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少數民族」
文章日期:2008年11月17日
【明報專訊】六十年代文社潮各人,也像龍應台這樣四出找機會被啟蒙,造訪古今中外名家高人,同道共鳴齊歌,顫動和感念,形成契合「人文」的「七重天外天」的文學譜系、思想譜系、政治譜系,成為深入民心的「香港共識」。
他們上接五十年代南下文人,下啟三四十年來幾代人,儼然軟性的「香港黨外」。香港七八十年代之交臻於黃金期,他們的人文價值觀主導香港三四十年的發展。這幾年流行的自由、民主、人權、多元開放核心價值,呼應幾代「香港黨外」。
九七年,姜恩柱出任新華社香港分社社長時說「香港是一本難讀的書」,○二年離任,他說他「還讀不懂香港這本難讀的書」。孫中山沒有姜恩柱這個疑惑。百多年前,他來香港讀中學(中央書院,今日皇仁書院)和大學(西醫書院,今日香港大學前身),讀好本科的書,還讀好「香港」這本書,以之為藍本之一,寫「中國」這本書。
中西之內的香港,百多年間不知不覺中滋生源自中西、不中不西的「第三種文化」。「港人」是第三種文化的「港人」和第三種文化的「中國人」。「港人」其實是中國的一個「少數民族」。
鄧小平對香港、對中國沒這個識見,他的開放改革局限於四川農村的世界觀,看香港大概是從三十年代的「上海觀」出發。他在生時,開放改革和收回香港出現的問題,他已無能為力。開放改革成功後出現的問題,他只能高壓堵住,或任由狂流。香港成功後出現的問題,方式和方法某程度的一國兩制,主導思路和意識形態一樣。香港的第三種文化、第三種文化的港人和第三種文化的「中國人」,都是中國迫不得已「忍住你先」而已。比較能「從香港現實看香港」者是廖承志,他看不到香港的第三種文化,但看到一些割裂的(discrete)「香港性」(Hongkongness),知道其正面意義。他的早死一如徐誠斌的早死,令人握腕。姜恩柱如從「第三種社會/文化/人」看香港,就不難讀懂「香港」這本書,甚而可能清理中原文化的「知障」。
第三種文化生於第一、二種文化,但有別於第一、二種文化,有時有意無意有時近崖岸自高,並以第三種文化的標準要求第一、二種文化(人、社會),頤指氣使(黃麗松約廿年前稱之為「醜陋的香港人」)。《野火集》二十多年前在台灣出版,一直到今天仍有些人不以為然。
[洪清田 midtop@gmai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