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1/2007

電視風雲。個人小史。

K,
真是不可思議,胡大才子的創作激情,如當年學計算機課程里的一個名詞“冒泡法”!!是指一連串程序,前因后果,牽牽連連,遞進而出,噴薄不息。
是啊,一個人,對于自己城市的深沉的感情,對于走過的路的精神回溯,是最為真實的歷史。胡,在用舞臺為夢城梳理了一款款歷史記憶,自然也就寫就了個人歷史。一個人的歷史,如果有幸與他的土地是“嵌入式”的關係,他,當是幸福的。

海南在著手建省辦特區廿年回顧了,小女子被好幾間媒體瞄上,大約他們好奇:一個女子,怎能從江南六朝古都南下一個熱島,一待就是十幾二十年?小女子,一一推卻。我啊,相信自己書寫的歷史更精準。
倒是,有一間國家外文局辦的雜志《今日中國》約稿,我答應了。一來,那是好姨曾經主持過的刊物;二來,編輯姐妹給小女子定的題目是《一個為海南“寫日記”的女子》,較為貼切。是啊,陪著一個地區長大,和陪伴一個人走過人生路,期間的喜怒哀樂,真的很像。這個題目,觸動了小女子的心弦。


電視風雲
文章日期:2007年10月30日
【明報專訊】坐在台下觀賞胡恩威新作《香港電視風雲》,鄰座湊巧遇上甘國亮,台上演員忽然拋出一個問題,「你上一次趕返屋企睇係邊齣電視劇?」我幾乎忍不住伸手過去跟甘先生握一握,以示致敬。
是甘國亮的劇,當然也只是甘國亮的劇;自此以後,我便沒對電視劇迷過。
甘氏出品的一大特質是驚喜百出,用當下流行詞彙形容,就是「你估佢唔到」,對白與對白之間完全切斷了罐頭式的例牌關係,像外太空飛來的流星,你永遠抓不準它的滑行軌道,而當它出現眼前,你會因為它的炫麗而目迷耽美。
那年頭沒有什麼DVD或BT下載,連錄影帶亦只是初見之稀有品,所以對於喜歡的電視節目便如對待熱戀中的情人,必須第一時間親身接觸、必須限時限刻坐到電視機面前,付出耐性,靜心等候,跟它共度可能永不重臨的六十分鐘。那年頭的生活字典裏沒有replay這個詞彙,一次,就只是一次,像電影《獵鹿者》裏說的one shot,觀眾與電視之間有值得非常珍惜的神秘聯繫,雖未至於「刻骨銘心」的肉麻境地,卻已至少深刻難忘、回味良久。
因此在值得回味的記憶裏,除了有甘氏劇集的笑點內容,尚有趕路回家看電視的那種焦灼心情﹕下課後,補習後,坐在電車上層,從筲箕灣搖搖晃晃往灣仔進發,傍晚,路塞,電車走得特慢,心急的我不斷看表,彷彿看得愈多次數、時針秒針的行走速度便可愈慢,側臉窺看車外的萬家燈火,欣賞的不是紅塵之美,而是恨不得有一對能夠穿透窗戶牆壁的X光眼,暫借別人的電視,滿足自己的期待。
好不容易終於電車到站,背書包一個箭步奪門而出,狂奔回家,衝進電梯,衝出電梯,幾乎想把家裏大門踢破以便跳進沙發之上,雙手托腮,讓自己跌進甘國亮電視劇的繁華世界,不願回歸,不想回歸。
對在電視機面前成長的一代來說,「香港電視風雲」就是「個人電視風雲」,集體記憶毫不重要,要緊的是記得自己渴求過什麼、牽掛過什麼。那夜跟甘先生一起看一齣關乎電視的舞台劇,自是我的風雲外一章,像有演員忽然跳到電視機之外,難免令我目瞪口呆。
[馬家輝 http://www.makafai.blogspot.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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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視機新石器時代
文章日期:2007年10月31日
【明報專訊】高清電視蓄勢待發,畫面的清晰度將是目前的十倍以上,也就是說,色情電影即將邁入它的黃金盛世,「纖毫畢現」不再是口號,而是現實;在未來的日子裏,必出現專為提供高清播映而製作的色情電視,有需求,就有供給,賠本的生意沒人做,潮濕的生意有人爭,市場定律,誰都阻擋不了。
過去廿年,電視機一直朝薄身方向發展,再過廿年,待「紙熒幕」的技術普及了,電視機必薄如一張塑膠紙片,並且可以在不使用時捲起,到了想看電視,輕輕按鍵,熒幕才從掛牆上「啜」一聲降下,有如目前的投影機顯示屏。到時候,回頭望,我們將奇怪為什麼人類曾有一段很長的日子能夠忍受家中客廳擺放一個大大的東西叫做電視機。
有幸經歷過「電視新石器時代」的人,憶起舊事,或會失笑。
早期的電視機又厚又重如同一個足供歐遊十四日使用的行李箱,沒有遙控裝置,轉台或調音皆須動身趨前以手操作。小時候家中經常無人,剩下肺病羸弱的外婆,無法動來動去控制電視,我乃發揮小聰明,找來一支長長的竹杆,用布把兩端略加包紮,便是一根「遙控器」,家裏客廳狹窄,外婆躺在沙發上,用兩隻手握住竹杆,像釣魚一樣,轉台調音皆成易事。信不信由你,我曾是家中的「陳易希」。
七十年代的電視廣播收信很不穩定,常有「鬼影」和「雪花」,但奇怪地,往往用手重拍幾下機身,影像立即重現。如果「嚴打」不行,便要跑到天台調整天線方向,把那根像魚骨般的鐵線往左或右移動,然後回到家裏,看看是否奏效,若不行,還得再往上跑,再次移動天線,如此這般直到成功,可是經常坐下收看節目不到半小時,畫面又不清楚了,唯有一切重來,再一次跑上跑落。(關關:一直以為只有國產電視機才有這好玩的“游戲”吶,哈哈,原來,大家玩的差不多。那個讓人著迷的“小匣子”。)
苦雖苦,那年頭的香港空氣沒有太差,也沒有屏風樓,站在天台上,眺目遠望,樓房錯落,景色是樸素但開闊的。奇怪,連月亮也特別圓特別大,似在邀請年輕人往高飛去,尋覓屬於自己的頭上一片天。但恐怕這只是我的錯覺,也是我的記憶有誤,我只是懷念那歲月,因為,裏面有自己的青春。[馬家輝 http://www.makafai.blogspot.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