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5/2007

馬家輝。鄭依依。連袂訪于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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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先生在港台第二台思潮作動粵語節目﹐用普通話和粵語﹐輪番向于大教授提問﹐為聽眾翻譯。據說﹐等人許久﹐未及晚餐﹐這個訪談著實辛苦。
  于教授在內地被稱作"學朮超女"﹐小女子未及聽過其演講﹐不過就覺得將古典經典解說給普通人聽懂﹐也是需要蠻大的本事。即如書本有精裝﹑簡裝﹑口袋書一般﹐總是有各自的‘市場’。
  這‘市場’二字﹐其實很耐人尋味。聽于教授聲音﹐已經很是‘市場’﹐再聽其嘩嘩的詞藻﹐很是當下大國的喧囂。最直接的感觸是﹐未及﹐拿得起﹐放得下﹐還是太在乎。

  依依是文﹐很是傳神。記者的白描﹐直敘﹐觀點其實已在其中。
  「司馬牛問何為君子,孔子說:不憂不懼。一個人,心中沒有那麼多憂思憂慮、沒有那麼多恐懼,內省不疚。最重要是叩問內心,內心是坦然的,認知自己在做什麼。」
  談何容易﹐是麼?

江流石不轉
——于丹專訪
[文/鄭依依]
文章日期:2007年7月25日
【明報專訊】被捧為「國學超女」的于丹,炎炎夏日來港出席香港書展和亞洲文化合作論譠,高溫的天氣熱不過這位火紅遍及大陸的「電視學者」,香港和從內地趕來的傳媒擠在小房間等待她像明星一樣的來臨,她悠悠然進來,揮揮手,坐在沙發椅的扶手上,輕翹雙足,微笑等待鎂光燈不住地閃了好幾分鐘,才嗔到:「天呀,我們先說說話好不好?」(關關:一句話﹐輕輕卸下他人心頭的重擔。這是人生技巧吧。得有沉澱﹐才得。)
從容的氣度,加上以北京師範大學影視傳媒系系主任的身分為中央電視台主持過十多集講評《論語》和《莊子》的《百家講堂》、其後結集的《于丹〈論語〉心得》更破了二百五十萬冊的銷售量,凡此種種往績,于丹發出的一句嬌嗔,好不容易就收攝了在座的媒體。
然後才讓人見識到她每次開口,都是一篇有畫面搶Sound Bite的演講的言談能力——雖然她講的,都是過去令人以為悶得口裏飛出蚊子的中國古代經典的「子曰」。
誇誇其談不算是天花亂墜,以「大學老師作為自己最認可的身分」的于丹,倒是對語言戒慎戒懼,不過她尋得經典為據,在淘淘潮流口水花中,得到穩妥的精神支。
江流石不轉,是她表層風風火火的形象與不憂不惑的心理質素之關係,也是經典在喧囂聲雜的今天中國依然具備魅力的原因吧。
玩委會主任
對於香港,現年四十二歲、「在媒體打滾摸爬二十年」的于丹早就有相當深入的認識。一九九六年,她為中央電視台策劃《滄桑香港》紀錄片時﹐半年內多番來港蒐集資料,居於灣仔,最能觸摸到的「動感之都」——當時香港政府還沒有這樣自我定位、她已經如此暗暗認定——的脈搏。
(關關:是不是該是<香港滄桑>?小女子的表哥王康宏﹐九七時是中央電視台駐港首席﹐是<香港滄桑>的總編導。那時﹐每日新聞聯播前﹐等著看表哥那幾分鐘的節目﹐有時正面出境﹐有時出一只持話筒的大手。從那時起﹐小女子開始對“手的語言”﹐有了敏感。去年八月﹐表哥當時的搭檔﹐總攝影師劉文﹐一個高大郎俊的才子﹐在港分采編大平台靜靜地陪小女子值了一晚班﹐然後一道去了時代廣場下的翠園簡餐﹐話題就是如今已經播出的<香港十年>。記得﹐剛剛去了中聯辦的劉表示﹐有點擔心難以把握住整個片子的基調。小女子只問:是為了應景而作﹐還是為了留下精品﹐對得起自己?這樣的問﹐自然知道才子會如何回答。小女子笑了:那么﹐香港十年﹐非常不同﹐觀察其變與不變﹐不沉到生活之中﹐來自北京的觀者﹐如果設定了既有立場﹐就很難以摸透本真了。建議劉﹐不回避﹐左與右﹐走進一個個人物的內心。記得﹐劉當時播通表哥的電話﹐說:康宏﹐只知道你有個表妹在此﹐不知道......表哥笑了:那是當然。小女子也笑了:是麼?)
她認為此城最觸動她的是其多元包容:「我在茶樓喝茶時,左邊一桌伙計服務生跟顧客講的是廣東話、右邊一桌講的是英文,而穿梭其中,跟我講的是普通話」——熱鬧而龐雜的城市面貌,讓上大學時已得到「北京師範大學玩委會主任」外號的于丹可以玩味其中,「閱讀香港」的講座上她更特別挑了「玩」的主題談——相對於與她齊名的另一《百家講堂》主持易中天教授談香港人的工作態度,「玩」的題目顯然更合於性情大放大合的于丹,她還調侃易中天談「工作」是求仁得仁呢——自言玩起來可以廢寢忘食的她,眼中的香港印象是在許留山甜品店吃芒果撈、在春節或轉季大減價的時間來Shopping,甚至「海到盡頭天做岸」的海港那種「波光粼粼澎湃張揚的生命力」,在她綻放如花的言語修辭中,漸次單元苦悶的此城文化也令人醉迷起來。
文化化合作用
這種對文化的玩味,是一種文化的提煉吧,像她從小培養起來的品鑑方式,既可入時、亦不失古典的韻味,如同她閃口紅彩光的唇配上身上一襲背後繡了大牡丹的開尾青衣衫,是摻雜的品味。
「比方說,中國文化我從小就欣賞得不得了,喜歡古玩,特別是釉變:瓷器在放進窯去燒後,拿出來後彩釉突然變幻形態,那種不可思議的變化,令我心醉神迷之極;可是我從中學就喜歡足球,對球隊了解很深。」據說這位德國隊的死硬粉絲還會強迫一歲多的女兒為德國隊吶喊打氣;她喜歡崑曲逾三十年,對於崑曲各摺子或行檔如數家珍,還是票友,可也同時迷戀爵士樂,更曾經為周杰倫尚未在大陸紅起來的時候,以評委之一的身分推薦周給其他評委,為周「爭取一個名分」……總之,她的宏偉龐雜的文化世界裏沒有所謂不搭調的,多種元素搭出一個華麗的花園,「過程中有性情上的愉悅就好」,而此享受即是文化內化於人的化學作用了
「生命就像化學的量杯,總是從文化上取各種東西,一點這些、一點那些,一直在調適,看看能不能起得了化學作用。」
她一再強調,讀古典的熱潮並不是因為社會要回歸一元價值觀,而是在多元價值並陳的社會裏,尋找文化中可以喚醒個人的支點,「論語說,『從心所欲不逾矩』,聽從心靈的聲音,不違背性情,同時做個好公民,這境界便是內外合一的協調。」
「孔子說:不憂不懼。」
所以,大陸近年恢復研讀經典,如她在電視上開講的《論語》、《莊子》,掀起的一股國學熱潮,她的新書發售,一天之內她就為讀者簽了一萬二千多個名字:「那天北京風雪交加,每個走過來的人都很冷,可是在跟他們交流的時候,我知道他們不是為我而來的,而是希望從聖賢之書裏找尋一種生活的準則和生命態度的方向,可是我個人的因素很小」,她認為是因為孔孟老莊是蟄伏中國文化基因之一環,縱然寫於二千多年前的古書當然有局限,但是不可泯滅其中恆常的意義。她透過「大眾傳播策略」,調動其中的可被激活的元素:有別於學術精英以「半部論語治天下」的角度研究經典,「我是用生命感悟的方式去理解」,在《百家講壇》這平台,「用貼近現實的、能把大眾傳媒的影響力極大發揮的方式來進行雙向的溝通,而不是單向的傳播」,「以通俗方式完成了文化權利的分享,它是一種文化生態的構築,承傳了中國知識分子的理想,」來說明「為什麼中國人到今天仍然在乎人與人之間的交往、春節時候的祝福和恭候」。
她在電視上把被視為教訓嚴肅處世態度的經典,以顯淺語言娓娓道來的方法,在內地受到不少嚴苛的批評,認為她糟蹋了古典,可是經她如此轉向角度闡釋開講的意義,便又四撥千斤的把狠批的力量卸去,同時回過頭來看待批評,大方得體地作出精彩回應:「既然在公共平台上做了一件事,就經得起公共輿情論的挑剔,而且它的不同角度裏,也有很多值得借鏡的地方,關鍵是認清自己在什麼地方,在做什麼事情。」
「司馬牛問何為君子,孔子說:不憂不懼。一個人,心中沒有那麼多憂思憂慮、沒有那麼多恐懼,內省不疚。最重要是叩問內心,內心是坦然的,認知自己在做什麼。」 穩住了重心,于老師的繽紛生活遂可以像她說話的樣子,嘩啦嘩啦,是一條淘不盡的大江浪頭翻呀滾呀浩浩蕩蕩奔流,氣魄壯闊得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