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朵花在頭上
文章日期:2007年10月4日
【明報專訊】久不久,就會有昂山素姬的新聞。平時呢,我們吃飯看戲旅行,沒時間想到遙遠的東南半島上那一個美麗的女子。她老愛在頭上別花,一串串的白色黃色粉色的花,走起路來應是有陣香氣在迴盪。她穿著傳統的白衫裙褲,珍珠耳環,那女子,笑的時候深深的雙眼皮就變得開朗俏皮了。
久不久,那歷史就要再重溫一次,十九年前,一九八八,她四十三,風華正茂,由英國回到故鄉緬甸探親,而生命就轉了一個大彎,她被命運推到台前,猶如古代被獻祭的公主,祭師說:妳是被神祇選定的那個人。不能拒絕不能逃逸,圖騰預告得很清楚。但命運可沒告訴她:昂山素姬,未來二十年甚至更長,妳都將放棄所愛的男人孩子與家庭。妳都將為一個看不見摸不的美麗遠景而幽禁妳的身軀靈魂與自由。且那遠景,抱歉,不是妳的,是緬甸子民的。
8888革命,她開始被軟禁,那別花的女子,在緬甸的亞熱帶國度,她那纖弱的身影,望窗外,英國下雪了嗎?孩子好嗎?冷冽的空氣瀰漫的自由好嗎?英國國花狗薔薇好嗎?我們的國花是龍船花、中國的國花是牡丹、菲律賓的國花是莉……花很好,花代表和平。玫瑰革命、鬱金香革命。番紅花革命。不同的顏色不一樣的姿態。
和平很好。她溫婉的看來探望她的,著番紅花色僧袍的僧侶。她靜靜的流下眼淚。二十年。一樣的。
專政者一樣的把槍指人民的頭、人民一樣的走在街頭向他們的神仰望祈求。二十年的光陰,她嘆息。她後腦勺的花串有點枯乾,她的皺紋對照那毫不妥協自以為是的政權而有陰影。地上流人民的血(乾了就是那番紅花的顏色),並沒有喚醒誰,她心中想,其實我並沒有喚醒誰。幾天後城巿又歸於安靜,一樣的,在二十年前的歷史又重演。而過一陣子遊客又會來到古城坐上三輪車讚賞這古意盎然的城巿、僧侶溫和而馴服的在寺廟裏求下一個輪迴、而女子,美麗的女子著白衫褲在河內街道婉約的笑容就如這古老國度的一則觀光廣告。
昂山素姬,歷史不占卜也不預告。她微笑不出來了。和平的羽翼老是飛不起來,因為射手一早就窺伺在一旁。「我快要變成一個虛無主義者了。」她想。那聯合國的特使來了解。那日本的副相來調查。而做一個和平的反對派,需要的只是時間,而不是了解。用漫長無止盡的時間去抗爭,就像等待果陀,詩人奧登說:與我們同在的時間總是廉價低俗。詩人說:對他們,似乎,唯有成功才會介意:只因為我們選擇說辭根據他們的音量,而判斷問題則按照它固執的不移。
安靜下來了。這古國。騷動只引起一陣花香,隱隱的吹落在秋日息息的衣衫上。那別花的女子,漸漸的老了。她的淚,營救不了她的人民。只洗滌了她過於憂傷的臉頰。[張家瑜 希望自己非常之溫柔和善。骨子裏卻有股反對勢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