日子

世紀.MINGPAO.五十年﹕當紅娘的日子
文章日期:2009年4月29日
【明報專訊】兩度受聘
嚴格來說,我只有兩段時間受聘於《明報》。第一段是一九八四到八五年。當時我還在劍橋念法律學士課程,為關心中英談判,請假一年留港,那段時間我就在《明報月刊》兼職,工作是寫政論、做專訪和主持論壇,包括當年港府發表了《政制改革 綠皮書》引發的討論。八五年秋天,我返回劍橋,八六年畢業回港「再續前緣」,這次是全職,從八六年至八九年,主要工作是寫社論、掌港府新聞、寫署名文章、專訪,及參與《明報》高層的會議,職位至副總編輯。八九年到一九九○年(我離開《明報》那年),查良鏞先生很幽默地將我的職銜改為「督印人」,給了我很大的面子,亦為方便差遣我做聯絡工作,但這些名銜沒有多大實質意義,主持大局的始終是查先生自己。
在這段時間,《明報》展開了重大的改革,而我最直接參與的就是推動了政治新聞,並為引進新一代的記者和編輯,扮演了一名非常勞累的紅娘。
理想與現實之間
《明報》創刊不久,即以報道中國大陸新聞稱譽,沒有別家可以相比。香港本土的政治新聞受注意,可說是始於一九八○年,中英談判的醞釀、進展和簽署之後帶來的新局面。當時港府高層仍然是英語世界,與英文報刊的記者、編輯和評論人關係密切,但與中文報刊卻很疏離。我是兼寫中、英文政論而經常在中、英報刊發表少數香港人中的一名。
一九八○至八四年間,香港記者奔走中港兩地,採訪中英談判的台前幕後,一輪又一輪的中英會談苦樂與共。這批人成了日後本港政治新聞編採的核心部隊,其中一人正是當年任職於香港電台 新聞部的年輕記者馮成章。他找我傾談,表示獨立的傳媒,對港人治港的前途至為重要,因此他和一群熱心的新聞從業員,很希望找到一份有公信力的香港報章發揮力量,他們特別看好《明報》。我與這些新聞界朋友(包括現任《明報》「老總」的張健波)多次深談,很為他們的熱誠感動,就答應了與查先生商量。
那時,查先生正有意改革《明報》的經營方式和制度,主要是企業化和現代化,對吸納新一代人才很有興趣。不過,與此同時,他還有很多層次的考慮。要在各種政治和市場力量之下站穩陣腳,顯然不是像我們幾個滿腦理想、一腔熱誠的人所想那麼簡單。引進新人,自然會引起新舊交替之爭,內部的矛盾有很多人事歷史淵源及不足為外人道的難處。
總之,差不多比中英談判還曲折漫長的商議對談就展開了。第一個關口就是「主權」問題:怎樣才能保障編採獨立,不受干預?那是很難保證的。查先生一面與馮、張等互相探討合作的可能和基本條件,另一面我就致力於可以在《明報》內推行的新政策。我的其中一個建議是開拓政治版,組織政治新聞的編、採和報道。《明報》在這方面有優勢,不難做到。我寫成建議大綱,查先生看了表示同意,政治版就這樣辦起來了。政治組的記者多是年輕而有抱負的大專畢業生。當年在中文報章之中政治新聞是曲高和寡,到了今天,已是每家必備了。
闢政治版 引進新血
回到聘請新人的問題上,除了政治因素之外,另一個棘手問題是薪酬。那時,中文報刊的編輯和記者薪酬普遍很低,不少有學問有才華的報人,礙於英文能力不足,在別無出路之下只好屈就,往往要藉兼職掙取稿費補貼,但中英流利的大專生就不同了,要全職專業,就要有合理薪酬。要吸引資深的新聞從業員大幅減薪放棄原來的職位薪酬加盟《明報》,是很難實現的。但新人舊人之間的待遇懸殊,又會導致內部分裂。
那時我雖不算年輕,但卻完全不通世務,覺得為談聘任條件,名貴菜肴吃了一場又一場,十分罪過。我自己薪酬非常高,當之極為有愧,所以一有機會,就極力為「手下」同事說項,可幸還算有點成績。至於高層的待遇,就只能是雙方對談,但看來終於也解決了。
我在一九九○年告別《明報》,能陪伴《明報》走了一段有意義的歷史路途,我感到十分安慰。
(標題為編者擬)
[文/吳靄儀 編輯:黃靜]

4/25/2009

世紀.Mingpao.五十年﹕下一代的良心窗口

世紀.Mingpao.五十年﹕下一代的良心窗口
文章日期:2009年4月25日
【明報專訊】香港雖是彈丸之地,但傳媒百花齊放,超過40多份日報和近700份周刊在本地印行,亦約有100家國際傳媒機構在港設立辦事處。新聞自由是香港成功的基石之一,需要大家好好珍惜及竭力保護
從事新聞工作的朋友更是肩負重任,舉「筆」輕重,向公眾傳達資訊,報道社會情,對關係公眾利益的事情,包括政府的施政,作持平的論述及適當的監察。《明報》亦秉承這責任和情操,陪伴香港經歷了半個世紀,見證了香港和香港人在過去數十年跨世紀風雲多變的成長歲月。
跟很多香港人一樣,我在學生時代已經是《明報》的讀者。當年深感讀一份優質的報紙,可以擴闊視野,提升語文水平,訓練獨立思考。大學畢業後,我投身法律專業,對於言論自由、專業操守、社會利益等課題特別關注,也進一步認識到新聞自由和獨立背後的深層意義和功能。一份嚴謹公正的報紙,除了幫助市民剖析社會問題外,亦能協助反映不同階層的聲音,推動市民大眾關懷弱勢社群,彰顯社會公義。
踴躍發問不怯場
校園記者印象深
雖然各方意見不可能盡同,但《明報》在處理新聞上力求客觀公正及分析詳盡的原則,是令人鼓舞的。此外,專欄名家雲集,妙筆生花;休閒資訊內容廣泛,意趣盎然,這些都是《明報》多年來受讀者支持的要素。憑自強不息、與時俱進的精神,《明報》近年借助互聯網積極拓展讀者群,亦增闢專輯,如《教得樂》、《通通識》等,透過專題延伸家庭和學校的教育平台,關注兒童發展,作為家長,我很認同《明報》在這方面的發展,亦非常鼓勵其他新聞工作者共同努力,體現傳媒造福社會的專業精神。
去年6月,我接受了20多位來自不同中學的《明報》校園記者訪問,跟他們深入談及當前十分嚴峻的青少年毒品問題,更有機會向他們講述政府多管齊下的打擊毒害措施。這些同學給我留下深刻印象,他們當中不少已頗有專業記者風範,踴躍發問,毫不怯場。這群校園記者對時事的關注,令我深深感受到,由《明報》舉辦逾十載的「校園記者」計劃,確實對參加者發揮積極栽培作用。我希望《明報》在這方面繼續努力,培養更多有朝氣和關心社會的年輕人,使他們成為社會良心,我當然更希望《明報》與政府攜手,積極向年輕人灌輸禁毒信息。
一紙風行,50年歷久彌新,有賴《明報》上下一心,持守求真重質的高尚情操及求變求精的專業精神。欣逢《明報》創刊50周年之盛事,衷心恭賀及祝願《明報》繼續貢獻香港。
[文/黃仁龍 律政司長 編輯:黃靜]

4/23/2009

世紀.Mingpao.50年﹕我早餐桌上的一杯苦茶

世紀.Mingpao.50年﹕我早餐桌上的一杯苦茶
文章日期:2009年4月23日

【明報專訊】閱讀《明報》的習慣,始於上世紀七十年代中期留學歸來。此後經商從政,一紙《明報》幾乎是早餐必備的精神食糧,三十多年來堅持不輟。
《明報》創辦人查良鏞先生是我敬重的報人。一管健筆,成就獨領輿論風騷的《明報》和風靡華人社會的金庸武俠世界。這固是查先生的過人之處,更折射出香港言論自由的可貴之處和傳承中華文化的獨特作用。
從查先生和他的繼承者身上,不難看到中國傳統知識分子那股先天下之憂而憂的特質。也許正是出於這份承擔,《明報》一貫堅持發掘真相、敢言發聲、依憑理性,長期贏得讀者評以「公信第一」的美譽。能在香港這個傳媒高度競爭的環境下保有這項桂冠,殊非易事。
正是在這種環境和氛圍下,《明報》孕育了許許多多出色的新聞工作者,堪稱新聞界的少林寺。其開放多元的論壇和副刊,亦造就了多少名筆大家。

《明報》新聞:搶、險、不按常理出牌
《明報》社評:擇善固執
讀《明報》的新聞報道,會有「搶、險」的感覺。《明報》人對發掘真相的執著和義無反顧,對新聞取材和角度的獨特見解——如為什麼要報道某宗新聞,曝光的時機和篇幅,採用的角度——偶有「不按常理出牌」之舉。這一方面突出了新聞工作者搶新聞的本能,另一方面也予人一種在新聞自由的底線游弋徘徊的感覺。
於是編輯室手記不時有關於新聞背後的故事和掙扎,這或為今日《明報》的一大特色。
《明報》社評的特點是擇善固執,不肯隨波逐流。當然,「善」的標準難有絕對,在崇尚理性討論的同時,任何社評均無可避免會滲入報章的立場,以至主筆者個人的局限和主觀看法。據我所知, 《明報》的朋友相信「三個臭皮匠」的集體智慧,其社評基本上是集體討論推敲的成果,在制度上秉承依憑理性的信念,力求集思廣益。 《明報》社評也比較願意從香港長遠利益出發,且在針砭之餘,肯花精力研究解決問題的方案。
我作為局中人,深切體會到政府這台大機器必須瞻前顧後,平衡各方的種種「掣肘」。有時看到《明報》一些天馬行空的想法,又或是失諸偏頗的批評,難免會有點看法甚或不平之感。但我還是比較傾向於相信,這是《明報》的朋友頭巾氣發作的一種表現,而非有什麼其他的意圖。
我在不同場合都曾對《明報》和其他傳媒朋友表示,政府同事所求的,不外乎「公道」二字。我也相信,這應該是人格、報格相通的特質。
最近看到《明報》李先知的一篇文章,引述美國《時代》周刊前主編Walter Isaacson對免費新聞衝擊高質素新聞的憂慮。文中對於在免費媒體特別是互聯網如此發達的年代,收費報章如何生存發展,《明報》的先知們似乎憂心忡忡。
西諺有所謂「A penny for your thoughts」,放諸資訊氾濫的今天,或可以解讀為腦力實有價。讓先知稍堪告慰的是,剛出爐的普立茲新聞獎,只提供網上新聞的新聞機構無一獲獎。

謹借此小文,祝知天命的《明報》繼往開來,發揚光大。
(補記一筆:好幾次在早餐桌上讀到《明報》對我不留情面的批評,多少有點影響食慾。但明白到從政不是請客吃飯那麼簡單,只好視之為修煉寵辱不驚的一杯苦茶。)
[文/ 唐英年 政務司長 編輯:黃靜]

4/21/2009

司徒華:《明報》與我50年

《明報》與我50年
文章日期:2009年4月20日
【明報專訊】編按:《明報》五十歲了,在香港誕生,在香港茁壯,而貢獻,早已超越了香港。五十年來,我們在摸索中前進,時代不斷變化,我們屢有創新,但不變的是,五十年來,《明報》堅持發掘真相、堅持敢言發聲、堅持依憑理性,這既是我們的核心價值,亦是我們對讀者的誠懇承諾。半世紀的新聞歷程,在在值得回顧與省思,而在省思與回顧之間,我們期盼,能為時代和香港探尋下一個五十年的繁盛去向。今天起,專輯登場,由閱讀《明報》五十年從未間斷的司徒華先生領頭執筆。
要不是《明報》慶祝創刊50周年,我不會想起,我已經持續而未間斷過,讀了《明報》整整半個世紀了。歷來,我每天都讀多份本港報章,大多都持續一段頗長的時間,有特別事故才更換。《明報》的年月最長,而且是唯一的一張,我至今始終沒有更換過而仍在每天閱讀的。
《明報》創刊的第一天,我便閱讀,主要是追金庸的武俠小說。從《新晚報》、《香港商報》,一直追到《明報》。讀他的武俠小說,我每天去追,卻不看結集,因為這樣懸疑的趣味大得多。看結集,則忍不住懸疑的引誘,會翻後面的來看,一看,懸疑消失,也就趣味大減。
我還愛看,初時還不知道是金庸親自執筆的社評。短小精悍,行文輕鬆,不時有「怪論」的招數,不像一般報章的那樣四平八正、板起臉孔、裝腔作勢,長篇大段。
50年的歲月,久遠而悠長,很多印象已經消失或模糊,現在只能憑雖年老而還未至於大衰退的記憶力,記得多少就寫多少。如有錯漏,尚祈指正為感!
《明報》初期的政治傾向
從來,我對任何一家報社的政治傾向,都不介意,但卻留意。那政治傾向,有其內在的、固定的、必然的因素,你的介意只是自作多情而徒勞;但卻是社會生態的一種反映,可供參考而觸動思考,去擴闊視野,必須留意。
《明報》創刊初期,是中間靠左的。那時正值反右後期,接便是大躍進、人民公社、大饑荒。《明報》最多只是客觀報道,似乎沒有過什麼批判。這是難怪的,金庸在左派機構工作多年,意識形態上必有所感染,而且還有友情的關係。雖然已自立門戶,但還需借重這種關係,於己有所幫助。
我記得,《明報》最先與左派發生齟齬,是因為中國製造核彈。當時,副總理兼外交部長陳毅,大說「寧要核子,不要褲子」。《明報》的社評卻唱反調,以人民生活為重,高調地反駁﹕「寧要褲子,不要核子」。
大亞灣核電廠與「六四」
此外,在我的記憶中,還有兩件事,《明報》的立場,是與左派對立的。
1986年,大亞灣興建核電廠。當時,剛發生了蘇聯切爾諾貝爾核電廠泄漏輻射未久,港人很是恐慌,發起反對的簽名運動,收集得超過100萬個簽名,相信是有簽名運動以來,人數最多的。《明報》也加入了反對的行列。
據聞,當時的新華社社長許家屯,也是反對的,並暗示一些左派著名商界人士去反對。這樣,既有群眾基礎,又有中共重量級人士的暗示,《明報》發出響亮的反對聲音,完全不足為奇。
1989年北京民運,在「六四」鎮壓前,港人已有多次百萬人上街支持。「六四」鎮壓發生了,更是神人共憤,左中右人士都一致加以譴責。6月4日下午,在跑馬地馬場舉行的聲討大會上,李柱銘與我,宣布退出《基本法 》起草委員會。其後,同是《基本法》起草委員的金庸和聖公會主教鄺廣傑,也宣布了退出。金庸退出草委會,已足以說明《明報》對此事的立場了。
但再不久,金庸便出售了《明報》。30年來,他一手把《明報》,從嬰兒撫養長大成為精壯的青年,為什麼甘心而又有決心,是否受到「六四」的影響呢?
「舉行直選共產黨必勝」
金庸一貫反對直選。他與我,同是草委會政制小組的成員,對這點,我很清楚。為了反對直選,他寫了一篇社評,說﹕「舉行直選,共產黨必勝。」他認為:中共在香港有龐大嚴密的組織,又有巨大的資源,而且向來善於發動群眾,所以,在直選中必獲大勝。這可算是怪論,原來要看誰勝,才舉行怎樣的選舉,選舉豈不是與民主完全無關嗎?
為了反對直選,他還寫了一篇社評,說﹕美國選舉總統,也不是直選。這可謂欺人太甚,以為港人全是政治的白癡。美國選舉總統,是在各州選舉投票人,投票人在競選時,必須事先聲明,自己是支持哪一位總統候選人的。選民也根據自己屬意的總統候選人,去支持哪一個投票人。所以,投票人一選出,便知道誰會當選總統。從來沒有人質疑,美國選舉總統是不民主的非直選。金庸是這怪論的創造者。
為了反對直選,金庸還與另一位草委查濟民,在草委會提出一個極不民主的政制方案,被稱為《雙查方案》,列入了諮詢文件。文件公布了,港人嘩然,尤其是大專學生,到《明報》報社門前示威抗議,並焚燒《明報》。這可算是《明報》歷史上最大的污點。
于品海與張曉卿收購
90年代初,金庸以最優惠的方法和價錢,把《明報》賣給了于品海。
于品海與我較熟識。相識時,他是香港觀察社的成員;其後,在八九民運中,來往較密;他更是1990年組織香港民主同盟(民主黨的前身)的主催者之一。他洽購《明報》,一直有與我商量,我是贊成的。到了他與金庸夫婦聯袂旅遊日本,我便知道洽購已近成功了。
他洽購成功後,我給他唯一的意見是﹕《明報》還有很大的潛力,要好好地去發揮,特別是聯繫組織讀者,不可再在其他方面冒進。自此,我們便少有接觸了。
他到底是對生意的興趣,比對文化大。終於在其他方面的冒進,栽了筋斗,不得不又把《明報》賣給了張曉卿。
我與張曉卿,只在2006年見過一面。《明報月刊》舉行慶祝創刊40周年宴會,我獲邀請。對這樣的宴會,我從來都沒有興趣,但這一次因國內雜誌《炎黃春秋》的杜導正和謝韜,應邀來港出席活動。我讀過他們的文章,很佩服,為一瞻其風采便出席了。
在宴會中,張曉卿與我同坐主家席。除寒暄外,他只對我說過一句話﹕我也看你的《三言堂》專欄的。我覺得,他是一個謙厚君子。
據聞,他年青時,似乎因同情馬來西亞共產黨而坐過牢。他的一個弟弟,曾去中國升讀大學,不久遇上文革 ,獲准離開中國,來了香港,卻未能順利返回馬來西亞。
讀馬共書記陳平的回憶錄,知道馬共深受毛澤東思想影響,採取農村包圍城市的武裝鬥爭策略。馬共內的華裔黨員,卻大受排擠迫害。相信張曉卿經歷過這樣的歷史,深有體會。
「覺今是而昨非」,再加上他雖然在國內有投資和經商,但在他整個事業上只是很小的一部分。這樣,他的政治傾向,是會中立而較為開放的。
教師罷課的兩則消息
1973年的文憑教師事件,我首次投身社會運動,自此勇往直前,是一生的關鍵。這場抗爭,尖銳、激烈、複雜、詭譎,留下了深刻難忘的記憶。所以,當時《明報》的表現,我一直放在心上。
4月4日舉行了第一次罷課,當日《明報》訪問了我,報道其後刊出時,在我的訪問的開頭,加插了兩則港英新聞署提供的消息。
一是:當時領導教師罷課的教育團體聯合秘書處,是一個未經註冊的非法組織,將會被檢控。組成這聯合秘書處的,是13個已註冊的合法團體,為什麼聯合起來組成的秘書處,會變成了未經註冊的非法團體呢?這顯然是一種恫嚇,去打擊教師的抗爭。
二是:我的一個弟弟在新華社工作,暗示我也是「左仔」,教師的抗爭有政治背景和動機。
這兩則消息,對在抗爭中的教師和關注事件的社會人士,震撼極大。
遍地破碎的眼鏡玻璃
為了穩住隊伍,減少壓力 ,由我提議,並經聯合秘書處通過,發表聲明,向當局提出這三個條件﹕一、取消升中試,實施9年免費教育;二、推行母語教育;三、改善私校教師待遇。若當局接納,我們便停止抗爭。我們還邀請3位宗教領袖,進行斡旋,他們是﹕天主教主教徐誠斌、聖公會會督白約翰、中華基督教會牧師汪彼得。聲明一出,輿論大為轉變,認為教師以大局為重,深明大義。
當時,倪匡在《明報》的副刊,有一個二三百字的小框框。他連日說﹕教師打退堂鼓了,這聲明只不過是找下台階,要「跌落地抓番一把沙」。
3個宗教領袖的斡旋無效,當局只推搪敷衍。結果,4月13日的第二次罷課,如期舉行,而且比第一次更為成功。這是整個抗爭取得勝利的最重要一役。
第二次罷課後,倪匡很坦率承認走了眼,並說﹕很多人都走了眼,全港遍地都是打碎了的眼鏡玻璃片。
我與《明報》的文字和人事往來
——《明報》與我50年(二之二)

文章日期:2009年4月21日

【明報專訊】黃霑的「口中啖出鳥來」
我在《三言堂》專欄的文字,是1997年5月1日開始見報的。但第一次與《明報》的文字往來,卻早得多,約是在此之前30多年的60年代中期。
那時候,黃霑在副刊有一個專欄。一天,見報的文字的題目是,《口中啖出鳥來》。一入目,我便失笑。
「鳥」是男性生殖器,「口中啖出鳥來」,豈不是廣東話的粗語「含╳」?「啖」應作「淡」,這是《水滸傳》中常出現的句語,是覺得很沒趣無味的意思,他竟然寫錯了。
於是,我署名「一個讀者」,經《明報》轉給他一封信,指出他的錯誤。
他很謙虛大方,立即在專欄上,承認錯誤,向我致謝,並大大讚賞我的信的字,寫得很好和有個性。
其後,港大同學組織「丙午文社」,游順釗邀請我參加,我是其中唯一的校外人士。黃霑也是成員,我由此與他直接相識。但我始終沒有向他披露,給他信的那「一個讀者」就是我。現在,只能讓他在天之靈才知道了。
結集與選輯的出版
我在《三言堂》曾見報的文字,按見報時序,一篇不漏,都陸續結集出版,至今已十七冊。一方面是為了一些讀漏了某篇的讀者,另一方面是為自己把這些文字保存下來,作為往事的紀錄。我還從結集中,選出一些適合老師、家長和學生閱讀的,出版了選輯,現已出版了五輯。不少買了結集的讀者,還再買選輯,我問其緣故。他們說﹕不必再去選出結集中的,給學生和子弟看。
最初,我是向「明報出版社」,請求出版結集的。當時,他們以出版業正在不景氣而拒絕了。於是,我轉求彭志銘的「次文化堂」,他一口答應。出版了第一冊後,銷路不錯,不久即再版。其後,「明報出版社」和「天地圖書」,都曾向我提出,以後的結集轉讓他們出版。我不是一個見異思遷的人,沒有接納,結集和選輯至今仍繼續由「次文化堂」出版下去。
張健波與我最早認識
我是在張健波、馮成章、劉進圖、馬家輝4人力邀之下,才接寫《三言堂》的一言的。見報的第一篇《捨命陪君子》,已說了原委。至今快12年了,粗略計,約共寫了1400篇。
他們4人,都是我的老朋友,相識時都還沒有參加《明報》的工作。
總編輯張健波,相識最早。他說,是在1973年認識我的,大抵是在文憑教師薪酬事件,但我那時卻不認識他。他與張文光是中大同學,1978年一同參加了支持金禧事件中師生的行動,我們才認識。他畢業後,便從事新聞工作。
1983年,他做了記者協會的理事,來教協與我商討,工會工作怎樣做。稍後,他任職《信報月刊》,曾約我和陳文鴻去報社座談,根據座談寫了一篇報道。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在座談中,陳文鴻自白,曾是一個無政府主義者。
張健波轉職《明報》後,在我接寫《三言堂》之前,彼此的往來不多。據他說﹕打算寫一篇關於我的文章。我在拭目以待。
馮成章、劉進圖與我
執行總編輯馮成章,與我相識於1985年7月1日。那天,草委會在北京舉行第一次會議,由人大委員長彭真頒發委任證書。當時,他是香港電台 的記者,來採訪,於是便相識了。此後,幾乎每一次的草委會議,不論是全體會議還是小組會議,他都來採訪,自此更熟絡了。此外,也常來採訪而熟識的,還有當時任職商業電台 的陳慧兒和《遠東經濟評論》的劉慧卿。
主筆劉進圖,是在認識馮成章的同一時間認識的。他於港大法律系畢業後,做了李柱銘的秘書,每次都隨來參加草委會大大小小的會議。
一本名叫《〈基本法 〉的基本問題》的小冊子,記述李柱銘與我,對當時未定稿的《基本法》中的一些重要問題的意見。由他執筆,經我檢校後而出版。
李柱銘與我退出草委會後,便再很少和他見面。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到《明報》任職,只知道他沒有到律師行工作過。假如他一畢業後,便專職從事律師工作,相信現在已是名成利就的大律師了。由此可見,他對新聞工作極有興趣,難得「澹泊明志」。
馬家輝先知名後見面
馬家輝是專為《世紀》約稿的。寫《明刀明槍》的關仁,便是他。每一篇首段結尾的兩字,定必是「精彩」。他約來的稿,豈能不「精彩」呢?
在見面之前,我已知道他的名字。因為其令尊是《東方日報》的總編輯,他在該報副刊有一專欄,天天見報。那時候,他還在台灣讀大學,畢業後到美國去深造,專欄一直繼續不停。一邊讀書,一邊天天寫稿,源源不絕,可見是一枝健筆。
我與他直接相識,是在1989年深冬的芝加哥。美國各地支持八九民運的港人,組織一個聯合的團體,在那裏湖邊的希爾頓酒店,舉行第一次大會,李卓人與我前往參加。天氣很冷,氣溫是零下30度,還下大雪。在大會上,他當選為第一屆秘書長。
他獲得博士學位後便返港,大抵隨即加入《明報》。後來,又到城市大學執教,但在《明報》仍以特約顧問的客座身分繼續。他曾囑我寫字一幅,我寫了杜甫的一聯詩贈給他﹕「筆落驚風雨,詩成泣鬼神」。
上述4人,在我心目中,還是年青人。祝願他們繼續為中國和香港的進步,作出貢獻。
接寫《三言堂》的一言後,每三四個月,他們4人都與我飯敘一次。我聽取他們對拙作的批評,並互相交換對各方面的意見。馬家輝到城大任教後,便沒有再來;劉進圖派去北京,也再不能來。飯敘便剩下了3個人。
衷心感謝《時代》兩編輯
我還要提一提,《時代》的兩個編輯。
因為寫稿用的是鉛筆,經傳真,字體變得很模糊,不時會植錯了字。所以,見報前我總要校對一次。拙作見報之日,編輯便把3天後見報的植字稿,傳真給我校對,我即日便校對傳返,並傳去6日後見報的稿件。倘稍遲,我便會去電催促。2006年,訪問北美,不久,又訪問北美,因為途中傳真不便,我總把10篇稿件提前傳去,校對後才出發。
最初的編輯,是方禮年。他工作認真,態度謙虛誠懇。我只曾與他見過一次面。
後來,他調去編一佛教周刊,接手的是梁佩琪。也只見過一次面,她曾與張健波等人同來飯敘,我對她很有好感。對每一篇拙作,她都很認真校對,往往上網查核出我的一些謬誤,例如古籍中的引文。我實在非常感激她,並多次向張健波讚賞她。這樣的工作態度,必然進步迅速而大。
我謹向方禮年和梁佩琪兩人,致以衷心的謝意,並以此結束本文。
[文/司徒華 編輯:黃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