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2/2007

忘與不忘(STH. ADD)




K,
人生,有些字,是不敢輕易下筆寫的,就如這個“忘”。
那天,南山一個好好的“長壽事業論壇”,教小女子一句輕輕的“忘”,給攪和成了“生命之靈與欲探索沙龍”了,從下午三點的務實,到coffee break後的論道,兄弟姐妹關于生的探索,一直持續到深夜一點半。
因為一眾百歲老人,因為一本名為《壽》的寫實攝影集,因為一群在靈與欲間掙扎的生命……忘了,就了幾瓶紅酒,幾瓶Beer.

是日,主辦方為健康長壽老人們,準備了少女的蓮舞、少男的南拳,剛柔相濟。在為太爺爺、太奶奶的表演中,女孩兒嬌,男孩兒憨,沒走過世界的純模樣兒。
不過,坐在小女子身旁的編劇冉平(電視劇《水滸傳》的編劇,一位不打自招未能“從一而終”者),看著冉冉升起的蓮花女兒,就說:這是誘惑人們向往天堂吶,如果天堂真是這樣,去了也不悶。
小女子笑了:您啊,道行不夠,天堂這會兒還不要你吶。
又看那些百歲老人家,眼神兒好像在說:當年,俺比你們還俊俏吶。只不過,那些伴兒,都不知玩到那兒去了。
再看,那眼神兒已跑了,好像穿過時空,回到了人生的某一刻。我們這等晚輩,讀不懂的。
都說,“老人精”,見了,才能體會到,無法言傳的。

有一年訪長壽節,一位一百0四歲的奶奶,腿腳靈活得自己個兒會逛店。小女子,跟在奶奶后聊天兒。
介紹上說,奶奶半個世紀前就失去了伴兒。小女子就問:想他么?奶奶笑說:叫啥名字,我都忘了。
隨行的孫女兒告訴我:奶奶最愛和人家打牌,手里那把牌算得可精了,走過的牌記得清清的。
多么神奇,是吧。小女子,第一次,在“忘”與“不忘”間,琢磨人生。

是日午,看主辦方懸掛在園區的百幅健康老人肖像,是海南攝影師和德國攝影師聯展。
用“陽光”形容那些滿臉皺褶的百歲老人,這時卻誰也不會說你“用詞不當”。特別,是有幾對兒夫妻照,或站或坐,親昵得很。“百年好合”,原來就是連眼神兒,都分不清你我了。電腦詞匯里,有個“嵌入式”,就是如此。生命的嵌入。
攝影師寫道:有時,問:老人家幾歲了?答:忘了!有的就一指門前的椰子樹或是酸豆樹:比它還命長。

和海南省社科聯的張主席、海南日報的王總助一起看肖像,小女子看到此處,叫出了聲:哎呀,我可悟出來了!人生,得“忘”!忘了人生苦短,忘了恩恩怨怨,忘了功名利祿,忘了苦難,甚至忘了甜蜜,真正“物我兩忘”了,老天也就把你給“忘了”,隨著你在這世間隨便玩兒了,愛多久,就多久。不用煉丹的。
當下,兩位正在物欲人欲里費思量的哥兒,忍不住為小女子的念頭擊掌。
立在陽光下,我們幾個和百歲老人肖像合影:此乃“頓悟處”。呵呵。

午后,長壽事業論壇兼海南日報攝影部主任王的攝影作品集《壽》首發式。這《壽》,王拍了十四年,拍過幾千位長壽老人。
集子,全黑白,全紀實。從開篇的淡定、健康的壽者,到後半部老如“植物”的記錄,他想說什么?有蜷縮在一領席上,任“命”靜靜流逝的長壽者;有男女壽者的桐體,肌膚皺褶如年輪。你,懂得去欣賞千年古樹嗎?那么,他(她)們是“樹人”。優雅,但不是,通常意義上的優雅。
讀到書的尾聲,生,非喜非悲,只是一種狀態。攝影手記結語說:活著,就是還沒死。

印象最深的一段手記,標題是《命》,小女子悄悄給改成《忘》。
文字敘述說:老人蜷縮在幽暗的屋內,一領竹席上。頂頭,有兩個罐子,爬滿螞蟻的裝是糖,另一個裝的是鹽。老人,口中沒有味道了,就蘸點糖;那鹽,是她的菜。人們,有時會忘了送飯,她就吃被子里的棉絮。日子,就是這樣一日一日過,活。

攝影師解釋說,希望通過這樣的畫面,引起人們對老人生存狀態的關愛。
小女子則以為:物質上的關愛,這樣的老人,或許早已不在乎了,或者說早“忘了”物質的需求了。可是,她靠什么活?在被“忘了”的時刻?或許,是靠“不忘”?生命中,已經無人能聽得明的瞬間,因為“不忘”,支持著生命?又或許,就因為生物周期的“老”,必然的“忘”?“忘掉了”自己的歲月,也“忘掉了”人這個物種必須的物質需求。總之,畫面與手記,讓人覺得,人間是有生命“奇跡”的。

小女子,登臺,將一個“忘”拋出來:希望啊,引出更多的關于生命,關于長壽,關于靈與欲的描述,比如“忍”?
妹妹紅說:姐姐,聽你開口說出這個“忘”,好像心被剜了一下。

晚餐,兄弟姐妹聚在一起,抓了自助餐的幾瓶紅酒,開始了各自的交代,關于生,關于死,關于靈與欲。
電視臺的總監燕妮與如影隨形的夫君馬,是在藏區戈壁灘遇到過生死,事實上有過誰先誰后的經歷了。燕妮說:我死后,想天葬。馬說:我為她做天葬師。
那么,參透了麼?我問大眼睛燕妮。你,可以正視馬的各種欲望麼?正視那欲望里沒有你,但是他得到更好的狀態是為了你麼?你,可以把過程,“忘了”么?
參透了麼?我問攝影師軍。你拍到如此多的生命的尾聲,如何抽離出來,面對現實的物欲人欲,你,能夠“忘了”哪一頭?比如,有位,美麗的少女就在眼前,你會如何呢?動心,瘋狂,還是漠視?
他說:我生活,我記錄,我把記錄當事業。我說:那么,你沒有遇到你的人。生生死死都在乎的人。我啊,不相信,人活著,是為事業。

散了,四哥來電話,還想聊。約了二哥,帶了兩位弟妹,我們開車出山門,去三亞最古的崖州古城,就在古城根下,大排檔,喝啤酒,啃鴨頭。
四哥,很激動,從大學初戀的懊惱,到半生的男女情,一一交代,如在眼前。我說:哥啊,你啊,活得真值。
二哥,很淡定。那天從海口來三亞,車上還作七絕詠重陽,遍插茱萸。晚餐時,小女子逗他:何為茱萸?二哥:一種植物吧,重陽節要插來辟邪。問:什么植物?答:可能是菊花吧。教授楊幫忙:小菊花,黃色的小菊花吧。問:家花野花?大家笑了:小的、黃的、野的小菊花!!可愛的重陽。
其實,上網查:茱萸是一種可以做中藥的果實,因為出產于吳地(今江浙一帶)的茱萸品質最好,因而又叫吳茱萸,也叫越椒或艾子,它是一種常綠小喬木,樹幾乎可以長到一丈多高,葉為羽狀復葉,果實殷紅可避邪。
想起王維《九月九憶山東兄弟》:獨在異鄉為異客,每逢佳節倍思親。遙知兄弟登高處,遍插茱萸少一人。
瞧瞧,從古至今,還是這“忘”與“不忘”,折磨人。躲不開,繞不過。
我們啊,還是走的路不夠長。
不知,百歲老人們,到底如何自處吶?

次日,因為空調中途出故障,三小時的回程,變了五小時。從來沒有如此急切地想回家。
回家,看MAYBOY還在睡,心熱眼熱地,騷擾他。
他醒了,問:怎么了?
小女子,埋首在MAYBOY懷中:我要每一天都好,特別好。
MAYBOY:每一天都好,就好.還要特別好,有點貪心啊。
小女子:Hold me tight!我,就要特別好。活著的,每一天。

傍晚,歪在沙發里看《巴別塔之犬》,MAYBOY出門前來拍拍,小女子老也“舍不得”放了他:這書,會把人看哭的,因為“忘不掉”。