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2008

鄭依依寫鄧樹榮詮釋《泰特斯》

K,
莎士比亞,本就是語言的藝術,鄧SIR回歸了,就好。
這是依依今年以來第一篇人物呵,開筆就是沙翁,真幸福。
不知是不是莎士比亞戲劇節啊?想起了二十年前上海追戲了。為莎翁。

今天,格外累。睡了。

又一簡約古典劇的力量
鄧樹榮《泰特斯》


文章日期:2008年1月15日

【明報專訊】舞台上的暗場黑洞,羅馬大將泰特斯之女拉薇妮亞給強姦了,再被割舌斬手。兇手狄米特倫斯和契倫是哥特女皇塔摩拉之子。因為拉薇妮亞拒絕了新皇之婚約,他的母親負辱而成新后,兒子代母報仇。

舞台燈光亮起,拉薇妮亞的慘狀被叔叔發現,他的悲慟憤恨、是長篇如詩的獨白,更是泰特斯的瘋狂復仇——契倫等將亡命於刀下,被剁為肉餅,葬身母腹。

遙遠年代的血腥悲劇殘暴得叫今人匪夷所思,然而鄧樹榮嗅出的是普世的人性暴虐。來屆香港藝術節將首次搬演的莎士比亞劇作《泰特斯》,古典新編,以最簡約的肢體與舞台演繹文本,是一場對心靈的探索,也是在資本主義的劇壇,一次對追求靈性的戲劇開拓領域的嘗試。

《泰特斯》劇本之殘暴,一直未見於香港舞台,亦少為人知道或接受。即使國際間亦近三十年少有搬演。鄧樹榮早年已於法國留學時,曾看抽離而後現代的處理方式,直至自己閱讀劇本後,才為當中激越的情感撼動,為人性之醆酷暴力而震驚。

而他踏出劇場不久,天安門傳來血洗廣場的悲鳴,令他潛藏演繹劇本的念頭——揭示黑暗根柢,始是反省的起點。

只是,暴行總在歷史重覆上演。

政治領袖的舉動固可以令天地變色,然而暴力傾向是人所共有,行為發端於心理。透過舞台的鏡框,鄧樹榮展現的便是這心靈的暗黑力量。

演員身體作為詮釋的起點

在演藝學院任教,鄧樹榮透過與學生創作、切磋,更見心靈與身體的互為關係:身體執行意念之際,同時回饋以感受與思維,所謂潛能,包括思想與行動的可能性,其中的力量在日常生活裏百分之七十都隱藏了,倘若一旦釋放出來何其動人。

葛洛托夫斯基終生致力發掘的,便是這力量的舞台呈現。

受梅耶荷德與葛洛托夫斯基等戲劇大師的影響,鄧樹榮已經在《菲爾德》、《哈姆雷特》及《帝女花》等東西方古典劇本中,以簡約的風格處理意蘊層次紛陳奧妙的古典劇目。

然而這次《泰特斯》上演於葵青劇院的偌大舞台,十二名資深與年輕演員在在將過去簡煉風格的舞台規模大,使演出的難度升格。

「葛洛托夫斯基主張舞台上最必須的,是演員與觀眾能量的轉換,旁的皆為不必或次要;而梅耶荷德指身體才是演出最重要的工具。」由是,「身體與身體之間的關係、身體與空間的關係,如何有機地碰擊,以將演員及空間的力量都放大;而不同場景之變化,有元素是為必需的才加上去、必要的意象方會呈現,便是演出思考空間的原則。」

故是次舞台沒有佈景,只有本來吊景桿、布幕等劇場裝置輔以每次場景的轉換,甚至,向用來營造情緒氣氛的音樂,也將省去。演員得單靠語言、台位與燈光,將戲劇內澎湃的逼力與節奏,傳達至座上的觀眾。為此,他特地讓演員上三整天的工作坊,從抓幻想中的物件的動作感受肢體背後的衝動力(impulse)、經歷秘而不宣的舞台時間——如塔摩拉懷胎十月——過程中各人的情緒轉變等,掌握戲劇無形的衝擊力。

而導演在此莎劇的角色,只是重現劇的肌理,擴大與深化劇本的感染力,戲的意義就由觀眾直接從演員身上去領會:「我漸漸認為,導演本人的詮釋多是危險的,那只是個人的理解,於他人往往並不合理。」

「古典戲本只有語言,正好有大空間,探索內在與外在融合。」在去掉多媒體的表現技巧,質樸主義或足以漸從外在的引出包括欲念的人性神秘內蘊。古典劇與西九作為契機?

這是近年鄧樹榮多次搬演古典劇的緣由之一。

原因之二,則是把古典劇當作「另類劇場」來開拓本地戲劇市場的作法!

雖然他追溯劇作家的年代,「莎戲是最商業化的戲,最能涵蓋不同層面的人,當中有最富哲理的生命詰問,也有最俗世的戲劇性」,然而不得不承認,消費劇場當道,絕大多數走入劇院的觀眾只求娛樂,戲劇的經濟效益先於藝術的精神價值而掛帥。

這不正是西九文化區的追求?於鄧樹榮看來,西九明顯是史無前例的政府主導產生之文化商業模式。藝術創作需納入創業工業的生產力,才會得到重視,否則只是政府的負擔。

然而,他亦達觀地指:「真正動感文化都會,只要能在自己城市讓居民看到世上頂尖藝術家的創作,或產生自己的世界級藝術家,二者能達其一,即亦甚好。」雖然西九的初階段想必然以前者更易於實現,然而,他指出西九亦對藝術家將是衝擊,逼使他們思考如何自處,發現自己的價值。即使經濟效益較佳的創作,或會將相對經價值較低的擠向邊緣,但——「不必悲觀的,主流和邊緣也有互相轉化的可能,本來沒有經濟價值者哪一天會變得有經濟價值起來。重要的是藝術家的堅持。」

[文/鄭依依、圖/麥兆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