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7/2007

馬家輝。書緣。記憶與失憶。



K,
讀馬先生寫書緣,很親切啊。好像是自己另一個版本的書故事。
小女子的書緣,源于當年下放南京的老父親。每每周末,父親就帶著一雙兒女“進城”,也就是秦淮河夫子廟,看電影,逛舊書攤。
那時,夫子廟的貢院西街,有不少舊書攤,當真可以遇到珍品的。書,大約是文革抄家時,從古都的讀書人家流散出來的吧。之后引領小女子讀戲曲的《六十種曲》,就是那時和父親一起搜到的。
常常,拎著一摞書步行回家,晚上就各捧其書,有時,隔些天父親會來聊聊書里的故事。
想來,那時父親是苦中作樂,不經意就讓小女子遇到了喜歡的“玩具”了。

小女子對版本的感覺,是父親在舊書攤上即席教授的。有時,會看到名家的藏書章、書票。嘿嘿,小女子自己也設計過書票吶。用老式的修甲刀,將涂鴉刻在一塊肥皂上,然后涂上水彩,印在竹紙上,開心得不得了。那時,我們搜回家的書,就會有父親親筆的何年何月何時何地購,然后小女子就大言不慚地印上藏書章,書票。記得,喜歡細細密密的花草圖案,與幼時學的剪紙很接近,對人物就怯得很。不好意思,圖案多是上課分神時,隨手在課本的飛白上涂鴉,所以,小女子讀過的課本,很難潔白如新了。
饕餮成性小女子,對書的“霸道”就這么來的,非得留痕,如今,這習性已經病入膏肓。呵呵。

專門去搜書有獲,與不期而遇“燈火闌珊處”的心心念念,都是愛書人極樂的事。
在南大讀書時,隨著文學評論課,追著新華書店社科新書目,在第一時間前往新街口新華書店“搶書”,好像全南京人都會去搶購似的,傻得真可以。那時,我的好友趙向東,在省新華書店工作,於是小女子就屬于有書訊內線的人吶。古怪的樂趣,是吧。

不知,馬先生是否有過“憤而購書”的經歷?那時,江蘇省新華書店,春秋兩季如大赦般,會有大棚打折書會,那是讀書人的節,小女子常常沉溺期間,不能自拔。憤而購書,是因了魯迅。一次,眼見得《吶喊》、《彷徨》、《朝花夕拾》,折扣到一兩角,堆在那里無人問津。盡管,家中已經有全集,小女子還是憤而購了一摞。回到家,父親與弟弟,竟然也分別購回一摞。哈哈笑,送人。今年,小女子與肥仔“救”三環出版社九二年版《中國歷代經典文庫》,與當年“救”魯迅如出一轍。呵呵。

馬先生寫逛書店與書對眼緣,相信所有愛書人都有通感。“我的書!”是了,就是這個感覺。小女子,對“我的書”,真的會緊緊抱著回家的。然后,廝磨不已,看著就喜歡。誰說“她”個不字,就跟誰急。傻的可以,哈哈哈。

記憶與失憶
文章日期:2007年8月26日
【明報專訊】找出一百本書捐獻以支持「漂書行動」,堆放在客廳一角,等待香港電台派人來取,而竟忘了,先替它們拍張留念照片;回家後看見書被搬走,也只是淡然聳肩,哦,沒有了?好吧,沒有了。
忘記拍照或許已有隱喻。或許因為感情不夠,或許因為已無感情,總之是不會過於捨不得。我猜理由之一是近年習慣在網絡買書,每回上網,按按按,click click click,過幾天便會有人送來一大堆書,拆開包裹,看每本書的封面,隱隱然覺得陌生,或許因為買得過於容易,安坐家中,移動滑鼠,隨手按鍵,不像親往書店般在人與書之間投注了額外的感情。
真的啊我幾乎能對以往在書店買回的每一本書都說出一些特別的思慮。哪本書在哪間書店買回,它們當初站在書架上的樣子,看它三秒,抽出來翻翻,想了一下,好,買它,把它帶回家,即使後來沒空讀完或根本沒讀半頁,依然覺得跟它親,它是我親手帶回來的,我對它有「責任」。
有了一些年紀,往事便愈久愈清晰。最近去台北一趟,在老房子內瀏覽大學時代買的書,亦是,記得每一本的出處來源,其中有幾本,例如高希均的《經濟學的世界》和詹宏志的《創意人》,我記得都是在新生南路上的桂冠書店買的,而且記得把手伸進褲袋、把鈔票掏出來時的興奮和肉赤。
對,還有鹿橋那本舊版的《未央歌》,是我在重慶南路的老商務買的。在搭巴士返回台大校園的車程上,緊緊抱它,搖晃,睡了;醒來張眼,看它在懷裏,恍恍惚惚,還以為自己身在抗戰時的西南聯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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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頭腦也愈來愈不靈光了。兩個月前有一天下午想找一段材料,寫的是一位十多歲的女孩子跟父親鬥嘴,父親憤而把家中書架全部推倒,道,自小給你讀這麼多哲學書籍,你卻變得偏執愛辯,這些鬼書,害了你;明明記得在某書某頁讀過,歷歷在目,偏偏記不起書名和作者,坐在書房,抬頭仰望一排排的書架,書本皆似對我裝鬼臉,嘲笑我,調戲我。我急得滿頭大汗。
直至今天我仍記不起材料出處。非常挫敗。
遂決定重新開始撰寫讀書筆記。(關關:?不會吧。重新麼?)天不助,唯有自助,還能怎樣?
[馬家輝 http://www.makafai.blogspot.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