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2/2007

英瑪褒曼。用光影追問了一生。




K,
  幾日留連在宋﹐沉溺于東坡的深悲﹐差點走不出來了。昨日﹐整理文稿﹐為江山多嬌代代才子苦﹐落淚。
  今晨﹐讀馬先生文﹐驚于英瑪褒曼別世。不知﹐是不是應如莊子﹐鼓盆而歌﹐送之。不知﹐在天堂是否不需要為情之多寡所困﹐是不是不會“活”得如此辛苦了。
  小女子未有看過《野草莓》﹐只是0五年在夢城看《夕陽舞曲》(Saraband)後,看些影評談論兩片兒的精神關聯。
  戲劇編劇出身﹐小女子總是最關注人生軌跡的追溯。沉溺光影之海﹐歷半世紀不輟且沉澱升騰﹐英瑪褒曼當是尋找到唯一熨貼的心靈生存方式了﹐于他﹐以光影直面人生﹐披肝瀝膽﹐一定很痛﹐也很暢快。又一個﹐CAN'T HELP而已。
  人生﹐誰沒有想狂飆的時候呢﹖暴風驟雨﹐其實不可怕。可怕的是﹐風雨過後﹐死般沉寂。
  東坡﹐最難時﹐竟然帶著幼子蘇過﹐練“龜吸”之功。莫非﹐連呼吸﹐也會叫人心痛﹖人生﹐不堪如此。只有﹐“一樽還酹江月。”只是﹐千萬不要“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
  解飲者﹐其實不難找。只要說﹕我喜歡你。誰不愛聽呢。都是來世間獨行的人。
  
  “Wild Strawberries”中﹐Isak造夢都要聽 Sara (路上遇見那位) 對自己說出 “永遠愛你” 的表白, 不但這某程度上填補了 Isak 未能與 Sara (從前那位) 共偕連理的遺憾﹐更是“百年孤獨”者內心最深處永遠的渴望。
  人生﹐誰不在尋覓同伴﹖這是世間最大事兒﹐經風歷雨都可忽略不計。是吧。只是﹐找對了嗎﹖這個追問﹐指向內心﹐無人分擔。

電影大師 英瑪褒曼逝世
明報新聞網 (2007-07-31 04:42)
  【明報專訊】被譽為最偉大電影大師之一的瑞典導演英瑪褒曼,周一在瑞典福勒島家中,于夢中安詳逝世,享年89歲。全球電影界都對他的去世深表惋惜。本港著名影評人石琪接受本報訪問時形容:「近年被喻為電影大師的人愈來愈多,但他卻是真正的大師,是全球最好的電影大師之一。」
  夢中安逝 享年89歲
  英瑪褒曼在戰後50、60年代起,蜚聲國際,獲獎無數,憑藉《第七封印》、《處女之泉》等代表作,在影壇奠定不朽地位。荷李活鬼才活地亞倫曾在英瑪褒曼70大壽時讚揚他,說:「自電影發明以來,從不同層面看,他都堪稱最偉大的電影藝術家」。
  富藝術熱情 石琪:真正大師
  英瑪褒曼的女兒伊娃透露,父親自去年10月因盆骨破裂做過臀部手術後,一直沒有真正康復,醫護要24小時陪伴他,幫他坐立。(關關﹕唉﹐如此不堪。)名導演奧古斯特(Bille August)昨說:「他是世上最偉大人物之一。意大利費里尼、日本黑澤明已先後離世,現在英瑪也走了。這是重大損失。」瑞典首相也發表聲明哀悼:「英瑪褒曼的作品永垂不朽。」  
  英瑪褒曼才情橫溢,年輕時已嶄露頭角,26歲撰寫首個劇本《狂亂》,29歲首執導演筒拍攝《危機》,一生執導近60部電影,影片圍繞瑞典的冬日沉鬱、夏日歡愉,流露他對祖國的感情,以及對生命意義的追尋。
  石琪向本報表示,英瑪褒曼在戰後投身電影業,新潮、革命等主題是當時的思想主流,他是當代以嶄新拍攝形式,深刻描繪人性、情慾的先驅,涉獵古裝、喜劇、文藝、宗教等片種,風格成熟。他的影片以拍攝認真稱著,出色的劇本,迸發出其不意的幽默,擅于營造深刻創新的意象,探討瘟疫、死亡、瘋狂等題材。
  英國著名影評人詹姆士說:「他是電影界最偉大的人道主義者之一,當代少有人可與他相提並論,他証明電影有無限的表達形式,可惜現在影業卻只會追捧娛樂電影。但願業界有更多人擁有他的藝術熱情。」
  他于50年代憑藉《夏夜的微笑》揚威康城。他的《第七封印》于57年上映,以比喻式手法描繪中世紀黑死病,最著名的一幕描寫武士與死神捉棋對決,觸動影迷無數,儘管他曾不諱言「怕死得很」。他60年代拍攝古裝片《處女之泉》,石琪盛讚此片逼真寫實,布景、服裝認真,沒有荷李活式電影的浮誇,流露古典的優雅。
  啟蒙港導演 遺作05年港播放
除電影外,他亦參與舞台劇及電視製作,作品擅于拍攝細膩的心理描寫。1973年他拍攝的電視片《婚姻景象》便深刻描繪破碎的婚姻,空前成功。03年他完成遺作《夕陽舞曲》,描寫《婚》兩名主角的生活,為其電影生涯劃上句號。香港國際電影節協會藝術總監李焯桃表示,該片以高清技術拍攝,05年香港國際電影展亦選播了該片,讓影迷欣賞大師風釆。李續稱,他的電影對本港70年代起的新浪潮電影有一定影響,許鞍華、徐克、譚家明等當年亦觀摩過其不少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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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瑪褒曼逝世享年89歲
太陽報
31/07/2007
國際電影大師、瑞典老牌導演英瑪褒曼昨日在位於Faro的寓所逝世,享年八十九歲。英瑪的離去絕對是國際影壇的重大損失。
有關方面沒有透露英瑪的死因,只表示英瑪的喪禮舉行日期尚未決定,而英瑪的喪禮亦只會邀請其親友出席。英瑪畢生共拍過逾五十部電影,當中以五十年代的《第七封印》、《野草莓》、《哭泣與耳語》及於八十年代拍攝的《芬妮與阿歷山大》最為人所熟識。當中《第》片在當年的康城電影節上勇奪評審團特別獎,而在《第》片中擔任男主角的瑞典名演員麥士馮西度,最近亦有參演成龍的《火拼時速3》。02年,英瑪以八十四歲高齡拍攝兩個小時的電視電影《夕陽舞曲》(Saraband),成為其遺作。英瑪執導的一系列藝術電影除了深受影迷喜愛之外,亦啟發了多位國際著名導演包括活地亞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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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raband (夕陽舞曲) [2004]
導演
Ingmar Bergman
http://www.safariunderground.net/archives/158
演員
Liv Ullmann, Erland Josephson, Borje Ahlstedt, Julia Dufvenius
簡介
瑞典導演 Ingmar Bergman 前作 “Scenes from a Marriage” [1973] 的延續篇, 亦是他最後一部作品 Marianne 與 Johan 離婚至今已有三十多年, 一天 Marianne 翻翻舊相片, 心血來潮就要探訪她昔日的至愛.只是今天 Johan 已為人祖父, 而他一家人之間的關係更是千絲萬縷, 要說也說不清。 Marianne 的突然造訪, 是否有助解開這重重的死結?

評語
雖然我早知 Ingmar Bergman 是影史上最佳導演之一, 但遺憾他的作品我並沒看過太多, 此片的前作 “Scenes from a Marriage” [1973] 亦沒有看過。然而, 雖然我錯過了 Marianne 和 Johan 三十多年前的婚姻生活, 但此片焦點其實也不在於重提三十年的舊事, 卻在於反映片中四位主角所面對的困境和內心情感~
說到展露內心情感, “Saraband” 中各角色的情感就強烈得教人幾乎難以承受。電影提供了一個難題: 假如人與人之間扣得太緊, 到一朝不得不放開時應該如何處理? 某程度上, 電影中四位主角都面對著這個困境, 雖然各人有各自的方法去面對, 但卻始終未能平和地解決問題, 甚至造成災難性的後果
Johan (Erland Josephson 飾) 一家人三代之間潛藏著溝通上的障礙, 他與兒子 Henrik (Borje Ahlstedt 飾), 孫女 Karin (Julia Dufvenius 飾) 三人的關係, 本來由 Henrik 的妻子 Anna 來維繫, 但自從 Anna 不幸逝世後, 家庭中人的關係亦隨之逐漸僵化﹐失去了這道溝通的橋樑和愛的對象, 三人先後被空虛和寂寞所吞噬。 Marianne (Liv Ullmann 飾) 的出現, 讓三人坦白地訴說內心的屈結, 但她對於他們的困境根本無能為力, 後來看她與患上精神病的女兒相對, 原來她亦面對一般的困境。電影描繪四位主角的內心情感都極為深刻有力, 有好幾幕都教人非常難忘。例如 Karin 在樹林走離畫面後大叫發洩的一幕, 震憾地勾劃出這位小女孩內心激盪的情緒; 又例如 Johan 最後渴求放下情感包伏, 請求 Marianne 與他赤裸相對一幕, 反映出外表冷漠, 出言狠毒的 Johan 極力掩飾心底的空虛和脆弱。
saraband 其實是一種古時宮廷的二人舞蹈, 亦是音樂家巴哈第五號大提琴獨奏組曲第四首的曲名, 這首略帶悲愴的曲子亦被用作貫穿全片而電影分成10節, 每節由兩位角色漫談的結構, 亦有如一場場二人舞蹈, 與片名互相呼應, 可見 Ingmar Bergman 確是花足心思。電影節小冊子的介紹文字曾提及, 導演不滿意影片轉成菲林片的效果, 堅持使用高解像的DV放映, 此舉其實不難理解: 在超高解像度的鏡頭之下, 配合極多的 “大頭” 近鏡, 把角色的表情和動靜極像真地展露在觀眾眼前, 讓觀眾深刻地體會戲中人臉上流露的情感, 繼而摸索面容背後的內心世界
我甚至會說, “Saraband” 是一齣要感受多於觀看的電影, 在這10個片段裡, 讓觀眾深心地經歷人性最根本的喜怒哀樂, 愛慕和怨恨看畢全片後, 觀眾們不得不撫心自問: 假如我是劇中任何一位角色, 我又將如何自處? 怎樣才能造成最少的傷害? 也許與別人建立愛這種關係 (無論是親情或愛情), 本身就是一種無法逃避的詛咒, 一方面渴望與別人建立親匿的連繫, 另一方面又得承受離別時的傷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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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ild Strawberries (野草莓) [1957]導演
Ingmar Bergman
http://www.safariunderground.net/archives/193
演員
Victor Sjöström, Bibi Andersson, Ingrid Thulin
簡介
Isak Borg 當醫生當了50年, 妻子早已離世, 長期與體貼周到但相敬如賓的女傭 Agda 同住垂垂老矣的他, 最近常常造一些奇怪的夢, 在夢中再次逐一看見生命中不同時間的經歷。今天, 他與媳婦 Marianne 一同駕車到隆德 (Lund) 大學接受榮譽獎狀沿途上, 他們遇上一位年輕的女孩和兩位精力充沛的小伙子, 還有一對婚姻關係惡劣的夫婦, 他們都教 Isak 回想起自己生命中的人和事。
評語
看過今屆電影節瑞典導演英瑪褒曼 (Ingmar Bergman) 聲言金盆洗手的作品 “Saraband” (夕陽舞曲) [2004], 再追看回這部經典的 “Wild Strawberries”, 不禁驚訝這兩部電影竟會如此相似。現在想來, “Saraband” 大可視為 “Wild Strawberries” 的一個變奏和延伸: 兩者同樣以一個三代的家庭為核心, 同樣描繪夫婦, 父子, 親戚之間的敵對和怨恨, 與及個人的疏離, 孤獨和面對死亡的恐懼。此外, 本片亦與 “Saraband” 一樣, 採取了大量 close-up 近攝, 沒有放過人物流露的任何一點情感。 演員們 (尤其是由導演改行成演員的 Victor Sjöström) 的表現亦見非常出色, 觀眾看一個眼神, 臉皮一下顫動, 都洩露出內心深刻的感受。
當然, 兩齣電影自然並非完全相同, 譬如說, “Saraband” 以第三者 (Johan 的前妻 Marianne) 的角度描述三代之間的故事; “Wild Strawberries” 中 Isak Borg (Victor Sjöström 飾) 則以第一人身憶述自己的一生。此外, 本片中更加插了許多夢境的場次, 與及含意隱晦的超現實的元素, 主角在旅途中遭遇的人物, 又與他昔日的經歷互相呼應。
從別處的影評讀到 “Saraband” 是一部自傳成分很重的電影, 該片中的 Johan 就是英瑪褒曼本人的化身, 故事中三代的疏離和糾纏, 亦反映出褒曼自己千瘡百孔的家庭生活。那麼, 從這兩部電影相似的觀點, 筆觸和角色配搭看來, “Wild Strawberries” 大概也可視為導演早期的自傳﹐奇怪的是導演拍此片時只得30多歲, 卻已勾劃出極強的孤獨感和疏離感, 所描寫的家庭已是處處機能不全(dysfunctional)。 當中的成員互相仇視敵對﹐試想像一下, 兩齣相隔40多年的電影卻在描寫相似的東西, 導演在這期間數十年所承受的孤獨和不安, 大概就如纏繞不息的鬼魂, 實在使人心寒。
與 “Saraband” 一樣, “Wild Strawberries” 是一齣情感強得難以承受的電影, 我們看見一位表面風光, 受萬人景仰的醫生, 老來發現原來自己一直活得冷漠無情, 一生充滿了遺憾和孤寂, 並受至親的家人所厭惡 (Marianne (Ingrid Thulin 飾) 直言不諱地在車內數說他的罪狀)。他對自己的批判亦同樣嚴苛 (夢中考試一幕), 一貫的冷漠無情只為他換來 “孤獨一生” 這可怕的懲罰。
電影關鍵的一幕是開始時 Isak Borg 超現實的夢境﹐ Isak 夢見一個沒有時分針的鐘, 可視為 Isak 對超越時間, 或是重拾昔日回憶的渴望; 沒有臉的人, 也許代表著 Isak 自身的迷失, 對個人身份和存在價值的不肯定; 至於從靈柩中看見自己, 則可視為 Isak 對大限將至的恐懼。這些超現實的片段, 提出了 Isak 在死前回顧自己一生的必要, 電影其後就以此為出發點, 推展出多幕有關夢境和回憶的情節。
Isak Borg 和 Marianne 在旅途中接載的幾位乘客, 明顯是 Isak 昔日經歷的翻版。Sara (路上偶遇和回憶中的 Sara 皆由 Bibi Andersson 飾演) 是 Isak 未能得到而一直耿耿於懷的至愛, 兩位年輕伙子一方面代表了他內心宗教與科學的鬥爭, 亦象徵了他與兄弟爭奪 Sara (而最終落敗) 的傷心事。至於一對關係惡劣的夫婦, 則是 Isak 與其妻子婚姻狀況的投射, 加上及後一段夢見妻子與人通姦的片段, 盡皆反映出他婚後生活如何不快。
Isak 愛情不得意, 親情亦是一般單薄。對子女的冷漠是 Borg 氏一家的通病: 打從 Isak 的媽媽開始便對兒子冷酷無情, Isak 對其兒子 Evald 之麻木不仁, 甚至 Evald 對他尚未出世的兒子的冷漠, 都是代代相傳的不幸。這種描寫家族中不停重複循環的孤獨感, 直令人想起的 Gabriel Garcia Marquez 的小說 “One Hundred Years of Solitude” (百年孤寂), 恰巧該小說中亦有許多超現實的神怪情節。
至於 Isak 唯一值得驕傲的事業嘛, 在他臨終前一刻已變得不再重要, 他在領受榮譽獎狀時, 腦裡卻完全被他失去的愛情和親情纏繞著。在一輪自省過後, Isak 只想要改變自己做個好人, 但他向兒子提出為他還債的好意, 未說到一半便被打斷; 希望與女傭 Agda (Jullan Kindahl 飾) 親密一點的請求更被她視為 “有病”。這種想改變卻無從, 回頭已是百年身的無助感, 自是人生其中一種最不幸的事情吧!
如此失意空虛的人生還有甚麼生存意義? 電影結尾前提供了一些令 Isak 回味的美好回憶, 在這苦澀的生命中添上一點甘甜。其一是 Sara (路上遇見那位) 對 Isak 說 “永遠愛你” 的表白, 這某程度上填補了 Isak 未能與 Sara (從前那位) 共偕連理的遺憾; 其二則是 Isak 童年時採集野草莓的快樂時光, 想起這快樂的回憶, 總算讓他再嚐生命令人嚮往的味道。但活了好幾十年, 老來竟要依靠童年時的陳年往事來為內心增添溫暖, 這到底是幸福還是諷刺?
許多電影都希望觀眾能投入於角色之中, 但觀眾若能與本片主角的遭遇產生同感心 (empathy), 其實倒是很可悲的事情 (誰要像 Isak 一樣事業有成但情感真空?)然而, Isak 所感受的孤獨, 卻是你我生命中必會經歷的痛苦之一, 而在晚年回顧一生中的家庭, 事業, 愛情等往事, 亦是每個人臨終前必會做的事情, 故此電影直能惹起每位觀眾對自身生命的嚴肅反思。但縱使人生如何苦不堪言, 我們大概也有自己值得一再回味的 “野草莓” 回憶。
當然, 若此刻說能如何感同身受地體會戲中人的孤獨, 就連我自己也不會太相信, 畢竟年紀愈長, 經歷愈多, 對人生的看法自會大大不同。但我想, 年輕時觀看此片自有一番體會, 大可作為日後的參照。 也許, “Wild Strawberries” 就是一部要求觀眾在生命中不同時段翻看的電影, 也許, 這正是它偉大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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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瑪褒曼
文章日期:2007年8月2日
【明報專訊】這個夏天是怎麼回事啊怎麼一口氣來了一堆這麼令人沮喪的消息。
六月底是楊德昌走了,七月底是英瑪褒曼走了,當你還來不及消化前一段回憶卻即被迫迎接下一段回憶,在記憶的片段與片段之間,你回到了台北,羅斯福路,辛亥路,新生南路,公館,汀洲街,廈門街,像遊魂一樣你在大街小巷裏飄浮遊蕩,似在尋找一些什麼,卻又似在躲避一些什麼。
敢情是昔年的觀影震撼仍然殘留心頭揮之不去。那年頭看完了楊德昌的《海灘的一天》,恍如天地初開明白了電影可以不止於邵氏國泰嘉禾新藝城,夜涼如水,跟女朋友坐在校園的陰暗處竟然忘記了擁抱接吻而只是發呆癡想,如果有一天自己能做導演而能夠拍出這樣的電影,該有多好。
至於那令人懷疑身邊所有的人包括自己都是恐怖分子的《恐怖分子》,已經忘了看過多少遍而仍喜再看再看又再看,冷冽的槍聲,空惘的眼神,那年頭的戲院冷氣不強但不知何故坐在戲院裏就總是不寒而慄。離開戲院,駕電單車從羅斯福路一段狂到羅斯福路五段似想把自己衝撞個支離破碎。那年頭駕電單車不必戴頭盔而我甚至駕了四年仍沒考牌,混亂的國度胡混的歲月只要我喜歡沒有什麼不可以。
好了,褒曼先生,我也曾為你耗費了不少夜晚窩縮在MTV的黑暗角落,用薄薄的一百元新台幣租一盒厚厚的錄影帶,然後坐在一個小小的房間近距離貼看窄窄的電影屏幕,第七封印,野草莓,處女之泉,穿過黑暗的玻璃,像朝聖一樣努力從你炮製的黑白光影裏找尋關乎生命的啟示;死神,上帝,我的身體像被撕裂般分成兩半各自分道揚鑣
離開MTV,眼前世界盡變黑白,恍兮惚兮,回到新店溪旁的居所,幾乎寫滿了整本日記簿,但仍似有許多許多話語寫不出來。而許多許多年以後早已忘記當時到底想寫什麼或寫了什麼,只記得曾有一次在家重看《第七封印》DVD,電影播映不到十五分鐘我已呼呼進入夢鄉,生活太累了累得我已懶得再去說什麼。
唯一能說的是,告訴小女孩,世上曾有這樣的好導演,待你長大,他們勢將為你帶來許多許多美好的時光。
[馬家輝 http://www.makafai.blogspot.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