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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間,和小才子、小才女們,在街頭印度紫檀樹下就餐。一家“好小子”炭爐烤鴨店,老闆前店後場,一天賣出上百隻鴨子呐。
小才女東,這個週末要去拍婚紗照了,
來自內蒙的東妹妹,在中原讀書遇到了海南仔,就隨了來綠島。
年輕的東,是很飽滿的那類女孩子,要成一個海南家族的長子長孫媳了。有點怯怯呐。
東說:老人家給選了良辰吉日。
東說:老人家希望她粉紅婚紗,帶金戒指。婚禮啊,不能見白,不吉利。
東說:老人家說,以后啊,生一個可以,生兩個不錯,能生三個最好。
東說:婚禮上啊,你們是我的娘家人。
待嫁的姑娘,臉頰紅撲撲,多麼美好。
待嫁的日子,甜蜜的煩惱與忙碌,惆悵得多么美好。
是啊,年輕,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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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天,不知為何總是講些人生故事,我的小才子、小才女們,愛聽。
呵呵,小女子,真的是“老人家”了。
今日,不知為何談起生死。
東說:別想太多,會老的。
小女子言:其實啊,想透了,會活得更好。
講故事:
小女子與人談生死,第一次是與我的北京好姨、好姨夫。
好姨,是國家外文局《中國建設》(后改為《今日中國》)雜志的老主編,一位受過東西文化洗禮的淑女。待人接物,總是溫和謙遜,從不張揚。好姨夫,是宋慶齡先生生前的文字秘書,一位嚴謹而略顯羞澀的才子。
一年暑假,小女子帶著小小肥仔晉京游玩,大家約了要見一面。我們,住在華僑補習學校的宿舍。盡管相距不遠,好姨還是舍不得小女子和孩子奔波,電話里她輕松地說:我來看看東東的兒子。來了,小女子才發現,好姨的腿已經跛了。如今想來。小女子是多么不懂事啊。
長成后的小女子,就是這樣和好姨、好姨夫走動起來。每次晉京,總要見一面,隨后幾次總是去好姨的家。
好姨的家,是國家外文局的宿舍,最早的一批套間吧。紅磚,三層高,一梯兩戶,樓梯,不是電梯。
好姨的家,在一樓,有個小院子。姨夫,就種了玫瑰,還有葡萄架。印象中,有年去,看見石榴花開。
就是在這個面對花園的客廳兼書房,好姨和姨夫和小女子,談人生,談生死。
記得,好姨說,人生最難啊,是選擇。
對于那一代上海圣約翰大學的高材生,姨母和姨夫的選擇,是有著家國因素的。她說,她的同學們,大多數解放前就遷離了大陸。主要,不是對共產黨沒信心,是對自己一身的知識分子傻氣沒信心,怕不懂得與工農相處。
那時,姨夫一直跟隨著宋先生,耳濡目染了家與國的選擇兩難,他們啊,是為了國,留下。那一代人,就是這樣的。選擇,很極端。好在,兩情相悅。晉京后,姨母在宋慶齡基金會工作,參與創辦了《中國建設》,那是當時內地唯一多語種且向海外發行的雜志。
人生幾十年,只做一件事,這就是好姨。
記得,好姨說,人生最不易參透的,是生死。
年齡的不同,對生死看法大異。早年視死如歸的人,晚年很可能是最留戀人生的人。甚至,會膽小如鼠。這樣的人,經歷過,知道了生難,死更難。所以啊,多少皇帝老煉丹求長生,不惜活活把自己“毒死”,也要尋求長生之道。
好姨、好姨夫,在五十歲前有一個約定。姨夫說,我會慢一點,一定讓好姨先走好了,我再去找她。因為啊,她不會照顧自己,留下她一人我不放心。
愛一個人,愛到希望他(她)“先死”。年輕的人,未參透人生的人,或許是很難理解的。
大前年、前年,果然,他們按照心愿依次謝世,好姨得的是癌,而姨夫只是輕微感冒就轉了肺炎,去了。連醫生都說,他,求去。
之后,北京小姨去他們家中打理,說:那屋子、院子,一直保持著好姨走時的模樣兒,沒變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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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小女子走過的四十年:
前十年懵懂,不算。
十幾歲,上樹過河,夜不歸宿,不知道生死,蠢得大話“不怕死”,“二十年后又一條好漢”。阿Q!
二十幾歲,全無人生閱歷,一班人較著勁兒讀書,倒是從前人的著述里,悟出所謂“先置于死地而后生”的人生觀。然后,就有膽飛飛地丟下父母奔著南方的召喚去了。想來,屬于另一種弱智。
與好姨、姨夫談生死時,小女子三十出頭,生活在興頭上,就像“美國西部夢中人”一樣,總覺得只要努力,人生的果實自然會成熟。然而,有了肥仔,不那么看淡生死了,對自己無所謂,一心只有孩子。一次車禍險情后,小女子為肥仔買了保險,愚蠢得覺得如果出了生的故障,金錢可以護佑肥仔。可是,慚愧的是,小女子與MAYBOY買保險時,受益人一欄,小女子毫不猶豫填了肥仔,孩子么;拿來他的一看,臉紅眼熱,他填的,是我啊。
就在那些年,最疼我的父親重病,小女子接到消息當晚并無飛機返金陵,只有大哭:我是不孝女。在將父親從生死線上拉回來的時候,小女子第一次開始對“生” ,”親人的生”,那么在乎。
從此,每一次別,都在小女子心中激起疼痛¬————生離死別。人的一生,在乎的人,其實不多,但只要真的在乎,他(她)啊,就糾纏你不休。人生,從此打上了悲涼的底子。
看楊絳先生寫《走到人生邊上》的訪談,說為最后的離開做準備。小女子猜啊,楊先生是戀戀人生舍不得了。
四十歲,小女子再一次遭遇母親周游鬼門關。在港正在采訪之中的小女子,繃著情緒回到公司大平臺,將文件放下就淚如雨下,放聲大哭:我啊,不孝女!!!
母親,最終是轉回來,回南京與父親團聚了。記得,那一年中,父親說過兩次:我會忍死等著媽媽回來的。
當下,小女子很少給父母去電話,因為,父母的關愛的語調,那是我的人生軟肋,聽不得。
當下,對自己的生死如何看呢?最在乎什么吶?
父母公婆,尚未盡孝;肥仔尚未拉拔成人;人生走到一半,連兄弟姐妹都成了舍不得的人兒了。
于是,四十歲以后,小女子越來越膽小,心兒嬌過女兒時。
一個“人生無常”,揮之不去地縈繞著。在你最為放松、最為快樂、最為神采飛揚時,牠,就會如狼似虎撲出來,將你拆得鮮血淋漓,連自戀的時間都不給。
于是啊,沉悶的人生長河中,一旦靈魂快樂靈光一顯,小女子就會不管不顧帶著鐐銬起舞,為悅己者舞,不惜付出汗水、淚水和心血。
因為,珍惜。因為,不舍。因為,痛苦。因為,快樂。
一個“人生無奈”,將你青年時無比的自信、自負,打得落花流水。你終于知道,什么是身不由己了。你終于,開始懂事了。
然而,也還有好多不懂的。
前幾日看字,讀到一段文字,嗖地就淚流滿面,心如刀割。
那字兒說:夫妻故不可“交惡”,也不可過于“情篤”。
小女子,趴在Mayboy懷里就哭了:我們,該怎么辦?我想法兒使壞,你找茬兒罵罵我吧。
可是啊,有時Mayboy血氣,高聲叫喚兩聲,小女子立刻就忘了在討論什么:別那樣聲高氣壯,傷了我沒事兒,若是你啊傷肝傷身,我會好在乎的。
如何,面對生死?小女子和MAYBOY還未夠火候談。談,誰先,誰后。有一天,自會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