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4/2008

潘國靈寫聶華苓\駱以軍

聶華苓
文章日期:2008年8月4日
【明報專訊】「我是一棵樹。根在大陸。幹在台灣。枝葉在愛荷華。」聶華苓自道。

枝葉繁茂,予人庇蔭,種子落地,又自身長成另一參天大樹:始創於一九六七的愛荷華「國際寫作計劃」(IWP)。

二○○七年八月二十五日,中午時分抵達愛荷華Ceder Rapids機場,由於我直接從紐約乘內陸機出發,在三十多位來自世界各地參加IWP的作家中,我第一個到達。稍為安頓,不敢怠慢,撥電話到華苓老師家報平安。

下午六時,聶華苓駕車來到大學旅館,隨行的還有她的外孫Christopher,三人共晉晚餐。聶華苓這前輩很好,八十二歲還很有魄力,中氣十足,說話爽朗,一派女中豪傑;儘管她說她感覺自己正在老了,她一點點的傷心事,在《三生三世》我早看了一些,就是丈夫詩人Paul Engle於一九九一年在旅途中猝然身亡,好一段日子,她也倒下了。

飯後到了她在鹿園的紅樓;鹿園,因為後園有鹿,紅樓,則取其外牆顏色,跟《紅樓夢》倒是無關。我在她家周圍看,紅樓兩層高,底層有一書房,放不少書,樓梯掛了很多具民族特色的面具。很多Paul Engle的東西:照片、畫家給他們畫的肖像、書籍等等。連Paul Engle最後打的一封未完的稿,仍原原本本地卡在打字機中。

這麼多的珍貴書畫、刻蝕往事的紀念物,紅樓,直是一座情感博物館。我無法不想到波蘭女詩人辛波絲卡的〈博物館〉:

王冠的壽命比頭長。/手輸給了手套。 /右腳的鞋打敗了腳。//至於我,你瞧,還活。/和我的衣服的競賽正如火如荼進行。/這傢伙戰鬥的意志超乎想像!/它多想在我離去之後繼續存活!

作者從愛荷華和紐約遊學一年歸來,在此細說一些異地相遇的人物。

[文‧潘國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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駱以軍
文章日期:2008年8月5日

【明報專訊】「駱以軍這人糊里糊塗的,真擔心他來不了。」一夜等駱以軍抵,聶華苓不無掛心。
門鈴終於響了。眼前出現一個高大粗獷男子。駱以軍常說自己是胡人,單說外表,果有幾分。
甫落機,肚子餓,聶華苓給他弄了一客清湯河粉。原來他是一名素食者。緣由是考大學時立下誓言,如果老天爺給他考上他就戒肉,於是就與肉絕緣了。「也不是很嚴的那種素食主義者,我這個人,做什麼事都不會太『嚴』。」駱以軍說。
其實不。生活不修邊幅,可寫起小說來專注投入,默默承受寂寞如苦行僧,對自我要求極嚴。這種人是大智,大智若愚
難得糊塗的駱以軍,在愛荷華的確弄出不少趣事。一次,他用微波爐翻熱從家鄉寄來的食物,弄得過熱驚動了鳴火鐘,救火車速速跑來,附近學校大樓連一眾「國際寫作計劃」作家們下榻的大學旅館也得疏散,他躲在房裏,不敢出來。到不得不出,唯有點頭哈腰逐一賠罪,其實根本沒人怪他。沒事就好,虛驚一場,大家樂得呵呵。
駱以軍,嗜煙,在台北,一天抽三包。大學旅館內不許抽煙,幸好愛荷城裏有一間Tobacco Caf,他常常待在裏頭,邊寫作邊吞雲吐霧,每寫一字,身體被侵蝕一分。我們在煙、酒、文學偈中,度過了美好若夢的一季。
我們約好一天再回愛荷華,甚至有詩為憑,我贈他的〈等與你抽根煙〉:
我忽然想起你/很想跟你抽根煙/在涼風颼颼的晚上,朗月高照/我把香煙含在嘴巴/你給我點火/我捲起手掌給火苗/圈出一道籬笆/吞雲吐霧/我說:「虧這月是虧的!」/你說:「不打緊呀,抽下一根煙時,它就會變成盈月了。」/我說:「我信,我信。後會有期。」/有蟾蜍作證。
作者從愛荷華和紐約遊學一年歸來,在此細說一些異地相遇的人物。
[文‧潘國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