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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有人議論編劇的條件,小女子想起了一些舊事。
其實,阿寬的這些原則,不身體力行,也是很難明了的。倒是跟著師父一路“采風”,聽故事,學手藝,再琢磨,倒悟得快一些。
不好意思,小女子曾經是有“四級編劇”職稱的,那時才二十二歲,其實什么也不懂的。只是,讀了些中西戲劇名劇,跟著江蘇省昆劇院藝術研究室的老師,啃了幾本古戲本,大約悟出來,除了戲劇的結構,敘事風格,舞臺樣式以外,為戲劇注入靈魂,還得靠對生活的敏銳感悟。
敏銳,有宏大的,有細膩的;有內伸的,有外擴的;故而戲劇,有張揚的,有內斂的。然而,感性如小女子,總覺得,較之夸張的道白和形體設計,大起大落的戲劇情節,細節的真實白描,是最有戲劇力量的。小女子,喜歡悲劇,多于喜劇,總覺得悲喜劇更加接近“生活的真實”。
其實,小女子最直接的師父是父親。記得還是在小學時代,編劇父親總是會在第一時間,給我們講述他要寫的故事。小女子與弟弟,會焦急地等著。有這樣一個細節,就是父親寫出一小疊稿紙,小女子就躡手躡腳走進里屋,取了父親放在昏黃臺燈光暈下的這疊“字”,回到我的小屋,坐在書桌旁,急著做第一讀者,和第一謄寫人。
父親的字,龍飛鳳舞,這次在西安碑林,小女子讀到懷素的一塊碑文,看著眼熟,想起了父親的筆法。
這樣的字,加上東西拉了線線,劃了框框的修改,不謄抄是無法拿去油印的。常常因怕打擾父親,小女子謄寫中遇到辨別不出的字,會暫時放放,等父親休息時才問。有趣的是,有時父親會風趣地說:哎呀,剛才怎么不問我?現在我也認不出了。呵呵呵呵。
我們是一個非常民主的家庭,對于父親的劇本,小女子也可以評頭論足的。有時候,會為了一個細節是否真實,與父親爭論不休,這樣的事情,大約持續到小女子讀大學吧。記得父親的一個觀點:發生的不一定真實,看見的未必是事實。要學會剝去現實生活的“畫皮”,去偽見真,本質的“真”。要有判斷!!!如今想來,小女子做記者,有些與眾不同,得益于父親關于編劇觀察生活“手藝”的訓練吶。
大學三、四年紀,小女子隨父親就一齣描寫六朝古都、秦淮人家前世今生的話劇《九十九間半》,采風了很長時間。踏訪了老秦淮,幾乎所有的老宅,以及尚有存留的大戶“遺民”。
記得,在其中保存著跑馬樓的一戶大戶老宅,我們不僅僅見識了江南明清建筑青磚白墻,天井瓦當,更在原本當是“更夫”住的耳房里,訪問了這個皮貨商戶唯一留下的舊時人——一位穿著淺灰竹布對襟衫的“太太”。
老太太,給我印象最深的是那份大家閨秀出身的氣度,對于整個宅子物是人非表情淡淡,似乎真是拋開了身外物了。說家族的故事,問一句,答一句,客氣地應對著,像是講隔世別人的故事。
只是,老太太皮膚白皙細膩,短發一絲不亂地抿在耳後,未語先微笑,聲音輕輕的。喝茶的蓋碗,盡管是市井粗瓷,但是老太太用蓋兒撥開葉兒,輕輕吹開浮末,然后只是小小抿一口的自如神情,一瞬間就將幾十年的時光給忘了,仿佛還是那個端坐堂屋,聽收賬回來的伙計“講故”的老板娘。這個人物,我和父親都極其喜歡,寫進戲里了。之后在南京演出,我的老師與同學去觀摩,不少人也說這人物最傳神。大概,經過幾十年的紛紛亂亂,那樣的心閑氣定,早已成了稀罕物件兒了。
小女子,其實曾經見過幾位這樣的“太太們”。或許,舊時的水,才能養出這樣的女子。如今,學,是學不來的了。
編劇的條件
文章日期:2007年8月17日
【明報專訊】學演戲的學生跟學編劇的學生幾乎都有個共通點,就是希望學會一套方法,可以做好戲和寫好劇本。
其實是沒有這套方法的。
最好的東西,原來早已在學員們身上,導師只會在過程中替他們發掘出來,或者教曉他們日後自己做。
演戲導師會說每個學生都有他們最美麗最有力量的一面,編劇導師則會說每個編劇必有至少一個優秀的劇本。
所有與創作有關的學習不外是向內發現自我,向外發現自我以外的世界,將兩者結合。
不僅學習者如是,教導者也一樣,亦是自我發現的一個過程。
最近又做了一個有關編劇課程的訪問,其中一個必問的問題,是做編劇需要一些什麼條件。
我入行時一位前輩說,能筆就可以做編劇,這是最低要求。
我的拍檔對編劇的要求是他必須要對一切敏感,包括自己與所有的人與事。不是每個人對自己都有足夠的敏感度,對自己敏感的,對身邊的一切未必夠敏感。
自我太強太大的人,只知自己的想法,對其他人的敏感度十分低,很難做一個好編劇。
太沒有自己,別人怎樣想他便怎樣想的,也不會是個好編劇。
做編劇還有一個要求,是識得用有趣的角度看整個世界,沒趣的,誰喜歡看!?
公開大學與編劇會合辦的編劇班九月初便開學,有興趣通過創作自我發現的朋友,可以報名。
名額只有三十五個,不知何解,每次都超額。
[阿寬 ahhfoon@yahoo.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